子期很想說要不就投降輸一半好了,沒有找到合適的切入口,隻能憋在心裏。


    “再往謁見原侯?”白公勝說道。


    子期問道:“如見原侯,所提何事?”


    白公勝說道:“我王傷重,不得歸,必有性命之憂。”


    子期說道:“此時非彼時,僅以此言,原侯豈有放歸之理。”


    要是換作以前,也就是沒有禮崩樂壞之前,真的沒有中原的國君會在他國之君重傷後進行阻攔,相反會建議趕緊回國去治療。


    當然了,那是姬姓國君的待遇,他們再怎麽打生打死,進行的是親戚之間的“窩裏鬥”,怎麽都要留下餘地的。


    中原列國跟楚國較量?其實也保持著最基本的交戰規則,不以殺死某國的國君為目標,打的是一種征服之戰。


    時代已經改變,現在說什麽都沒有用了,相信白公勝沒有那麽天真才對吧?


    “勝為質,兩萬之兵為俘,換取我王歸回。”白公勝說道。


    子期一時間有點說不出話來。


    天下局勢發展到現在,明眼人已經看出白公勝不適合擔任楚國的令尹。


    倒不是白公勝能力不足,純粹是白公勝與鄭國的仇怨太深,影響到了楚國跟鄭國的邦交,進而又讓諸侯無法團結起來針對原國。


    沒有鄭國參與聯盟,反對原國的聯盟就是不完整的。


    一旦鄭國站到了原國那邊,宋國會受到很大的影響,到時候楚國麵臨的局麵絕對比“鄢陵之戰”後更加艱難。


    白公勝不能坐視局勢繼續糜爛下去,顯然是有了某種覺悟。


    “勝之後,子高為令尹。”白公勝說完不做停留,邁步就走。


    子高是誰?沉氏,名諸梁,有號葉公。


    子期有點沒有反應過來,想說什麽,出聲喊住白公勝,後者卻是根本不留步。


    “子高年紀著實太大,怎麽能擔任令尹啊!”子期覺得有點頭大。


    子期左右看了看,發現除了自己沒有其他人,咬牙下了一個決定:“無論怎麽樣都不可能讓子高當任令尹!”


    楚國局勢不穩,需要的是一個能長期執政的令尹,年齡過大的葉公真有點不合適。


    而白公勝看重的是葉公的名望。


    其實,白公勝和子期都有點想多了。


    因為解圍不順利的關係,並且在冬季作戰,葉公的年紀確實也是太大,戰事進展不順利之下病倒了。


    這個也是第一批北上的楚國援軍後撤十裏的原因之一。


    目前這一支楚軍由鬥懷統率,原因是病倒的葉公某天夜裏撒手人寰了。


    兩支楚軍無法取得聯絡,致使白公勝做出了那樣的安排,對於楚國來說比較幸運的是葉公病逝,要不然接下來楚國也許會令尹更替過於勤快。


    第三批北上的楚軍,他們的主將是公孫寧,算起來是兩支援軍中身份最高的人。


    白公勝再次求見智瑤,講出了來意。


    “國戰並非兒戲。”智瑤聽後很是無語。


    白公勝說道:“兩國相爭,人主不失其德。原侯若放歸寡君,楚國上下必然感念。”


    在場的孫武問道:“楚君得歸,餘下客居我國?”


    說客居是留了臉麵,說白了就是俘虜唄。


    白公勝說道:“寡君亦需有人沿途伺候。”


    那就是重要人物隻有白公勝,其餘達官貴人不在投降範圍之內。


    孫武很奇怪地說道:“我軍勝券在握,為何聽從令尹之言?”


    白公勝重複道:“兩國相爭,人主不失其德。”,頓了頓,又說道:“楚、原並無深仇,若寡君傷重薨逝此處,便……”,後麵的話沒說,懂的都懂。


    用自家君王的生死在威脅敵國君臣,看上去有點莫名其妙和搞笑,類似的事情曆史上卻是發生不少次。


    那是在兩國實力差不多的情況下,誰都不想成為對方的死敵,威脅才能構成。


    “我現在的確沒有可能滅掉楚國,考慮到以後仍舊需要保持溝通,還真不能讓楚君章死在這裏啊。”智瑤心想。


    隨後,智瑤看著白公勝,說道:“令尹且作歇息,待寡人與眾臣商議。”


    這是一件大事,怎麽可能不作商量?相信白公勝能夠理解的。


    等待白公勝離去,智瑤將自己的考慮說了出來。


    “俘獲楚國令尹,盡滅被圍楚軍,可為大勝。然,楚國兵力尤存,其國亦無道義,朝夕可再來也。”孫武說道。


    因為鬥懷暫時隱瞞了葉公病逝的消息,原國這邊並不知道楚國第一批援軍的主將換人了。


    僅以當前原國的實力,能夠戰勝楚國,滅掉楚國則是沒有可能,應該做的是繼續削弱楚國,孫武那些話無外乎是這種提醒。


    那是一種說話的藝術,表達不能輕易放了楚君章,又不能將事情做得太難看。


    程朔說道:“我方立國,不可失德。或可使楚國增多貢獻,而後放歸楚君?”


