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起枝頭,轉瞬又落。


    伴隨著一抹金光從天邊開始漸漸浮起,末日曆五月十二日悄然而至。


    到了今天,距離冬季災難裏最恐怖的零下四十度降溫,隻剩最後兩天時間。


    而隨著降溫到來的步伐越來越近,外界的冷空氣也開始逐漸席卷整個大地,不斷灌向整個廢土四處。


    一大早還沒等到天完全亮,蘇摩便被再度冷醒。


    看了眼時間已是早上五點二十,他索性也不再睡,直接穿好衣服坐了起來。


    “呼,這天可真冷!”


    防寒的衣服,要是忽略重量和束縛感。


    就這麽套在身上,某種程度上,比起被窩還要暖和幾分。


    一直等到身體徹底熱了起來,蘇摩才緩緩起身,活動幾下,走出帳篷。


    “咦,所長,這麽早就醒了?”


    雪山大本營內,超過三分之二的戰士已經早早醒來,開始在營地裏忙活著。


    看到蘇摩從帳篷中走出,不少人都停下了手上的活,麵帶恭敬的看了過來。


    昨夜,降溫來的太過於突然。


    隻從夜裏兩點狂風呼嘯開始,溫度每過幾分鍾便會掉落一度。


    等到三點時,整個外界的體感溫度已經爆降到了零下二十八度,隻凍得人直哆嗦。


    而這般溫度,在營地為了隱蔽不能升起大型篝火的情況下,普通的帳篷自然不能完全抵禦這寒冷。


    僅僅是一個夜晚,不少人便被冷醒了數次,睡眠質量極差。


    “太冷了,睡不著了!”


    看了看已經升起鳥鳥炊煙的夥房帳篷,蘇摩也沒隱瞞,笑著打趣了幾句。


    和將身體改造成機械生物的那些人相比。


    哪怕是進化成星際人類,也並沒有讓蘇摩在人類基因底層上有太多提升。


    以現在的溫度為例。


    根據炎熱寒冷指數的標準,在相同的溫度下,相對濕度越大,體感溫度的增幅就越明顯。


    例如同樣是30c,當相對濕度隻有50%時,體感溫度達到31.1c,而當相對濕度達到90%,體感溫度會飆升至40.6c,比氣象溫度高出10.6c。


    雖然現在氣溫計顯示的溫度僅為零下二十一度。


    但由於前天才下了整整一天暴雨,之前的積雪又沒融化,導致空氣中的濕度已經堆積到了一個恐怖的地步。


    此時,根據指數換算,大概能得出映在人身上的實際體感溫度,基本已經來到了零下三十度出頭。


    而這零下三十度,便是蘇摩能抵禦的巔峰溫度。


    再往下,他也必須要借助其他手段來禦寒,否則隨時都會有生命危險。


    同時,對普通戰士來說,這個溫度差不多就是他們身著抗寒衣物能接受的極限。


    要是溫度在下探,哪怕他們意誌力在堅強,身體也會很快的衰竭,產生難以想象的傷害。


    打來一盆熱水,趕在水冷之前,蘇摩迅速洗漱完畢,整個人清醒過來。


    趁著夥房還沒開飯的時間,他大步來到可以眺望下方起源營地的位置,往遠處看去。


    北風呼嘯。


    萬裏大山內。


    和平原相比,崇山峻嶺雖然阻擋了大多數刮過來的寒流,導致內裏的溫度比外界著實要高一些。


    但細碎的塵埃和碎屑被吹起,伴隨著還沒完全凝結成一塊的雪花,在山峰與山峰之間的空隙中,卻形成了彷若“沙塵暴”一般的壯觀之景。


    與此同時,一道道風旋帶著散起的冰渣,打在山穀之間,發出陣陣轟鳴響聲,隻叫人以為是天罰降臨。


    “唉,也不知道村子怎麽樣了...”


    一想到自己臨行前,還計劃著大降溫之前趕回村子,如今卻是逼不得已,得在外麵受凍度災。


    蘇摩隻能目光悠悠,略有感慨的看向了村子的方向。


    第一次的,他好像...想家了?


    ...


    新大陸北岸,天元領地,希望村。


    一大早,呼嘯的北風便開始自大地盡頭而起,吹得村子內各式建築嗡嗡直響,帶來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之感。


