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佛堂內。


    從第一聲爆炸聲響起後,老人就知道,他們的目標正在朝著這個地方趕來。


    以此為代價的,應該是自己其中一名手下的生命。


    不過,老人對此早有覺悟。


    忍者就是這樣的一群人,他們是潛藏在陽光下的影子,在貫徹自己信念的同時,死在哪裏都不算奇怪。


    生有名,死卻無名。


    這就是忍者一生最真實的寫照。


    老人再次回頭看了眼地上的雪代巴,突然覺得有些可笑,又覺得有些可悲。


    即便是忍者都還有自己堅定不移要去守護的東西,而這個女人…


    “對你而言,清裏他到底算什麽?難道不是你無可替代的人嗎?”


    老人忍不住問了出來,但沒有得到雪代巴立即的回應。


    不過,他也不在意,隻是繼續說道:“至少對清裏來說,你是無可替代的人吧,否則,對劍術沒有自信的他,也不會到動的京都來,他不惜豁出自己的命,也是想讓你得到幸福吧?”


    “那麽…他隻要…他隻要留在我的邊就好了,我隻是希望如此而已…”


    雪代巴不止一次想過,要是自己當初能將自己的心意告之清裏,讓他留在家鄉,後麵也不會發生那麽多的事。


    可是…


    自己就是這樣的一個人,總是無法向心之人訴說自己的心意。


    對清裏是,對劍心也是…


    小佛堂內。


    老舊菩薩低眉俯視眾生。


    老人靜靜聽著雪代巴啜泣,麵色不改色地回應。


    “這就是男人的孽啊。”


    “男人為了使女人幸福,必須保護家庭,保護村子,還要保護這個德川的天下,德川覆亡,個人的幸福亦隨之煙消雲散,隻要有人想顛覆德川幕府,即便是再幼嫩的一株幼苗,我們也要不擇手段將其拔掉!”


    “這種謹慎的做法,正是造就德川三百年太平盛世的理由,這個任務一直由我們來執行,這就是我們的孽,我們也是在保護百姓的幸福,不惜豁出生命。”


    “你明白嗎?”


    “我們其實都是罪孽深重的人。”


    “在宿願而活,也為宿願而死,這就是人的宿命。”


    ……


    雖然隻是劇中的台詞,但劇組裏的人看著這段劇無疑都陷入了沉思。


    老人說,為了德川,也是為了天下百姓,他們必須打倒劍心。


    以他們現在的目光看來,老人說的話,不過盡是些荒謬之言。


    倘若德川幕府繼續統治整個本,以它那腐朽的製度,和狹隘的目光,本還會有未來可言嗎?


    沒有。


    絕對沒有!


    這是他們唯一能夠肯定的事。


    在新時代的浪潮下,腐朽的製度必須要得到改變。


    畢竟通過曆史的教訓,他們已經很明白了一句話。


    什麽是‘變則生,不變則死!’的道理。


    但是,倘若換個位置來思考問題,站在老人的角度,不免又覺得有些可悲可歎。


    暗乃武一直信奉著德川幕府,在他們看來,德川幕府就是這片土地上至高無上的天,隻有德川家族繼續統治著這裏,天下才能維持太平。


    島國裏頻發動亂的原因,是因為有劊子手拔刀齋這樣企圖推翻德川幕府的人在,所以才會使時局不安,天下動。


    如果沒有了劊子手拔刀齋,以及其它自稱‘維新誌士’的人。


    這天下,定可安享太平。


    這就是老人的處世之道,即便他也知道,自己的做法不過是讓自己也淪為這罪孽叢生中的一員。


    但…他無悔…


    “怎麽說呢,我還是覺得,暗乃武,還有為首領的老人其實都沒有錯,他們隻是被幕府利用了而已。”


    有人發出了自己心中的看法。


    旁邊有人聽此,立馬搖了搖頭。


    “時勢如此,誰又能說得清對與錯呢…不過,隻談老人表達出來的信念,窺一葉而知秋,我想監督所想表達的意思是,這場信念之間的對決,其實沒有勝負手可言,如老人說的,不過都是活在罪孽之中的人罷了。動亂的時代,彼此雙方都沒有正義可言。”


    監視器前。


    衛宮聽著周圍一個個的輕輕點評,心裏默默點了點頭。


    拋去不講,《浪客劍心追憶篇》超越其它佳作,成為罕見傳世之作的原因,就在於其中的思想,較之其它佳作,要略勝一籌。


    再回頭來看,隻是單說劍心與巴的故事,感動有餘,悲傷有餘,但說起偉大,談及傳世,那肯定是遠遠不足的。


    ()()可是一旦加入時代背景呢?


