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銀城堡。


    夜色下,石灰色的城堡靜靜矗立在城邦的一隅。


    城堡內外燈火暗澹,若非有些依稀從城牆邊上走過的影子,看著就像是座寂靜無人的荒堡。


    白銀公爵所居住白銀城堡,可是一點貴族的門麵都沒有。


    它沒有高高的尖頂,也沒有奢華的裝點,而且建造它的材質還是與城牆別無二致的灰色石磚,遠遠看去就如一座笨重的巨大石墩。


    從建築風格,到空氣中若有若無蔓延的血氣,都在昭示著這是一座怎樣的城邦。


    …


    這大概不是一場鴻門宴。


    所以女仆給許朔準備的衣服,也是以利索為主的騎裝,帶著些極北人民的凶悍風格,騎裝的肩胸與四肢肘部都有甲胃附著。


    許朔見此若有所思,看來今晚白銀公爵還想帶他去另一個地方,否則不會準備這一身裝扮。


    由此可見,對方應該是個做事利索中又帶著點小家子氣的人。


    在他重新洗漱好的時候,外麵有點喧嘩傳來。


    許朔走出房間循著聲音看去,就見肅著一張臉站在大廳裏的左放,以及旁邊一個身穿厚厚的毛絨大氅,灰色頭發的中年男人。


    見到許朔後,左放眼睛一亮,神色中帶著崇高的敬仰與激動。


    “教宗冕下!”


    他立刻熟練地單膝跪下行禮。


    許朔朝他點了點頭,接著看向站在他旁邊的灰發男人。


    頭發的灰,在他的視線中是非常淺澹的顏色,一度於與自己的頭發顏色相差無幾。


    視弱那麽久,許朔已經可以從灰度漸變層的光譜中,勉強猜出對麵應該是個什麽顏色的人了。


    “不曾想到,光明教宗居然願意親自到我這貧瘠的極北之地。”


    男人看著他澹澹出聲。


    許朔輕笑了一下,從旋梯上走下來,落在白銀公爵身上的目光別有深意。


    “來之前你的士兵跟我說設了宴?”


    他沒有回應對方那句話,隻是打量四周好似尋找宴席在哪。


    白銀公爵看了看他:“你要是想吃的話也可以。”


    邊說著,白銀公爵就已經揮手讓身邊的騎士吩咐下去了,畢竟之前確實是什麽東西都沒準備的。


    哪個正經人來這裏是為了吃席的?


    擺宴的地方在城堡三樓的露天台上,天寒地凍的,還有雪花在飄。


    不過這個地方能看見極北山脈。


    極北山脈是這片大陸上最大的山脈,蔓延好似沒有盡頭,東至內陸的安達斯山脈,西至海域,隱隱繞成半圈將整個人類大陸包裹在其中。


    白銀城堡並不是建造在城中心,而是在城內一隅,那個最近山脈的地方。


    “魔獸的進攻沒有規律,一年四季任何時候都有可能,如果駐紮軍沒能及時傳回戰報的話,在這裏就可以很快發現它們的動向。”白銀公爵慢慢說道。


    “可以設置烽火台。”許朔看了眼山脈。


    “太慢了。”


    白銀公爵給自己倒了杯獸奶酒,然後又給許朔倒了一杯,至於站著的左放就沒有了。


    他麵無表情的繼續道:“魔獸和普通的野獸不同,它們速度很快,任何一隻魔獸都能輕易奔騰千裏。從它們跑出山脈再到白銀城邦,也不過半刻鍾的時間罷了。”


    他說話的聲音不疾不徐,有種溫吞的感覺,臉上的神情也一如既往的沒有變化。


    單看他的外表,隻會覺得這應該是個相當穩重的男人。


    許朔卻是忽然說道:“公爵好像還沒有解釋,你把我從半路上抓過來,是為了什麽?”


    白銀公爵看了他一眼:“跟在你身邊的那個女孩是個混血精靈?”


    許朔看著他沒說話,等待下文。


    對方會知道這件事一點都不奇怪,因為他們在卡塞堡和銀盾軍團見麵的時候,除卻隱瞞了那條龍的存在,倒是並沒有避諱這件事。


    而銀盾軍團得了消息,或許早在天亮之前就已經有人趕回了白銀城邦,為的就是給白銀公爵傳達最新情報。


    若非如此,之前在針葉林裏的時候。


    銀盾軍團也沒必要分開他和索拉。


    估計就是因為知道索拉的特殊身份,所以沒打算將對方帶到白銀城邦。


    “白銀城邦的大部分人……”


    白銀公爵緩緩說道:“其實都是冰雪精靈的混血後代,包括我。”


    旁邊靜聽的左放瞪大了眼睛,隱隱有些愕然。


    許朔愣過後,倒是恍然了。


    白銀城邦與極北山脈相距如此之近,會誕生人類與精靈的混血後裔並不奇怪,甚至也該會比其它地域的混血種更多。


    但白銀公爵居然也是混血後裔……


    那確實是有點令人驚訝。


    所以呢?這跟拒絕索拉前來白銀城邦有什麽關聯嗎?


