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住了一支部隊,然後讓楚國就此不再支持範氏,肯定是有害的一麵。


    劉陽擔心的恰恰是楚軍太慘,己方卻是損失不多。


    這個是戰略角度的思維。


    所以,很多時候不是看一城一地之失,戰爭終究還是服務於政治。


    智瑤和魏駒為什麽會想要放走劉陽所部?


    魏駒肯定是有多方多麵的考慮。首先魏氏可以減少損失,再來就是保存實力的範氏才能繼續牽製趙氏,尤其“溫”難以攻克是一個事實。


    至於說後麵範氏會不會給魏氏在什麽位置狠狠地來一下?魏氏已經在智氏引見士皋夷之後基本達成戰略目標,剩下的那些完全可以在範氏真正完蛋之後再接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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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智瑤這邊的考慮更多,留下範氏的實力牽製趙氏隻是其一,最想要的是範氏自絕於楚國。


    什麽意思?沒有太複雜的內涵,無非就是智瑤不想戰事的規模再擴大,範氏就好好跟趙氏互相針對,楚國也別北上再被吳國捅屁股,然後智氏可以跟魏氏找鄭國慢慢玩耍。


    去年吳國已經戰勝齊國,不出意外夫差應該已經膨脹到了一種極致,會開始將目光看向晉國,謀劃北上跟晉國打一場,打贏晉軍再使得列國承認其霸主地位。


    而吳國已經一再擊敗楚國,甚至連“郢”都攻陷了一次,真的隻差打服晉國就能成為霸主了。


    智瑤不知道吳軍什麽時候會北上,想要的是哪怕吳軍北上,楚國還要有趁吳國內部空虛去攻擊的力量。


    說白了就是,智瑤不希望趙氏繼續強大下去,更不想晉國淪為一個二流諸侯國。


    為此,智瑤都開始在準備聯絡勾踐,想看看有什麽能幫到越國的地方,做這些算是一種對國際局勢的維穩……或者說叫操控。


    所以了,智瑤接下來不但會放過劉陽統率的範氏私軍,還想要讓開通道使沒有抵達戰場的其餘楚軍歸國。


    鄭軍?如果他們是跟楚軍合兵在一塊,智瑤這一次也會放過,鄭軍自己一路則會進行攔截。


    理由智瑤都給找好了,他們已經跟聯軍打了兩次,取得了不俗的戰果,接下來無力再戰也算不得什麽。


    現在看的是劉陽做出什麽選擇了。


    劉陽發現智氏和魏氏有意放過之後在天人交戰,很想保存範氏的實力,又不得不考慮楚國的感受。


    最終,劉陽一咬牙,大喊道:“攻!”


    得到命令的範氏私軍,要看事先有沒有察覺到智氏和魏氏的意圖,察覺到或許會覺得明明有機會離開為什麽要拚命,沒有察覺到就沒有什麽患得患失的心理了。


    “自尋死路!”魏駒怒了。


    智瑤則是低聲歎息了一聲,對傳令兵指示道:“揮旗,命我軍加入攻擊。”


    這是一個為了保護家族自己可以死的年代,劉陽的選擇是顧全範氏的大局,又或者說認為爭取楚國的支持遠比保住麾下的一個“師”更重要。


    當然了,戰事還沒有出現最終的結果,說不定劉陽可以指揮範氏私軍和剩下的楚軍,弄出一個逆風翻盤呢?


    然而,講事實,擺道理,合起來五萬的聯軍都敗了,剩下六千左右的範氏私軍和約一萬還在抵抗的楚軍,再加上他們的軍心已失,怎麽才能贏?


    大概三刻鍾之後,劉陽舉目四望,看到周邊全是智氏和魏氏的士兵,身邊隻剩下不到三十名自己人,抬頭看向了西邊的太陽。


    不降則死的選項下,大部分楚軍選擇了投降,也有少部分的範氏士兵投降了。


    “可要上前?”魏駒打從心裏認為劉陽不識抬舉。


    智瑤不知道該不該佩服劉陽為了範氏的大局進行犧牲。


    為了國家不惜犧牲,肯定是高尚的人。


    現在是一個先顧家再考慮國家利益的年代,貴族要是知道劉陽為了範氏進行犧牲,不用想都知道會進行讚賞,至於高不高尚要看是從什麽角度去看了。


    “勿用上前。收兵罷。”智瑤不想殺死劉陽,連進行俘虜的興趣都沒有。


    魏駒想了想,點頭當複讀機,道:“收兵罷。”


    自然會有人去將命令傳達下去。


    得到命令的智氏士兵和魏氏士兵,他們的反應不一。


    智氏的士兵得知要收兵,幹的事情是趕緊去收割人頭,使得看到的魏氏士兵一陣陣臉頰抽搐。


    “智氏或將成為公敵啊!”劉陽當然也看到了智氏的士兵在幹什麽。


    來自智氏的士兵不止會割楚軍的人頭,不可能放過範氏士兵的人頭,要不是有軍官盯著甚至可能喪心病狂地收割戰死袍澤的人頭。


    這個就是軍功以首級定論的壞處,隻要能換取軍功,人頭是割的誰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交上去就是軍功啊!


    智瑤能怎麽辦?製止自家的士兵去收割人頭嗎?


