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潮湧動的黑夜。


    白色小花在空中紛紛揚揚。


    兩人以散步的姿態走向南邊山腳。


    他們經過那些房屋時,新娘子偶然會側頭看眼房屋,似乎是在打量那些躲在屋子裏的人,亦或者是在觀察院子裏的桂花樹。


    不過這些東西都沒有影響他們的悠閑,兩人一邊走一邊隨意聊些桂花村裏的事,看起來相當的愜意。


    新娘子想的是你死我死大家一起死,喜大普奔。


    許朔想的則是,得在深淵把棺材侵蝕完前,找機會把新娘子給火化了。


    ……


    這邊的情況是神閑氣定。


    相比起來。


    另外一邊就是如臨大敵了。


    村長的拐杖沒有了,隻能背著手站在院子裏,一副樣子歎了口氣。


    “看這情況老王應該是沒了吧,唉,他怎麽不在走之前把那個羅盤給我呢。”村長噓唏不已。


    危機四伏的變格本就是這樣變化莫測,有時候,前一晚還在跟你勾心鬥角的人,第二天席都擺好了就等著開吃。


    就在這時。


    趴在石桌上寫寫畫畫的女文青突然眼睛一亮,整個人都激動的跳了起來,還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


    村長看她這樣子,應該就是任務完成了。


    他踱步過去說道:“給我康康?”


    院子裏都是從祖堂裏搜出的資料,此刻隨意的散落在地,上麵有王家的族譜,也有些紙張記載著桂花村幾十年來的各種恩恩怨怨。


    女文青將那一遝亂七八糟的手劄都直接遞給了他,旁邊的表小姐見狀,也好奇的湊過來觀看。


    女文青笑道:“還得多謝老村長您願意告訴我那些事,不然我也整理不出來。”


    村長老氣橫秋的哼了一聲。


    告訴她情報當然也是有代價的,畢竟這才是交易嘛!


    在所有玩家當中,活得最久的村長雖然腿腳不利、身體不便,但他知道的事情也越多。


    劇本任務都是公平的,玩家們想要得到線索,快點完成自己的主線任務,基本上就繞不開和村長合作這一點。


    而這也是村長通過得到其他玩家的幫助,來完成自己主線任務的一個媒介。


    有些劇本是玩家之間互相競爭,但有些劇本,則需要玩家們相扶相持。


    表小姐看完了手雜,恍然大悟點頭:“原來如此!祝春曉原來並沒有大的怨恨,畢竟在那個時代,她再怎麽有知識也隻是一個柔弱普通的小姑娘。”


    但是桂花村的村民們真的太作死了,三次大喜大悲的強烈情緒衝擊下,任誰都受不了!


    祝春曉高中畢業,下鄉潮開始後和幾個同校同學被發配到這邊。


    路途中,一行人卻是在山裏迷了路,好不容易遇到一個村子,以為得救了結果迎來的卻是所有人的夢魘。


    那個王家的病秧子死前就看上了祝春曉,村民們說,不留下這女孩就不給他們指去小崗村的路。


    大家都是背井離鄉的苦命人,還是同鄉同校的同學,對此難免有些不忍心。


    同學們就想著幹脆自己出去找路,大不了直接沿原路返回。


    結果,幾個書生剛走出村子不過幾步路,就被早有心思埋伏在路邊的村民們給一網打盡了。


    祝春曉遭此一役直接嚇呆,當時的場麵混亂至極,竟然讓她逃脫了村民們的抓捕,但也慌不擇路的重新跑進了桂花村。


    這是第一個變故。


    後來,村裏的孤兒鐵柱率先發現了躲在角落裏的祝春曉,並在得知了這個女孩的遭遇後,竟然能膽大妄為的把她藏進了祠堂裏。


    祝春曉在祠堂裏躲了好幾天。


    怎麽也找不到人後,桂花村的人都以為她是跑到山裏找死去了。


    結果就在這個時候。


    張家某個小孩寫的日記,偶然被他的父母給看到了。


    於是,在祠堂裏躲藏了許久的祝春曉,在她準備逃出村子的那一夜,再次被抓了出去。


    而這個時候,她的同學都不在了。


    整個村子裏唯一願意幫她的人,竟然隻有一個八九歲的小孩,如今她是真的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這是第二個變故。


    第三次出逃也是在那晚。


    不過看到新娘子如今的狀態,就知道結果是什麽了。


    表小姐看完手劄後,嫌棄的看向村長:“正經人誰寫日記啊,你真是吃飽了撐的閑著沒事幹,連這種事都敢寫進日記裏!豬隊友!”


