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駒必須承認一點,自從智瑤接手智氏的管理權之後,智氏到底在幹什麽,又是在圖謀什麽,著實是越來越令人看不懂了。


    隻是進行擴張的話,其實並沒有那麽難懂,無非就是謀求更多的城邑以及人口,用來壯大家族罷了。


    很多家族都會擴張,再尋求獲得更高的政治地位,一旦政治地位足夠高則是增加家族的底蘊。


    類似的軌跡對每一個家族都適用,幾乎都是相同的套路。


    魏駒之所以鬧不懂智瑤到底想做什麽,純粹就是智氏越來越不在乎“元戎”帶來的權柄,僅是這點就讓大多數人覺得陌生。


    “家族強大會讓其他人不敢與之爭鋒,完全不在於權柄……,是不是也就不在乎國家變得怎麽樣呢?”魏駒這樣思考著。


    真的,魏駒想了很久,怎麽都想不明白智氏為什麽會削弱“元戎”的權柄。


    屁股坐在什麽位置上,再怎麽混賬都要顧慮那個位置產生的影響,進而再影響到自己吧?


    理智的人從來都會去維護位置帶來的權威,那麽做等於是維護到手的利益,隻有傻子和另有圖謀的人才會完全無視掉位置賦予的權柄。


    魏駒並不認為智瑤是個傻子,誰將智瑤看作傻子,自己才會是真正的傻子。


    “智氏到底在做什麽,想做什麽啊?”魏駒思考了無數次,想不出答案,或者想到了正確答案覺得太驚世駭俗,自己又放棄了那個正確的答案。


    化家為國?


    不管是趙毋恤篡了代國,還是田氏搞複立陳國,過程和軌跡都有自己的一套,無法生搬硬套在智氏身上。


    魏駒想得太入神,精神恍惚間看到了智瑤那張臉,控製不住問道:“瑤究竟欲意何為?”


    一個人在思考大概能從表情看得出來。這個人到底在想什麽,想猜測隻有從近期發生的事件去進行猜測了。


    莫名的,智瑤知道魏駒在問什麽,回答也不會給予真實答案。


    “唯晉圖強罷了。”智瑤說道。


    這個答案怎麽樣?


    如果沒有各自劃分擴張方向,作為“元戎”的智申再抓權一些,會顯得更有說服力一些。


    智瑤幹脆問道:“若無如今此般,智、魏、韓可能相處?”


    晉國中了一個魔咒,卿位家族每隔上一段時間就會爆發衝突,很多次演變成了內戰。每每晉國的卿位家族爆發內戰,戰事規模上麵屢屢比國戰還要大。


    曾經的欒書說過,隻要卿位家族能夠合作,晉國就能輕易摘取中原霸主的桂冠,可惜的是卿位家族互相之間利益糾葛太多,不可能保持時間太久的友好。


    後麵,士燮認為晉國不能夠將外部最大也是最有威脅的敵人徹底壓製下去,要不然失去了外部威脅的晉國必然會發生內亂。


    道理誰不懂?不過是懂了之後,能不能去做到而已。


    絕大多數時候不是大家不懂,純粹就是誰都想占便宜,又是誰都不想吃虧。


    “是啊!如果不把注意力和擴張選擇放在國外,魏氏隻能跟韓氏結盟,進而刺激到智氏,國內就將陷入對抗,一點小小的衝突都可能突然變成大規模內戰。”魏駒必須承認這一點。


    那些是他們這些家主都不能控製的事情,一切隻因為哪怕是他們都無法放棄對利益的追逐,退了一次隻會讓對方變得更強大,一次次之後就將毫無抵抗之力了。


    魏駒再跟智瑤聊了一些其它的事情,隨後沒有講出本來的來意,選擇進行了告辭。


    這一次,魏駒過來其實是想跟智瑤商討合作對付鄭國的可能性,後麵醒悟到不能自曝其短。


    智氏已經成功吞並了除東萊之外的齊國大部分疆域,陳國也沒有擋住智氏繼續擴張的可能性,不出意外最多再過上五年就沒有什麽陳國了。


    魏氏對付鄭國的行動並不順利,僅僅是“新鄭”就能夠牢牢擋住魏氏的南侵,不把“新鄭”拿下也就沒有可能吞並掉鄭國。


    “也許……,我應該不計傷亡攻克‘新鄭’,再拖下去……”魏駒在戰車上精神恍惚,差點沒有被一個顛簸給甩下去。


    鄭國的“新鄭”是一座堅城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到底有多麽難打,隻有真正實施攻打才會知道。


