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佛慈悲,林施主,你著相了。”


    林山寺住持雙手合十,對著林左說道。


    “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不知我著了哪一相。”


    林左思索著陪妻女旅遊這些天看過的佛經,開口問道。


    “人相。”


    “何為人相?”


    “心悟證者。”


    林左聽到這個答案,眉頭皺起。


    “住持可能幫我細細解釋一下?”


    林左一邊詢問著,一邊拿支票本,寫下一個數字遞了上去。


    住持佁然不動,似不被外物所惑。


    倒是一旁的小沙彌,上前一步拿起支票看了一眼,道了一句:“阿彌陀佛。”


    這話像是驚醒了住持,他開口道:“世尊言:百骸調適,忽忘我身,四肢弦緩,攝養乖方,微加針艾,則知有我,是故證取方現我體。”


    林左眉頭皺起,對麵這位住持這麽說話,他可就聽不懂了。


    等那住持說完,林左皺眉問道:“可否說得通俗一些?”


    那住持眯著的眼睛睜開了一些,定定的看了林左片刻,終於緩緩點頭。


    “世尊的意思是,當你沐浴陽光,身體舒暢,四肢舒緩之時,忽然有人拿針紮了你一下。


    “你一疼,在疼的那一瞬間,你不是以第三者,或是旁觀者的身份去體驗,你會感到‘我疼’,這裏麵的我,就是我相。”


    “我相……住持,我想問的是人相。”林左道。


    住持眯眼一笑,道:“疼的那一瞬間,你認知到‘我’,認知到‘我’被紮了一下。


    “這個‘自我存在’的意識,便是人相。”


    林左眉頭緊皺,思索片刻,大體區分出二者的區別。


    我相隻領悟到“我疼”,而人相已經意識到疼的是“我”,這就是二者的區別。


    而他覺得自己如再生人般,變成了不一樣的“我”,正是人相的表現。


    “著相了麽?”


    林左呢喃著,陷入沉思之中。


    小沙彌上前一步,似是想說些什麽。


    那一直眯著眼睛的住持,卻忽然伸手攔住了他,沒讓他打斷林左的思考。


    “施主可是想再走一步,尋見如來?”


    當林左從沉思中出來,住持忽然問道。


    “尋見如來?”林左疑惑道。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住持笑著說道,“施主與我佛有緣。”


    林左愣了一下,心中卻生出嘀笑皆非之感。


    “得住持解惑,已是大有收獲,小子就不生那般妄念了。”


    林左笑著拒絕,目光還瞥了一眼已被小沙彌收在手中的支票。


    住持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小沙彌眼中的支票,忽然笑道:“施主若願入我寺,這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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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左不等他說完,已經起身行禮:“小子妻女還在外麵上香,便不打擾了。”


    他說完,不給住持再說話的機會,匆匆離開。


    “住持,後麵那位可是大財主,您為何不讓我驅他離開?”小沙彌見林左離開,不解的問道。


    “錢錢錢,我看你是掉到錢眼裏去了。”住持笑罵後,又道,“速請下一位施主。”


    “領法旨。”


    小沙彌興高采烈的離去,獨留住持在後麵搖頭苦笑。


    而出了禪房的林左,快速的找到妻女,帶著她們離開了林山寺。


    出了林山寺,一家三口繼續自駕遊,不時遇到道觀廟宇,林左都會去拜見道長高僧,嚐試從他們那裏解惑。


    就這樣一路向南,兜兜轉轉一個多月,因為女兒要上學,他們又坐飛機趕回錦城。


    而歸家後,無所事事的林左,除了陪伴妻女,便是日夜思索這個“人我”。


    他開始不停的審視自己,尋找自己心性上的變化。


    甚至有一段時間,他認為自己的狀態是選入了心理上的“情感隔離”狀態。


    所謂情感隔離,指的是一種自我隔離情感的症狀,多見於心靈受到較大的衝擊之後。


    可他並沒有這樣的問題。


    冷血,似乎是一瞬間降臨的。


    即便他很希望陪在妻女身邊,可那種生疏感,還是無處不在。


    而心思細膩的王如媛,也早就發現了這一切。


    但善良的她,沒有給林左任何壓力,隻是默默的陪伴著他。


    如此過了三年,經過林左不斷的自我挖掘,他找到了很多佐證自己再生人身份的存在。


    比如他喜歡轉筆,這是他以前不曾有的習慣。


    還有他喜歡注視生命的流逝,淡漠於情感的交流,喜好研究稀奇古怪的事物。


    一切的一切,都讓他覺得,有另一個自己存在。


    而從他意識到這一切後,他開始不停的自我催眠,試圖讓另一個我徹底的覺醒。


    然後,在女兒十六歲生日這一天,他忽然醒悟了。


    “林左,你怎麽了?”


    宴會結束後,王如媛向坐在書房沉思的林左問道。


    “林左啊……”


    “林左”感歎般的語氣,像是在說一個陌生人的名字。


    這著實嚇壞了王如媛,但“林左”很快便恢複了正常。


    “可能是有些累了,媛媛。”


    他說著站起身,上前抱住了王如媛。


    王如媛把頭貼在自家老公胸口,聽著那有力的心跳,卻總覺得老公變得不一樣了。


    確實不一樣了,此時的林左,已經變成了伏地魔。


    他已覺醒,擺脫了幻想迷境的束縛,恢複了全部記憶。


    隻要他想,他隨時可以離開這個看起來無限真實的幻境。


    但他並沒有這麽做,反而從記憶世界中解放了更多林左的記憶,讓他享受這難得的溫馨世界。


    這讓伏地魔感受到不同的人生,讓他對人性和愛,有了更多的認知。


    就這樣,時間如流水般向前,轉眼他在這個世界過了六十年。


    昔日愛妻,已經蒼老的躺在病床上。


    伏地魔以林左的身份守護在旁,默默的聽她講述他們的過去。


    那明明是他們一起經曆的,但將死的愛妻說出這些事,還是給他一種頗為新鮮的感覺。


    隻是看著愛妻陷入彌留之際的雙眼,伏地魔隻覺心口陣痛。


    “這……就是愛麽?”


    伏地魔呢喃著,伸手撫摸愛妻滿是褶皺的臉頰。


    儀器上斷斷續續的滴滴聲,終於化為了一聲穩定的長音。


    王如媛在幸福中閉上雙眼,而伏地魔的眼角,也緩緩的落下一滴眼淚。


    這個不可一世的黑魔王,人生第一次,如此真實的感受到愛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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