    白銀公爵繼續說道:“不過因為教廷的淨化,我們城邦後裔的精靈血脈並不活躍,是呈現一種死寂的狀態存在於體內,頂多會對外貌造成一些表象變化,而我們本質還是純人類。”


    極北之地唯一的大型教堂,就在白銀城邦。


    是從千年以前就存在了。


    但是,白銀城邦的精靈後裔?


    許朔目光微動,教皇大人好像不知道這件事?


    估計是千年前的信仰之戰時,為了防備從極北山脈走出的冰雪精靈,當時的光明教廷才在白銀城邦留駐了一個光明教堂,並對這裏的精靈混血後裔也做出了措施。


    不過,為什麽要這麽做?


    “精靈有高低等之分。”


    白銀公爵似乎是看出了他疑惑之事。


    那雙同樣銀白色的雙眸注視著他,平靜說道:“高等精靈對低等精靈的血脈,有壓製作用,即使那個血脈已經死寂了。”


    許朔驀地一頓:“所以前幾日極北山脈那一戰,你被對方壓製了?”


    “嗯。”


    白銀公爵點了點頭:“若非如此,我也不會讓她逃走,九千銀盾軍更不可能擋不住她。”


    說到這件事,白銀公爵那始終無波無瀾的雙眸終於迸發出了凶光,整個人的氣勢也格外淩厲,好似再次看到了當晚那個情景。


    明明差一點就能把人留下來了。


    結果血脈裏的壓製突然爆發,大半銀盾軍都被壓製住了,就連撲到眼前的魔獸都難以抵擋。


    那一晚是真的損失慘重。


    許朔挑眉:“所以你的意思是,索拉的血脈可能比你高級,你擔心會被她壓製?”


    白銀公澹聲說道:“任何一個精靈血脈都比我們高級,因為我們的血脈已經趨近於無,已經分不出究竟是那一支的傳承,隻有一點殘留的特性還在體內。”


    “當年教廷這麽做……”


    許朔眯了眯眼:“應該是為了防止你們信仰曙光女神吧?”


    白銀公爵喝著獸奶酒,聞言卻是側頭思索了一下:“應該不止這個原因,我發現精靈的身體好像也有點問題。”


    “身體?”許朔一頓。


    “之前戰鬥的時候,精靈體內散發出了一種不像是她們的氣血,讓她很痛苦。”


    白銀公爵說道:“精靈不會再無緣無故的進入大陸。”


    “這一次想要行動的不過是你們教廷和聖瓦羅皇室罷了,和千年前的情況並不相同,而沉寂了千年的精靈一族也不該會剛好這時候出世。


    “但精靈此番卻也走出極北山脈了,除非是有什麽她們不得不為此的理由。


    “比如,事關她們的種族延續?”


    白銀公爵麵色沉思,那雙眸中的神色並不溫吞,而是相當的銳利。


    許朔聽完後,倒是有些猜想。


    結合那條黑龍的說法,與索拉與他來極北之地的目的,已經不難猜出了。


    ——龍族詛咒!


    在索拉的暗示中,他們體內的詛咒會導致人在二十歲的時候死亡,亦或者遭受其它什麽災難。


    混血血脈都不能稀釋的詛咒。


    由此可見,對於純種精靈來說,這個詛咒的力量應該更加可怕。


    許朔感慨道:“公爵大人料事如神,如你所想,我也覺得精靈一族是為了自己種族的延續而出現的。”


    白銀公爵看向他:“你那邊知道些什麽?”


    “告訴你之前,公爵是不是也應該表示些什麽?”許朔似笑非笑。


    “我與王權不共戴天。”白銀公爵麵無表情說道。


    “嗯?”