    村長額角青筋突突的跳,狡辯道:“我當時也隻是一個小孩子而已,我懂什麽!”


    “學會了。”


    表小姐繼續挖苦他:“以後答應的事情嘴上可以不說,但是可以寫在本子上。”


    村長:“都說了我當時隻是一個愛寫日記的小孩子!”


    表小姐:“是啊,寫個日記還把小夥伴給寫死了,新娘子當初怎麽沒先去把你弄死呢?”


    村長:“我當時隻是個孩子!!”


    表小姐:“是啊,憑一己之力引起桂花村腥風血雨的熊孩子。”


    村長:“你…你……”


    村長好像快被氣出心梗了,這具老身體是真的遭不住,女文青趕忙過來給他拍胸口順順氣。


    劇本還沒有結束,他們待會兒估計還要一起對付某個大boss。


    這時候少一個人就是少一分力啊!


    突然!


    女文青好似察覺到了什麽,驀地扭頭看向院子角落的桂花樹,隨後又看了看北山的方向。


    她連忙說道:“我們快離開這個地方,到桂花村的祠堂裏去!”


    別人能發現的事。


    女文青自然也能發現。


    她通過用小工具探測桂花村,就發現了整個村子,唯有祠堂的院子裏沒有種桂花樹!


    這是一個沒那麽稀奇,但細想又會覺得有點奇怪的情況。


    而在發現了每棵桂花樹下麵都有深淵後,女文青就對這種情況更加關注幾分了。


    或許,祠堂在這裏有些作用。


    村長剛剛順完氣,此刻心口卻是突然又一梗!


    他憋屈道:“祠堂下午的時候就被王鐵柱給一把火燒了,現在過去的話,我們應該還能看到一堆廢墟。”


    女文青:“……”


    表小姐:“……”


    想起來了。


    之前守在門口的那兩個王家家仆,好像說過這件事。


    但當時他們忙著去王家祖堂做任務,暫時還沒有想到這茬。


    女文青咬牙道:“就算是廢墟我們也過去,雖然現在待在哪裏都沒區別,但至少祠堂的位置還能安全一點點。”


    至少。


    待在沒桂花樹的祠堂裏,比待在有桂花樹的院子裏的安全一些。


    三人立刻動身。


    而就在他們剛剛離開這個院子。


    一絲絲黑暗便破土而出,如同藤蔓繞著桂花樹攀爬而上,將樹枝與葉子都染成了黑色,滴答滴答往下落著漆黑的黏稠物質。


    這樣的現象,從北山村屋開始蔓延。


    黑色的紋路蜿蜒遊移,逐漸汙染了村子裏的所有桂花樹,一股腐臭味開始散發出來,衝淡了空氣中淡淡的桂花香。


    ……


    桂花村村口。


    前方是一座大山,而走過路口處的低矮山坡後,前方便是一條靜靜流淌的河溝,河麵上搭建了一座獨木橋。


    桂花村雖然四麵環山,但南山勢矮,方便村民們進出勞作,田地也都聚集在河流周圍。


    新娘子走到了這裏,動作突然一頓。


    隨後,她轉頭遙望向村子。


    許朔也順著回頭看了一眼。


    極佳的目力即使在夜間也不受限製,他看到村子裏的桂花樹在一棵棵枯萎,逐漸變成漆黑黏膩、張牙舞爪的枯木朽株。


    此時的桂花村,鬼地的氣息越來越濃烈了。


    新娘子的情緒略有浮動,也許是在憤怒深淵搶她的地盤,但怨氣很快又平靜了下來。


    “走吧,就在那裏。”


    新娘子淡淡的收回了視線,抬手指著河道的方向。


    許朔站在路邊,目光掃視麵前的長河,隨後眼睛一亮。


    新娘子沒有誆他,河裏還真的有東西!