    這北風的風力不小,初步判斷已經超過了九級,端是恐怖。


    但好在村子前兩天就有所準備,將所有活動板房重新加固了一遍,這才不至於在這樣的天氣下,狼狽忙活。


    不過,於這般吵鬧下,大多數人也都沒了睡意,隻六點鍾剛過便再也睡不著,開始從被窩中爬了出來。


    和外麵相比,有著鍋爐供熱的宿舍內,依舊溫暖如春。


    哪怕是處於節能模式下,也能保證室內的溫度牢牢控製在二十四度左右。


    除了偶爾從門縫窗縫中透進來的寒風,讓不少人一個激靈,意識到外麵確實寒冷之外。


    大多數人起床時,隻穿著一件薄薄的秋衣,也沒感覺到有半點冷意。


    打水的打水,洗漱的洗漱。


    到了臨近災難,上工的時間已經隻剩最後半天時間。


    從今天下午起,村子內就會正式進入抗災戰時階段,所有工作停擺,全部人為災難做準備。


    但和之前不同的是,這一次所有人抗災的熱情,肉眼可見的減退了不少。


    平日裏,熱熱鬧鬧的早餐時間。


    今天,卻是沉悶無比,大多數人都隻低著頭,專心對付著碗裏的鹹菜粥。


    隻有少數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閑話。


    坐在靠近食堂窗戶的一處桌子前,一大三小四名男子,正快速對付著盤中打來的餐食。


    沒過多久。


    伴隨著一團較大的雪花拍打在窗戶上,其中年齡較大的四十多歲老漢,終於是忍不住的抬起了頭,憂心忡忡對旁邊年輕男子道:


    “憨娃,就剩兩天時間就要大降溫了,可所長好像還沒回來啊,這外麵天寒地凍的,咋辦!”


    “你看著風吹得,擔心死嘞!”


    “伯,你就放心撒,所長實力高強,身邊又帶著人,要你操心幹啥!”


    下意識的安慰了一下老漢,可等到年輕男子說完後,自己卻是長歎一聲。


    “唉,是啊,都快要大降溫了,所長這都走了快二十天了,咋還沒有一點消息啊”


    “也就是村長攔著咱們,不然這些天大家都要自發帶著幹糧出去找人了,這怎麽讓人坐的住啊”


    時間一天天的迫近。


    第一次度災時沒有蘇摩的指揮,更沒有蘇摩的消息。


    大部分人雖然表麵上依舊穩如老狗,但實則內心早都慌亂了起來。


    這些天,村子已經相較之前發展速度快了數十倍,建築群也開始猛增起來,逐漸往真正的村落,城鎮發展而去。


    但可惜的是,這些東西的增長帶來落在他們心底的踏實,卻是一點沒漲。


    原因無他。


    正是因為沒有得到蘇摩的見證,沒有聽到蘇摩的誇獎。


    這些突然拔地而起的建築,這些堆在庫房裏的物資,這些大地上多出來的基建。


    就像是無根浮萍一般,空落落的。


    隻讓人感覺一場災難過後,就會變成廢墟。


    積極情緒會傳遞,悲觀情緒也會蔓延,隨著四人均是長歎一聲,食堂內的氣氛又是沉悶下去了幾分。


    一時間,閑談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少,到處都隻剩下了吸溜喝粥的聲音。


    ...


    新擴建出來的食堂二層。


    隨著場地進一步擴大,村子管理層吃飯也從下麵正式搬了上來,順帶將早會的地點也挪到了這裏。


    張望著下方人來人往,所有人臉上掛著的憂愁。


    將手裏剩下的半個野菜饅頭掰開,放在湯裏泡著後,李虎忍不住的抬頭看向了端在在中央的陳審。


    和其他人比起來,自打從魚人部落談判回來以後,陳審的地位無形之中便已經拔高了無數個層次。


    以前,因為他的年輕,和蘇摩一手指定。


    大多數年齡比他大,社會閱曆比他豐富的人,雖不說心底不服吧,但總還有一絲想要較勁的想法在心中。


    可這次從魚人領地內單槍匹馬的進去,又完整的走出,甚至還簽訂了一係列協議幫助村子發展,兩邊共建友誼後。


    哪怕在桀驁不馴的人,都開始對陳審的能力有了肯定。


    而自那次起,陳審也好似成長了一般,哪怕到了現在,所有人都內心浮動的時候,他的心態卻也依舊還很平穩。


    還是能嚴格按照之前製定的計劃,一項項平穩推進村子內的發展。


    不過今天,一直偷偷看了陳審數分鍾後,李虎終於還是忍不住道:


    “村長,咱們也該是時候放出所長的消息了吧。”


    指了指氣氛大變的一樓,李虎臉上寫滿了擔憂。


    他倒不擔心有人會因為這個產生嘩變,來鬧事,也不擔心有人企圖在蘇摩不在的時候,顛覆村子內的權利架構。


    作為武力的代表,在他的辦公桌上,每天呈上來的治安處罰基本為零。


    而就算有,也隻是些許村民之間因為小事產生了口角,不用新成立的巡邏警衛隊介入,自己就能處理好的那種。


    他擔心的東西很簡單,說出來也很好笑。


    “在這麽下去,我這邊壓力太大了,昨天有四五個人都要偷跑出去找所長”


    “我擔心今天明天人再多一些,我一個沒看住,他們走失了可咋辦!”


