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接太子凱旋而歸的慶功會上,絲竹笙歌響作一片。戚夫人依舊是這個熱鬧宴席上麵最顯眼的主角。


    戚夫人的翹袖折腰舞跳得確實嫵媚優美,又能唱歌。平日裏在宮裏一人唱而百人和,漢王喜好歌舞,也隨著音樂助興高歌一曲。


    這一場琴瑟相合的熱鬧,似乎這一場戰爭的勝利,是他們兩個人的又一次勝利。


    漢王心裏裝了那麽多的快樂,都是他的新歡帶來的嗎?


    我卻想到了若幹年之後、那首失去了作者的詩文《白頭吟》:


    “淒淒複淒淒,嫁娶不須啼。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看來這種被拋棄的淒涼,並非我呂氏一人所有。天下像我這樣的失意人,比比皆是。


    我抬眼看了一眼沈公子。他默不作聲坐在殿宇的一角,隨著殿宇裏麵的歡慶氣氛而隨性飲酒。他心裏在為太子高興,在為我這一次挫敗了戚夫人那邊的陰謀而感到高興。劉盈這一次得勝,讓漢王廢太子的決心再一次挫敗了。


    我們兩個人沒有說一句話,甚至沒有對視。但是,彼此都知道彼此的心意。


    隻有沈公子是真心為我好。他會為我擔心,為我焦慮,希望我平安,希望我順利,希望我稱心如意。他沒有任何要求,隻要為了我好,他做什麽都可以。


    這才是我的真愛!


    我當初沒有辦法拒絕父親的心意,沒有辦法自作主張去答應沈公子的求婚。今天,我如願成為天下的王後,實現了父親的願望。可是,除了這個至高無上的虛名,我還剩下什麽?——


    夫君的薄情寡義,另覓新歡,我不能有任何怨艾。對於十幾年嗬護我的真愛的人,就坐在我麵前,我不能有任何言語,對他說一聲感謝的話。


    唉!說這些做什麽?已經過去幾千年了!這份悲涼還留在我心裏嗎?


    引渡!我來做什麽的?不是重新來一次奪嫡之戰,不是重新悲哀地活一回,我是來喚回沈公子的。我們今世的愛,不會這麽消失的。我要讓他的量子意識重新覺醒,記得我們的前生,然後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再愛一次。


    我這樣想著的時候,不禁多飲了幾杯酒。這是慶功宴,各位追隨劉盈出征而立功的將領,都拿到了漢王賞賜的東西。漢王賞賜東西從來不吝嗇,該封王封王,該封侯封侯。按照他的道理,分封出去的財物還是他的,不過換個人保存罷了。


    “陛下,臣妾有個建議。”那位妖嬈的夫人開始進言了。


    “你想說什麽?”漢王問道。


    “陛下,太子殿下這次能夠凱旋歸來,王後娘娘教導有功,豈能不賞?還有沈侯爺在京城積極籌備糧草,不使前線將士有虧,這也是莫大的功勞呢!陛下不可不賞!”戚夫人獻媚說。


    她這是什麽意思?難道看著劉盈立了大功,用這種辦法討好我嗎?化解我們的矛盾?


    她是不會有這樣的好心的。我冷眼觀望著。


    “是應該賞賜。”漢王略帶醉意說道,“拿珍珠、美玉過來……”


    十斛珍珠、一盒美玉被捧上來,賞賜給我。


    正如漢王說的,天下萬物都是他的,換個人保管而已。我笑了笑,喝了一杯他敬過來的酒。命子魚收下保管了。


    淩波不是問我,我的錢財是從哪裏來的嗎?我隨便拿幾塊出去,就能換幾十萬、幾百萬。現在市場上很瘋狂,這些玉器的價值被炒作上了天,錢財對我來說是沒有一點意義的。來得輕而易舉。但是這個秘密,我卻無法告訴她。


    我忍不住,也許是醉意,我有意無意看了看沈琦。沈琦此時也在看我,祝賀我得到漢王的賞賜。


    “辟陽侯,來!喝一杯!糧草補給做得好!朕賞賜一杯酒。”漢王說道。


    沈琦起身謝恩。他走到漢王麵前拜謝,飲了漢王一杯酒。


    “哦,已經命令有司賞賜辟陽侯之功了。辟陽侯自從朕起事以來,一直護衛太上皇和王後,百般辛苦功不可沒,也算是朕的舊友。朕前些日子新得了一條玉帶,美玉所作,非常精致。朕就賞賜給你吧,以示恩德。”


    漢王顯得很高興,揮揮手,宮裏的內禦端過來一個木製的盤子,鋪著黃帛,上門放著一個精美的玉帶。一枚一枚橢圓形的天青色玉璧被串聯在一起,雙螭紋絡的鑲金玉帶鉤,看著實在是美觀。


    沈公子再度謝恩。因為是禦賜,當時去掉原來的腰帶,換成禦賜的這條玉帶,uu看書 .uukanhu 然後謝恩。


    沈公子麵容清秀,姿態嫻雅,他尋常不穿官服的時候喜歡穿白袍,束上這樣的玉帶,真是俊朗灑脫。宴會上眾人看到,都稱讚物得其主,看上去很搭配。


    漢王又隨興賞賜了其他的財寶,給宴會助興。


    那場宴會很熱鬧,一幅百樂熙熙的盛況。連身在其中的我都迷惑不已。因為這一場打贏了的勝仗,漢王看似很高興,難道他從此就放棄了廢立太子的心意了嗎?


    不會的。戚夫人在他身旁。她心裏很清楚,她和我是不能並存的。這是一場你死我活的爭鬥。我們之間的怨恨不可能以任何方式消解。如果她想要避免最終落在我的手裏,她唯一的出路,就是說服漢王,扶立她自己的兒子坐上太子之位,最後登基做皇帝。


    那個時候,我成了嫡母王太後,她會成為皇帝的生母王太後。有了皇帝兒子做依仗,她才有了和我爭鬥的資本。


    所以,她現在就像是熱鍋上的螞蟻,焦灼不安,攛掇漢王盡快廢立太子。漢王禁不得她哭訴,也幾次下了狠心要廢太子。可惜,她遇到了一個強有力的對手,她真的不幸,遇到了我。


    當年幽王廢太子而改立幼子伯服,那個太子的母親,隻是一個深宮裏隻會怨艾的婦女;晉獻公殺太子而改立幼子,那個太子的母親,早已是被嫌棄被冷落的棄妃。


    我呂後不是這樣的女人啊!


    我出嫁漢王,就跟隨他起事,為他坐牢為他做人質,腥風血雨走出來的。滿朝功臣裏麵,蕭何是我同鄉,樊噲是我妹夫,建成侯、周呂侯是我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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