    別的不說,史詩感就逐漸展現了出來。


    這類故事,結合時代背景,屬於那種越品越有味道的故事。


    即便是過了十年,二十年,觀眾有了充足閱曆後,都不會因為劇感到狗血,反而還會發自內心感歎。


    ‘嗯,時代如此,劍心與巴之間,注定也是如此罷了。’


    小佛堂外。


    劍心帶著自己的信念一步步近。


    佛堂之內。


    風雪幾度入門。


    老人緩緩睜開雙眼,耳旁依稀回著剛才再次響起的爆炸聲。


    “已經設下了陷阱,竟然還要付出如此大的犧牲?”


    老人的臉上閃過一抹悲痛,緊接著很快隱藏了起來。


    “但這也在意料之中。”老人回頭看了眼後的雪代巴,堅定地說道:“我一定會解決那家夥,這也是為了清裏,以及眾多為了幕府而死的部下們,讓他們的死變得有意義的唯一方法。”


    “所以,你就用自己的雙眼看到最後吧,也算是對一心想要保護你的清裏,最低程度的吊慰吧。”


    說罷,老人再也不多說什麽,迎著風雪,踏入小佛堂。


    “…清裏…大人…”


    黑暗之中,有人輕聲低語,


    似乎感覺到了什麽一樣。


    久久跪坐的佛堂裏雪代巴看見一片又一片的雪花從門縫中飄進。


    她站起,推開門,隻見外麵的樹林深處,一個渾是血的人影,邁著艱難的腳步,一步又一步地朝著這邊走來。


    這是雪代巴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劍心。


    滿傷痕,還要執著地繼續前進。


    不過,


    這也確實就是劍心的格…


    雪代巴的心裏忽然一陣刺痛,老人剛才的話語還殘留在她的心中。


    她撇過頭,強迫自己不再去看那樣的劍心。


    “看你這個樣子,能來到這裏已是耗盡全力了吧?即使是拔刀齋,沒有了要保護的東西,戰鬥也會變得艱難無比,更何況,你要保護的東西,其實從一開始就根本不存在。”


    老人凝視著風雪中的緋村劍心,聲調忽然提高。


    “我們就與你不同!奉幕府之命,以之名來鏟除你,同時,我要為眾多部下報仇雪恨,這是保護不了他們的我,唯一能作出的補償!”


    佛堂前。


    老人腳踏層層積雪,飛奔而行,直緋村劍心。


    隸屬的忍者,個個懷絕技,而他,正是其中體術最強之人。


    這樣狀態的劊子手拔刀齋,在他的體術流派之下,絕無生機可言!


    什麽也聽不見…


    什麽也看不清楚…


    但是…我不能倒在這裏…


    還差一步,隻差一步!


    劍心單膝跪地,按住刀柄,做出神速拔刀術的起手式。


    “唰。”


    一刀揮出,如同滿月。


    可是僅憑劍心現在的狀態,老人隻是輕而易舉地便躲開了這一殺招,反更是以一記重拳打在劍心的下巴上。


    一聲脆響,鮮血撒在白雪上。


    劍心從地上站起,揮出著刀一遍又一遍地攻向老人。


    倘若是狀態良好的拔刀齋,此戰勝負尚且未定。


    但現在嘛…


    隻是老人單方麵對於劍心的蹂躪罷了。


    屋外的打鬥聲,隔著呼嘯的寒風,雪代巴都能聽得一清二楚,即便是她捂住了耳朵,也同樣阻止不了。


    可就在這時。


    一切的聲音都消失了。


    風聲,打鬥聲,呼喊聲,什麽都消失不見了。


    雪代巴鬆開雙手,心有所感般微微仰起頭,看向正前方的菩薩像。


    “…清裏…大人…”


    視線前方。


    滿是是血的清裏靜靜站在菩薩雕像前,充滿死寂的眼光注視著巴,然後輕輕攤開手掌。


    在他的手心,是一朵鮮豔無比的山茶花。


    雪代巴垂下頭,眼中滿是自責與迷茫。


    清裏又看了眼巴,再度望向手中血色的山茶花。


    這一瞬間,雪代巴似乎明白了點什麽。


    她劍心,所以無論如何,她都不能再失去自己最重要的人了。


    無關他人。


    這隻是屬於巴的救贖罷了。


    小佛堂外。


    老人再一次將劍心擊倒在雪地之上後,忽然察覺到旁一道注視過來的視線。


    是巴…


    不過,也差不多了。


    ()()老人淡淡一笑,從懷中摸出一把匕首,是剛才從雪代巴手中奪來的匕首。


    巴,就用你雙眼,親眼見證這一幕吧!