    除了“新鄭”不好打之外,鄭國再怎麽衰弱,底子其實還是比較厚的。


    這麽說吧,經過一再削弱的鄭國,他們的總人口還是約有一百三十萬,集中到南部與東部之後,生產力非但沒有下降,還出現了一種上升趨勢。


    那個是人口集中,便於調配勞動力帶來的生產效率提升,再來也是足夠的危機感在鞭策鄭人賣力勞作。


    晉國的智氏還教了鄭國君臣一個乖,搞得鄭國開始嚐試大批抽調青壯入伍訓練,一旦被逼急了的話,不看質量看數量為前提,拉出十五萬軍隊應該能做到?


    以滅國為目標去開戰?鄭國君臣意識到爆發的是一場滅國戰爭,他們怎麽可能不用心去打,形勢越加不妙就會變得越加瘋狂,拉著普通人一塊當柴火燒是遲早的做法。


    要不然,怎麽說勝利容易,滅國之戰難打呢?


    正是因為一旦讓某國知道自己麵臨生死存亡,他們很大概率會拋掉一切內部矛盾,轉而一致對外啊!


    “魏氏接下了一定會盡全力攻打鄭國?”智瑤正在看相關情報。


    不止是魏氏的情報,他們的情報太簡單,大多是圍繞著跟鄭國博弈,再加上跟楚國和宋國的邦交。


    其中,楚國的邦交還是智氏幫忙牽線。


    對魏氏來說比較鬱悶的地方在於,楚國的新令尹白公勝將所有注意力轉到國內的平叛,等於說短期內不可能跟魏氏有太多的互動。


    “魏氏應該有心思跟楚國平分鄭國?現在楚國那樣,魏氏應該慶幸的是提議沒有正式提出來。隻是,魏氏想要單獨滅掉鄭國,看似難度不是一般的小啊?”智瑤很清楚機會來了。


    什麽機會?就是魏氏一旦在攻打鄭國時兵力折損太多,恰恰就是智氏發動內戰一舉吞並魏氏的時機。


    說到底,能夠獨吞的話,智瑤憑什麽跟別人一起瓜分晉國?


    “韓氏……,他們先天不足,沒有強力的盟友自己辦不成什麽大事。”智瑤翻到了韓氏新一次入侵秦國的情報。


    不對,新一次是以國戰形式攻打秦國。


    這一次,狐解作為名義上的主將,全程卻是孫武在發揮。


    他們將秦軍吸引到白翟境內,三方在各個地方展開了不下於三十次的大規模交戰。


    孫武事先得到了智瑤的囑托,以消耗韓氏和秦國的兵力為主。


    當然了,奔著消耗兵力而去,事情卻要做到不留痕跡,很是考驗孫武的辦事能力。


    智瑤從情報得出的結論是孫武將事情做得很棒,看上去所有的損失都合情合理,哪怕某個局部損失慘重,完全是負責指揮的人不按照命令行事所導致。


    這種操作其實不難,洞悉到某人的個性或是行事手段,明知道會有問題又進行委派,肯定會出事啊!