    聽起來有些不可思議的事情,在現實裏卻正在發生。


    而且這些偷跑出去的人,還都不是村子內的年輕人,反而都是些上了年齡的老漢,老婆。


    在他們心裏,哪怕蘇摩貴為所長,實則也隻是個年輕孩子。


    在寒冷的冬天來臨之前,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驅使著他們,想要盡可能的趕在災難前,靠著腳力出去找找蘇摩的蹤跡。


    昨天,要不是有人匆忙通風報信,對這四五個從不同方向出去的人,李虎還真就差點沒給逮住。


    “你給他們做思想工作了吧?”


    “我肯定做了啊,你不知道,他們一個個倔的很,我都沒法說”


    麵對陳審微笑的發問,李虎略微鬱悶的回答著,順帶說完還喝了一大口湯。


    “放心,在撐一天,在撐一天!”


    “還撐,這都撐了四五天了,村長你可不要唬我這個粗人啊”


    聽到又是熟悉的回答,李虎的腦袋都仿佛大了一圈,惹得身邊其他人哈哈大笑。


    其實,大多數管理層都不笨,包括李虎也都能猜出來陳審現在的所作所為,到底是為了什麽。


    在選擇依賴蘇摩,和蘇摩走後也能獨立自主發展之間。


    想要選擇前者很簡單,隻需要盡可能的維穩大環境,等到蘇摩回來即可。


    但想要選擇後者,就必須要渡過眼下這最為艱難的一步。


    沒有痛過,人永遠不會成長。


    大降溫,某種意義上,也是對整個領地所有人的一次磨煉。


    “先不說這個了,魚人部落那邊的鍋爐房建設的怎麽樣了”


    陳審笑著換了個話題,將目光投向了旁邊坐著的沉珂。


    後者抬頭,想了一下後,緩緩道:“主體已經沒有任何問題了,供暖的管道也已經鋪設完畢,昨天艾師已經親自過去驗收調試完畢,現在隻要能源到位隨時都能投入使用”


    “施工建設的費用收上來了嗎?”


    說到這個,沉珂放下快子,露出一絲迷人的笑容,美滋滋點頭:“那肯定,剩下的七成尾款昨天驗收以後他們就結賬了,速度可快了”


    “那就好,那就好!”


    一個好消息,讓所有人心中皆是一振。


    說完這個,陳審又轉頭看向另一邊的蘇德本:“蘇部長,從南邊遷徙過來的那些難民,這兩天怎麽樣,有沒有啥異常的舉措?”


    “也真是的,本來我還說昨天去看看,結果樹人部落來的使者還賴著不走,又忘了去那邊視察了”


    “沒,你放心,這邊有我看著不會有事的,這兩天我已經分化了一批人開始做心裏檢查了,最遲再有一兩周時間,等到降溫過去,就可以嚐試讓一小部分人開始融入村子內了”


    說到這個,蘇德本一臉興趣盎然。


    沒有戰鬥的日子,能有一批誤打誤撞遷徙過來的陌生人,拿來讓他“玩弄練手”,可謂是徹底消解了平日的無聊。


    成為了一批難民的村長,帶著這些人在雪地上開荒,伺機檢驗其中的好人壞人,倒讓他沉寂的內心又再度被點燃起來。


    不過,說完以後,看著外麵的白雪飄飄,狂風呼嘯,蘇德本又連忙接道:“對了,現在氣溫降太快了,我那邊四百多人身體都不太好,你看看能不能安排一下,讓我們來點意外收獲,搞點物資補補身體”


    “這個沒問題,你等下和沉珂商量一下,把單子擬定完給我就行,這個冬天確實冷,你那邊我們的暖氣又通不過去,是要多注意注意!”


    幾個注意的地方,都沒有大的問題,陳審心中略微興奮。


    隨後,又就一些小的細節說了一陣,等到所有人碗裏的飯食見底,簡短的晨會也正式結束。


    事實證明,在走之前,蘇摩苦思冥想建立出來的村子架構,在他走了以後確實發生了難以替代的功效。


    因為去到了合適自己的崗位,所有人做起工作來,基本都帶著十二分的熱情和專注。


    在這個能發光發亮的舞台上,他們找到了文明時代難以得到的人生精彩。


    同時,對於往後的日子,他們也開始有了越來越多的期待。


    “散會吧”


    “諸位,這是所長第一次災難時不在,無論如何,我們也要撐下去!”


    站起身,拿起碗,陳審張了張嘴,最終還是勉勵了一句。


    然而,這句話還沒全部說完,他自己卻是先笑了起來,帶的其他人也跟著嘴角漾起一絲笑意。


    縱使食堂內熱氣彌漫,映的他眼鏡升起霧氣。


    縱使外麵北風呼嘯,震得人心神浮動。


    但轉頭間,陳審還是能看到一團火。


    能看到一團熾烈的火,正在所有人的眼眸中醞釀。


    他知道,這是蘇摩在走之前留在所有人心裏的火。


    而此時,到了即將決戰的時刻。


    它已經開始...熊熊燃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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