    你心中,最無可替代之人,應該是清裏才對!


    “…巴!”


    忽然,一聲長嘯壓住了風雪之聲。


    抱著頑強的信念,少年一步一步往前邁進。


    “我為了天下蒼生的幸福而仗劍殺人,但是,你卻因此失去了幸福,我奪走了你最重要的東西,卻還渾然不知,我還對你…”


    “我…根本沒有保護你的資格。”


    清裏之死,木屋裏的溫存,無數個畫麵在劍心腦海裏麵翻騰著。


    再一次,劍心舉起了手中之刀。


    早在一步一步往這裏走來的時候,他就已經堅定了自己的信念。


    所以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再猶豫。


    “盡管如此,我還是…要…保護你!”


    淡藍色的披肩隨風展開。


    清冷的刀光迎著風雪猛地下劈。


    世界在這一刻突然安靜了下來。


    黑與紅所占據的世界再度出現,一雙潔白的手,輕輕從後伸了出來,捂住劍心的雙眼。


    耳畔,巴溫柔的聲音依稀回著。


    “我們的藥比想象中要賣得好”


    “沒什麽,你看起來吃得津津有味”


    “可是,總感覺好像少了點什麽東西似的”


    “傍晚之時,我欣賞過秋天的茜草”


    劍心也伸出手,輕輕觸碰到了那觸及內心溫暖的手。


    一轉頭。


    一切卻都消失不見。


    隻餘漫天的紅色花瓣在黑暗中飛舞著。


    劍心走出兩步,想要去尋找剛才給予他前所未有的溫柔的人。


    這時。


    他似乎感覺到了什麽一樣。


    追尋著從眼中一晃而過,熟悉的黑色長發。


    再一回頭。


    隻見殘陽如血,一座簡陋的墳墓上,正掛著一幅淡藍色的披肩。


    “…巴。”


    劍心顫抖著嘴唇,雙眼失神地望著這座不知何時建起的墳墓。


    不是已經說好的…


    “我…要…保…護…你…”


    刀鋒下落。


    帶著骨骼被劈斷的聲音,鮮血在空中劃成長弧,沾滿了淡藍色的披肩。


    曾經幾時。


    他說過,不想在讓巴的東西沾上鮮血。


    可是…


    “我實在無法理解啊,女人這種東西…”


    口巨大的創傷令老人被一擊斃命,無力倒在了雪地之上。


    死之前,最令他想不通的就是,為什麽雪代巴要衝上前,為那名劊子手拔刀齋擋下最後的那一刀。


    明明對你來說,最無可替代的人,不是應該是清裏才對嗎…


    溫的鮮血濺在劍心的臉上。


    這一次,他終於看清楚了。


    擋在自己前,不是別人,而是巴…


    原本老人砍向他的一刀,被巴用力托起,而自己的刀則是同時劈中了兩具體。


    “巴!!!”


    一聲竭嘶底裏地吼聲響徹山穀。


    無論揮刀之人心中如何悲痛,結果都已經無法挽回。


    鮮血染紅了大片雪地。


    劍心抱著巴,分不清是血還是淚的液體從臉頰滑落。


    “巴…巴…”


    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輕聲呼喊她的名字。


    雪花飄零落下。


    氣息微弱的雪代巴微微睜開眼,最後一次看著自己一生中最的一人。


    她抬起手,好似要抽光自己全剩下的所有力氣一樣,舉著手中還緊緊握著的匕首,抬起來,越過劍心額間的發絲,最終貼近他的臉龐。


    在左臉頰上,劃下輕輕的一抹傷口。


    血滴落在巴的臉上。


    雪代巴眼睛裏泛著淚花,艱難地露出一道笑容。


    “對…不…起…夫…君…”


    漫天細雪中。


    劍心顫抖著體,輕輕抱住懷中睡過去的雪代巴。


    好像用這樣的力氣,就不會把她驚醒了一樣。


    在劍心的左臉頰上。


    一豎一橫兩道傷口相交錯,形成了一道獨特的十字傷痕。


    豎者,為怨,為恨,為孽。


    橫者,隻代表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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