    那東西並沒有在獨木橋這邊,而是在某個小山坡下麵的河道裏,它沉浸在中央,被河水淹沒著,在隨波逐流的泥沙中搖搖曳曳。


    但即使這樣。


    也不能掩埋它的光芒。


    許朔過了獨木橋,走到另一邊的河岸旁。


    但新娘子卻站在橋那邊,並沒有跟著。


    看著那個沿著河岸緩緩行走的身影,新娘子開口說道:“那東西很不錯,待在它旁邊的時候會感覺很舒服。我平常不進村子的那些天,就會待在這裏。”


    她的聲音不大,卻傳達了過去。


    許朔看了她一眼,隨後又低頭看向河麵,接著又抬頭看了新娘子一眼,又看向河麵。


    也許是他這個動作重複的有點頻繁。


    新娘子見狀,遲疑說道:“我觸及不到那東西,所以沒辦法下河幫你取出來,你要是不會遊泳,我可以找東西幫你撈撈。”


    就算那東西對她有好處,但就像不能觸碰玉如意一樣,新娘子也不能碰它。


    許朔搖頭:“不是這個原因。”


    他當然會遊泳。


    隻是不想下水把衣服濕了而已。


    思索過後,許朔還是直接朝著河底的東西招手,念動力操控著它顫巍巍的飛出河麵,落到了他手中。


    因為阿爾法的緣故,許朔已經開始有意識的練習精神力,不過用不太精通的念動力取這東西還是有些不太得心應手。


    雖然它也輕的跟紙一樣,但這是個道具,分量肯定不是那些信紙可以媲美的。


    這是朵白色的小花。


    四片花瓣,還在發光。


    許朔不知道這東西的作用是什麽,不過拿著它時,確實感到很舒服。


    這應該是一個有關精神力方麵的道具。


    其表現,就是他拿著這東西的時候,覺得自己的精神力特別充裕!


    現在再讓他使用念動力托起這朵花的話,肯定不會再像剛才那樣有氣無力了!


    而且,他靈海中的小提琴也跟著活躍了起來,許朔好似感覺到了有東西正在被它從白色小花裏吸收出來。


    這小提琴。


    真的是什麽東西都吃啊。


    將許朔白色小花放進口袋裏,轉身從獨木橋走回了村口。


    新娘子沉默的看著他。


    半晌後,新娘子語氣複雜的說道:“你跟我所想的好像有點不太一樣。”


    許朔也沉默了一會。


    嗐,不想濕了自己的衣服的話,就隻能在新娘子麵前露一手了唄,這也是許朔剛才思量的原因。


    雖然可以推脫給玉如意。


    但許朔現在有其它想法,所以並沒有使用這個借口。


    他謹慎說道:“有些事情我不好說出來,但我確實和原來的王鐵柱不一樣。而且,我想試試問你,如果有機會的話,你願不願意跟我一起離開這個地方?”


    說完後,許朔等了一會。


    還好,沒扣演繹值。


    但不知道為何,許朔總覺得自己剛才說的那句話,有種莫名的既視感。


    他是不是在哪裏也聽過這句話?


    新娘子聞言,猛地抬頭看他,情緒再度波動起來,遲遲沒有平息。


    “我不可能離得開桂花村。”


    “沒有什麽不可能的。”


    “你不懂。”


    新娘子搖了搖頭:“不僅是因為我的身體葬在這裏,更重要的是,我的執念也在這裏,所以我離開桂花村就意味著消亡。”


    許朔真誠的看著她:“如果你願意相信我,那為什麽不讓我試一試呢?試試並不會有什麽。”


    說完後,許朔再度回味。


    這些話是真的既視感好強啊……


    紅色的氣息再次在新娘子身上纏繞,這是她情緒過於激烈的體現,即使她外表依舊表現的端莊持重。


    離開……


    離開自己這個怨恨的執念之地?


    如果真的可以,她確實很想讓自己解脫。


    讓她的怨念一直堅持到現在的是她的仇人,但如今那些仇人也快要死完了。


    她也沒有可以繼續執念的東西了。


    她終究要永遠留這個肮髒卑劣的村子,從身體,包括她的靈魂,像被那些一顆顆釘進她身體的桃木釘,將她永遠釘死在這個村子裏!


    但是……


    祝春曉怎麽會甘心留在這裏?


    她不怕魂飛魄散,但她寧願死在外麵的山河中,也不願意自己髒在這個令她曾絕望、憎恨、恐懼的地方!


    如果真的有離開的機會……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新娘子沸騰的情緒再次寧靜。


    她微微垂頭,有一絲顫氣的聲音低低說道:“那你就試試吧。”


    許朔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那我就試試了。”


    說完後。


    許朔忽然想起了什麽。


    焯!


    這不就是《布拉格的美麗傳說》劇本裏,綺麗絲忽悠旅行詩人的時候,被忽悠後的旅行詩人對他說出來的話?!


    如今許朔再度打算使用契約。


    但這次,倒是換他來說了。


    這可真是……


    人生何處不相似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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