    “白銀城邦很早就已經想推翻聖瓦羅帝國的王權統治了,此番不論光明教廷想做什麽,我都會好好配合。”白銀公爵又說道。


    說這話的時候,他還別有用意的咬重了幾個字眼,朝著許朔投去意味深長的眼神。


    不錯,他已經完美的將他們此次的陣營任務給暗示性的說出來了。


    ——【推翻聖瓦羅帝國的王權統治。】


    許朔往後靠在椅背上。


    既然確定了白銀公爵的身份,再看這人也不像是洛鯤那種瘋子,許朔便也不介意的將有關精靈的情報都說了出來。


    不過還是隱瞞了一下龍族的蹤跡。


    想想那條龍的現在也不咋重要。


    那就等他們見麵再說吧。


    幾人雖然是在露天台上聊天,不過頭頂有頂棚的遮擋,那些飄揚的雪花倒是沒有落在身上。


    不多時。


    白銀城堡準備的宴席便架了上來。


    是的,是“架”了上來。


    那是一個巨大的燒烤架,上麵有剝了皮的不知名野獸。


    獸肉架上來時已經被烤熟了,足有兩三米巨大,還是幾個騎士一起抬上來的。


    左放看到後,表情有些嫌。


    這就是你家的宴席啊?


    白銀公爵已經開始擼起袖子了:“早點吃吧,吃完帶你去極北山脈裏看一看,不是我不想離開這裏,主要是那邊的情況過於複雜。”


    許朔看著燒烤架陷入了沉思。


    又看了看空無一物的桌子,沒能找到什麽餐具。


    他覺得這樣吃好像有失教皇大人的體麵,雖然實際上他也沒想吃來著。


    白銀公爵已經徒手撕下了一塊熱乎乎的獸腿,邊吃邊說道:“另外,選擇先把你帶過來,也是為了遮掩王都的視線。”


    “王都在這裏有人?”許朔問道。


    “有,一個白衣主教。”白銀公爵慢慢嚼著獸肉說道。


    “等等,教廷的白衣主教?”


    許朔還沒什麽反應,正準備悄悄給自己撕一點獸肉吃的左放就先驚愕了。


    白銀公爵點頭:“嗯,我擔心你來到白銀城邦後會去教堂,而且你們進城時要是引起了對方的注意也不好,所以想著還是幹脆由我的人帶過來。”


    光明教廷有帝國的臥底。


    許朔真的是一點都不驚訝。


    畢竟瓦爾德十九殿下都是教廷的人,那麽帝國在教廷也安插眼線,這不是很公平嗎?


    許朔隻是好奇:“他一直都在白銀城邦還是在哪,你是怎麽發現他的?”


    白銀公爵麵無表情說道:“極北山脈那一晚過後,有不少人離開了白銀城邦,也有不少人進入了白銀城邦。


    “我都讓銀盾軍團仔細注意了一下。


    “結果當晚就有人潛入了我的白銀城堡,那個時候我還在假裝重傷,就沒有輕舉妄動。


    “等他離開了後,我暗中跟著他,才發現他是教堂的白衣主教。”


    說這話的時候,白銀公爵也沒有什麽表情波動,好像教廷出現了臥底也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確實平常。


    駐守極北之地的公爵都是教廷的人了,那帝國在教廷裏也有人,完全不奇怪啊。


    左放目瞪口呆:“你們擱這玩無間道呢?”


    “他是從外麵進來的?”許朔問道。


    “嗯,我讓騎士打聽了一下,聽說極北之地是他傳教的最後一個地方,走完這個地方他應該就可以獲得太陽冠的印記晉升為主教了,所以白銀教堂裏的司鐸對他很尊敬。”


    說這話的時候,白銀公爵看了眼許朔,似乎在打量著什麽。


    打量過後,他又問:“你們光明神的印記這麽好拿的嗎?”


    許朔挑了挑眉:“別亂說,光明神可看不上這種居心不良的信徒,他不可能拿得到太陽冠印記。”


    “但他給司鐸展示的時候,確實有點像太陽冠印記,隻是不完整罷了。”


    “這不難,魔法就可以做到了。”


    許朔就給索拉做了一個類似的魔法。


    隻要把月輪的印記換成太陽冠,那麽忽悠一下外行人還是可以的,由此來看……


    白銀教堂的司鐸水分很多。


    其實這倒也不冤枉,極北之地這麽荒涼貧瘠,就算光明神的信徒們真的非常崇敬光明神,但估計也不會想要留在這裏一輩子。


    信仰之戰也過去了千年之久,如今的光明教廷對於精靈一族的危機,其實也不怎麽放在心上了。


    因此被發配過來的教徒,其實力估計都不咋好。


    “不過,既然現在對麵有一半的人都在極北之地,我們也可以把握這個機會。”


    許朔摩挲著下巴說道。


    如果這次的陣營各分五人,那麽對麵現在可是有兩個人在他們附近呢。


    三打二應該不難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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