    他能夠有一些限製,可是不能完全製止,要不然就是在與自己製定的“新法”作對。


    “瑤,此舉是否……”魏駒覺得智氏士兵的做法太殘忍了。


    是的,的確非常殘忍。


    可是,有些時候殘忍是必需的。


    智瑤在回憶商鞅麵對這樣的提問怎麽回答,要命的是沒有在腦海中找到相關的記憶。


    “聞戰而喜,無外如是。”智瑤說著搖了搖頭,接著往下說道:“日後如何,且行且看罷。”


    這時候,子貢過來在智瑤耳邊低聲說道:“無有尋得公子閭屍首。”


    公子閭是逼近晉軍前方五十米,後麵在靠近晉軍約是一百二十米左右的位置被踩死。


    當時的晉軍在公子閭死後就發起攻擊,楚人根本就沒有機會回收公子閭的屍體。


    現在找不到公子閭的屍體?考慮到大軍推進,人的大腳、馬蹄踩踏和戰車重複輾過,這……不會成為肉泥了吧?


    遠處,劉陽在大聲呼喊:“蒼天!!!”


    敗了啊,智氏和魏氏的人卻一點都不搭理,到底是仁慈還是羞辱?


    智瑤和魏駒轉頭看去,附近的人也被劉陽的呐喊聲吸引。


    站在戰車上的劉陽又在抬頭看天,隻是看一眼便重新掃視戰場。


    此時此刻的戰場,智氏的士兵忙著割人頭,同時來自智氏和魏氏的輔兵已經進場在打掃戰場了。


    投降的聯軍士兵,看是誰俘虜了他們,便是由哪一方進行押送。


    劉陽沒有說一句“我今日,便是爾等日後下場”之類的話,用留戀的目光打量這個世界最後一眼,橫劍自刎了。


    不,剛才並不是劉陽注視世界的最後一眼。


    抹脖子切斷頸動脈並不會讓人在第一時間死亡,需要有一個大量出血的過程,然後可以因為失血過多而亡,或是氣管被血液堵住窒息而亡,過程可能需要三十個呼吸或是更久。


    劉陽倒在地上一直看著天空,最後斷了氣,眼睛都沒有閉上。


    另外,必須知道咬舌無法自盡,並且會很痛,非常痛!


    劉陽自刎之後,剩下的三十來個範氏的人,他們互相跟熟人對視了一眼,一個又一個相繼自殺了。


    這時候,智瑤需要講一句話:“好生收斂,交予士皋夷。”


    士皋夷當然沒有在戰場,他在自己的封地忙著處理後續。


    因為智氏和魏氏願意給予士皋夷繼承範氏的部分遺產,就此新生的凡氏極可能會成為解氏一般實力的家族。


    更詳細的來說,士皋夷會是一個有一座“都”,三座“邑”,不下於三十個“邦”的中等貴族,兵力則是可能比解氏多,達到一個“師”。


    士皋夷付出的代價是,範氏大半瓦解,就此很長一段時間不再以範為氏,改稱凡皋夷。


    政治上的代價?凡皋夷以後需要以魏氏馬首是瞻,內地裏嘛……


    夜幕降臨。


    戰場之上還是有智氏和魏氏的輔兵打著火把在收拾戰場。


    這一次,他們不但會將有用沒用的東西收集起來,還會埋葬雙方戰死者的遺體。


    大勝之後,智瑤與魏駒同處一個軍帳,兩人就要不要撤兵進行商議。


    魏駒可能還是對智氏的殘暴耿耿於懷,麵對智瑤的時候一再想提起這事,然後一次次又自己硬生生忍住了。


    各家族曆來就是互不幹涉對方的內政,一幹涉就等於欲圖不軌,遭到幹涉的家族有那個實力選擇立馬翻臉,實在是太正常不過了。


    “先稟‘元戎’,再行撤軍?”魏駒完全理解,還是提出疑問。


    “正是。”智瑤先回答,才又說道:“我軍抵‘溫’已有數日,先後與敵軍大戰,大河南岸已有鄭軍、楚軍異動。以如今形勢,退之可也。”


    事實上,智瑤有點想去大河那邊打半渡而擊,可是連續大戰下來,軍隊真的是到了需要休整的時候了。


    不休整也行,隻不過會是接下來打贏也可能出現廢了自己編製的情況。


    智氏的新軍有參戰就會有減員,傷亡一時半會很難得到精確的統計,大致的傷亡總數約在兩千人左右,其中戰死者或許逼近五百。


    其餘的智氏部隊,傷亡接近四五千,陣亡者不會低於一千五。


    與之對比獲取的戰果,計算斬獲首級八千三百零七顆,抓捕的俘虜兩萬有餘。


    魏氏那邊是個什麽情況?智瑤有在進行關注,隻是數據方麵會更模糊一些,同時也不知道魏氏抓了多少俘虜。


    魏駒很是遲疑,說道:“若是‘元戎’不允?”


    智瑤靜靜地看著魏駒不說話。


    他們兩個家族已經超額納賦,等於說是損害自家在顧忌國家利益。


    以這個時代的三觀,大部分貴族不會是對智氏和魏氏進行讚賞,隻會嘲笑兩個家族真傻。


    現在魏氏好處占了,還想要完全不擔責任?想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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