    至於為什麽明知道會出現問題還委派?孫武隻是提出建議,講了可能發生的事情,怎麽任命是由狐解或韓庚去決斷了。


    這一波,韓氏折進去了約一萬左右的兵力,成果是殲滅了參戰的將近兩萬秦軍,以及約三萬左右的白翟人。


    智氏、魏氏、狐氏和鍾氏當然也出現了折損,合起來約是六千左右,真不能算少了。


    智瑤所知道的是,韓氏對這一次的出征非常滿意,從頭到尾禮遇孫武不說,大軍沒有歸師就有人聯絡智氏,送來了一批禮物。


    那些禮物並不是韓氏送給智氏,說白了就是韓庚無法直接賞賜孫武,需要走禮物轉交給智氏,再由智氏去對孫武論功行賞。


    其實,韓庚的做法才是當代最正確的操作手法,換任何一種方式都將引起糾紛。


    智瑤看完了情報開始處理國事。


    包括秦國再次委托周王室表達了對晉國的服軟,願意交納貢品之類。


    少不得宋國重新靠攏向晉國,隻是負責邦交的對象變成了魏氏。


    吳國比較有意思,他們抗議晉國對齊國的兼並,不止跑去周王室那邊抗議,還號召列國一起譴責晉國。


    “勾踐重新在跪舔夫差了啊?”智瑤看到了一份情報,嘴巴裏那樣說,表情卻變得凝重起來。


    事情是這樣的,勾踐不待在自己的都城,跑去“吳”伺候起了夫差的日常,包括但不限製於刷馬桶以及陪聊天。


    堂堂一國之君做那些事情,任誰聽了都會感到荒謬,偏偏勾踐真的在做,並且還表現出趨之若鶩的架勢。


    智瑤覺得哪天勾踐能夠烹飪食物給夫差吃,基本上夫差也就離被毒死那天不遠了。


    或者,等待哪天勾踐能夠在夫差睡覺時待在臥室,那天估計就是夫差的死期。


    不開任何玩笑,凡是作為君主卻能忍到那種程度,哪一個不是會給當代帶去劇變呢?


    殷商末期,紀昌明知道肉餅裏的肉是兒子的肉,還是麵不改色地吃了下去,後來姬周取代了殷商。


    後來,勾踐能夠麵帶討好地幫夫差嚐屎問病,中斷了夫差的爭霸偉業,滅掉吳國之後甚至斷絕了他們的祭祀。


    當然,在這個曆史版本中,隻是發生了前半部分,也就是勾踐真的吃屎,也幹了臥薪嚐膽,暫時沒有機會滅掉吳國,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去滅掉吳國。


    講實話,不管是穿越前還是穿越後,智瑤並不喜歡勾踐這個人。


    為什麽?單純從智瑤的角度,覺得勾踐憑借一己之力拉低了所有人行事準則的下限。


    當然,那隻是智瑤自己一個人的看法,不代表其餘人。


    另外,智瑤也從勾踐的所作所為有了一些領悟,做事不折手段沒有關係,可是不能缺了堂皇大勢。


    “種田,安心種上……,不對,我應該轉變思路,隨時準備發起內戰,或是準備拉上誰瓜分晉國。”智瑤需要對東南的劇變有所計劃方案。


    如果能安心種田,智瑤當然希望等智氏準備好了再去引領時代。


    問題在於哪有什麽自己準備好了,才會迎來時代發生劇變的好事?


    品味出時間越來越緊迫的智瑤幹脆不待在“新田”了,冒雪趕路先去“邯鄲”,隨後又到“鄴”長待。


    新一年到來後,剛剛結束春播而已,人在“鄴”城的智瑤收到消息,說是魏氏動員了兩個軍團的兵力,南下走“白馬津”進入鄭國疆域。


    魏氏這一次為什麽走“白馬津”呢?還不是那邊有智氏建好的跨河大橋,便於更快速地過河,再來就是試探智氏的態度了。


    “魏氏請求以後的補給借‘白馬津’調運?”智瑤看向了坐在對麵的孫武。


    當前有跨河大橋的隻有兩處,一處是“孟津”,另一處就是“白馬津”。


    “孟津”在周王室境內,走那邊在手續上其實挺麻煩的。


    孫武說道:“魏氏此舉乃是示好我家。”


    該怎麽說呢?魏氏出動兩個軍團南下,補給線安排在智氏的勢力範圍之內,不是刻意展現出對智氏的信任,又是什麽呢?


    智瑤對魏駒的做法感覺挺迷。


    該是心多大啊!要不然哪有將自己的生命線主動遞到他人手裏的做法呢?


    “哪怕還有一個‘孟津’作為備選,魏駒這一次也真的是拿出絕對的誠意了。”智瑤萬般清楚這一點。


    感動了嗎?


    智瑤是真的感到了蠢蠢欲動!


    讓智瑤感覺有點要命的是,他們啟動大工程的時候,遇到了不得不吞並齊國,剛剛吞並齊國不足一年,迎來了魏氏可能會損失慘重的時機。


    在這種現狀之下,智氏再有大動作,不可能對其它沒有產生影響。


    “先看看,再看看,必要的準備先設下方案,免得到時候想要展開行動,真動起來搞得手忙腳亂。”智瑤心裏既期待又感到忐忑。


    看看魏氏能不能攻克“新鄭”這一座堅城,能攻下又是損失多少。


    或者,智瑤要不要在魏氏進攻鄭國時做點什麽。


    那並不取決於智瑤,打從事實上是看魏氏給不給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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