    簽訂類似於城下之盟?


    那麽,楚國這一波不留下三五萬人,並且足夠份量的人質,別奢望原軍能夠放走楚君章,是吧?


    智瑤現在有些掛念西麵戰場,著實也想要有幾年安穩,不由心生猶豫,覺得要是能使用其它手段削弱楚國,不一定非要用打打殺殺的方式。


    後麵,白公勝重新被請了回來。


    白公勝一聽不止被圍困的楚軍士兵需要全部投降,連帶十裏外的那一批楚軍也要歸降,沉吟了一小會,說道:“可也!”


    這就很令原國君臣發麻了。


    不是贏麻的那種,純粹是被白公勝的魄力震驚到了。


    楚國第一批過來的援軍,怎麽都還有個四萬出頭,說送就送?


    到這種程度原國再不答應,先不提外部怎麽樣,國內估計會出幺蛾子。


    另外,白公勝是不是忘記楚國的特色,比如士兵並不屬於國家,一個個都是貴族的私產。


    “解甲束手前來之時,便是楚君歸國之日。”智瑤除了這話,真沒其它什麽能講的了。


    白公勝離開原軍營寨,先回被圍困的營區,交代了一些事情又輾轉前往鬥懷所在的地方。


    原國這邊當然要防著白公勝趁機溝通援軍,一應的布置開始進行。


    白公勝見到鬥懷才知道葉公病逝的事情,呆了一小會才告訴鬥懷來意。


    “以五六萬眾換取我王歸國?”鬥懷一副被驚傻了的模樣。


    並非鬥懷覺得楚君章不值得拿五六萬士兵去換,問道:“形勢險惡如此?”


    白公勝就實說道:“此戰我軍必敗,戰而敗之,日後可敢與原軍為敵?不若恥辱而降,激勵後人複仇之心。”


    鬥懷立刻懂了!


    相似的事情在楚國的曆史上並不少見,一次次都成功激勵起楚人的奮鬥欲望。


    “眾也!”鬥懷不純粹是心疼帶來的部隊,著實覺得交給對方的人太多了。


    白公勝說道:“開戰於今,原軍傷亡不足五千。”


    鬥懷對這個還是相信的。他們跟原軍的交戰很激烈,確實發現雙方戰損比的差距很誇張。


    白公勝補了一句:“原軍單騎走馬傷亡占其七成。”


    鬥懷還是無法接受帶來的部隊全部成為“貢獻”,聽到白公勝自己也會成為俘虜,一下子沒話講了。


    楚國還從來沒有被俘的令尹,一旦白公勝成了第一個,固然是讓原國一時威風無兩,楚國上下就該被刺激到發狂了。


    之前,白公勝選擇葉公當下一任的令尹,不免有點想讓楚國朝堂先亂一波的意圖。


    如果楚國的朝堂出亂子,短時間內不可能再北上,冷靜下來就該想一想跟原國的差距了。


    到時候,楚國首先要做的就是著甲率的硬性要求,著甲率不達到七成,千萬別想著北上,打防守反擊會是最佳的選擇。


    七成的著甲率不低了。


    哪怕是擁有工業化城池(鄴)的原國,智瑤又下令加班加點,鐵甲普及率也就常備軍和一個滿編軍團,其餘大多還是穿紙甲、木甲或皮甲,以皮甲的數量最少。


    楚國追求著甲率?他們一定會以皮甲居多,雲夢澤以及大江的鱷魚或犀牛,看來是要倒大黴了。


    鬥懷說道:“原國之強,天下顫栗,諸侯惶恐,唯有盟楚。”


    白公勝猛點其頭,表示就是這麽個意思,然後問道:“後續援軍何人為將?”


    鬥懷答道:“乃是公孫寧。”


    白公勝一聽皺眉,想說點什麽又憋住。


    公孫寧啊?也叫子國,算是楚國眾多公族中比較能打的一個,先前巴國入侵時,立下了赫赫的戰功。


    白公勝之所以皺眉的原因挺簡單,公孫寧是公族裏一再強調需要跟鄭國保持友好關係的領頭人物之一。


    隻是呢?白公勝已經有了一些覺悟,轉念一想,覺得由公孫寧繼任令尹會是一個很合適的人選。


    相隔四天之後,白公勝再前往原軍營寨謁見智瑤。


    這一次,白公勝身穿常服,看上去非常的“素”。


    如果熟知楚國的習俗,能看出白公勝有點拿自己當死人看待了。


    智瑤等白公勝說完了對楚軍的安排,才慢悠悠地說道:“寡人絕無扣押令尹之念,不必心懷死誌。”


    什麽套路?


    套路就是智瑤明知道楚國的令尹是白公勝的一天,楚國就很難緩和跟鄭國的關係,怎麽可能俘虜白公勝呢!


    智瑤看著呆住的白公勝,又說道:“寡人以為楚國有令尹,兩國或可為友。令尹先前所言,楚與我並無大仇。今日重提南北之事,寡人之心誠也!”


    白公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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