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那樣走出了長樂宮。在我身後,宮門一重重關閉。


    韓信那樣一個聲名震動天下的名將,就這樣完成了他一生的使命,死去了。


    他的死,也和一個普普通通的人一樣,血肉之軀抵不過竹尖的鋒芒,就那樣魂歸了太空。


    我以前以為:死去就是將自己的軀體消滅在茫茫黑暗之中。後來才知道:消滅在茫茫黑暗之中的是那種外在的軀殼。從某種意義上,那軀殼本身就不存在,那隻是一種原子意識的解體。真正的韓信,跨越蒼茫的時空,按照特定的意識和心智,去形成某一種新的物質去了。


    如果那種東西,能夠被稱作物質的話。


    ……


    淮陰侯被殺死的消息,我派人送到了北邊的前線。陽夏侯沒有了這邊的外援,士氣大為頹喪。加上漢王親征,追隨漢王的還有謀士陳平、大將周勃、樊噲,王師一鼓作氣,精神振奮,很快打敗了陽夏侯的叛軍,收複了代國。


    漢王班師回朝了。


    他接下來的任務,就是剪除呂氏的勢力,為他的愛子鋪平登基的道路,打下一個新的穩固的江山。


    我帶領太子劉盈,朝中的大臣,一起到京郊迎接他。


    他看上去又喜又憂。


    喜的是,我幫他除掉了心腹大患。憂的是,我果斷英明,及時剪除後患,平定後方,立下了大功。


    這就讓他下一步的計劃,沒辦法立刻實施。


    “王後,立功了!”


    “為皇上計,理所應當。”我淡淡回答他。


    ……


    回到宮裏,漢王依舊論功行賞,封賞這次跟隨他立功的朝臣。他回到宮苑的時候,我就在宮苑的長樂宮前麵,等候著他。


    他抬眼看了看後麵的長樂宮,那緊閉的宮門之內,是死去的韓信的魂魄。


    “宮廷內外,議論紛紛。都說王後不守婦道,難以母儀天下。王後怎麽看?”他還是開口了。


    我從容回答說:


    “臣妾原本打算鴆殺沈琦,然後自殺,以便杜絕謠言,免得皇上因為臣妾蒙上垢名。可是,臣妾如果真的這樣做,也是蒙冤而死。不但冤情無法表白,更會讓人認為臣妾是畏罪而死,反而坐實了臣妾的罪名,更使皇上聲名受損。臣妾不甘心。”


    “那你的意思呢?”漢王問道。


    我鎮定自若說:


    “臣妾還請皇上,追查謠言的源始,看看是誰公然造謠。隻要追根溯源,抓住那個造謠的源頭,嚴厲懲處。臣妾可以獲得清白,皇上也能夠不受垢名之辱。不知皇上可否恩準?”


    漢王不高興說:“如此大動幹戈,公然追查,豈不是亂中添亂,越描越黑?”


    我回答說:


    “流言汙語向來害人不淺。臣妾身為帝王之妻,尚且有人敢公然造謠,其悖逆之心可見一斑。臣妾奏請皇上嚴查此事。倘若查出臣妾有任何不堪之舉,哪怕廢後殺身,都在所不辭,絕無怨悔。清者自清,怎麽會越描越黑?”


    想要謠言禍害我的,除了想要我王後之位的,還會有誰?漢王心裏比誰都清楚。


    他陰鬱地看看我,悶了一會兒,說道:“戚姬這次跟隨我出征,受了很多辛苦,也算有功。王後看著,冊封一下吧。”


    漢王說著,大踏步走了。


    戚姬已經冊封夫人了。夫人的級別,在後宮之中除了王後的等級,已經沒有在其之上了。再冊封一下!還怎麽冊封?


    我在宮裏貼身的侍女子魚悄無聲息走過來了。我告訴她:“酌情冊封吧。賞賜些綾羅簪飾之類的。還有她的家族,封個什麽的,自己做主就是了。不用來回稟我。”


    “是,王後娘娘!”子魚答應說。


    我借助韓信的死,暫時穩住了自己的地位。我呂後的一生是怎麽樣的,史書上都寫得清清楚楚。我這次回來,不是想重複一下那種既定的人生和命運。如果結局已經清清楚楚,按部就班重複一遍又有什麽意義?


    我的目標是喚回沈公子。我要加緊實施我的計劃。


    那一天晚上,我聽到魚藻宮裏麵絲竹悠揚,笑聲隱隱。裏麵想必正是菊花酒香,翹袖折腰之舞飛旋,漢王親自作歌慶祝歡娛之時。


    我正準備悄然出宮,兒子劉盈出現在我麵前了。


    “漢王已經下了決心,決定改立太子了。”我低聲對他說。


    “改立就改立。反正我也不想當太子。我也不想當皇帝。”劉盈漫不經心說。


    這個孩子到底像誰啊?他既不像他的父親那樣宏圖大誌,也不像他的母親這樣果斷堅決。


    他出生在鄉間,就是鄉裏人那種胸懷。無憂無慮過日子就好,沒有其他的想法和誌向。


    “如果你不想當太子,也不想當皇帝。那麽,你就隻能當死屍、當祭品了。”我對他說。


    難道他真的不明白嗎?這裏是宮廷,是你死我活的戰場。在整個宮廷裏,或者說在整個中國曆史上,uu看書 ww.ukanshu.om隻有兩種人,成功者和犧牲者。循環往複。


    “死就死,有什麽大不了的!”劉盈淡淡說。


    劉盈本性仁弱,對於宮廷的明爭暗鬥早就厭倦了。讓他歸田當個農夫他都願意。可是,他曾經的太子身份,讓他連個農夫也當不成,隨時隨地都會被莫名其妙殺死。他真的不明白這個道理嗎?


    他宅心仁厚,當然不會知道:這個政權之下的皇嗣有多危險。


    “死的不是你一個人。包括你的母後,還有整個呂氏家族。”


    “為什麽要把世界想得那麽複雜呢?”劉盈問道。


    “你就是因為把這個世界想得太簡單。因為你從小到大都在母親的蔭蔽下麵。你父親為了逃生把你推到車下麵,丟在亂軍從裏,把你和你姐姐的命運交給那些瘋狂的亂軍,你也毫不在意。”我憤恨地對他說。


    “那是在逃命途中。父王不也是為了逃命嗎?不是顧不上嗎?”劉盈說道。


    他倒是真的能夠理解他的父親。


    如果是他的母後會那樣做嗎?你看他還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他的父王現在想要改立那個還不到十歲的劉如意,他還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我撇開他,徑自離去了。


    應該說,如果不是這個仁弱的兒子不爭氣,我呂後也不會受這麽多的艱辛;如果不是因為他酗酒沉淪,早早駕崩,我呂氏家族也不會在我死後遭到那些朝臣的反撲,淪落到闔族覆滅的厄運。


    這是我的命!我沒有一個能夠依賴的兒子。


    我不想再和他爭執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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