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是山魈?”


    薑原提著分水叉,將叉尖搭在跪伏在地的山魈肩頭,旁邊五千氣勢洶洶的瞪著眼,時不時抬著蹄子虛踏幾下。


    山魈身體抖的如篩糠,皺巴巴的老人臉更皺巴了,顫巍巍回道:“回大仙,俺們確是山魈。”


    薑原冷聲道:“你們占了水簾洞?”


    “沒有沒有,俺們豈敢占據大聖洞府!”山魈慌忙搖頭,“隻是山中煙火之氣久久不散,生存不易,又沒得吃食,隻得來此地過活。”


    “你是花果山的本地人,呃,本地山魈?”


    “是。”


    “之前在花果山裏遊蕩的那些妖怪呢?”


    “那些妖怪搜山幾個月,全都一無所獲,又見花果山靈氣盡散,不宜居住,便都走了。”


    “你應該認得四健將,他們可有回來過?”


    “未曾見到。”


    問了些話後,薑原抬起分水叉,一指那兩具山魈殘屍,冷哼道:“你可要報仇?”


    肩上寒光離開,跪地的山魈剛鬆了口氣,聞聽此言,瞥了眼兄弟的屍體,又偷偷抬頭瞅薑原的表情。


    薑原目光一冷,那山魈身體一顫,連忙搖頭道:“俺們不是血親,認識才兩三月,而且那魔頭好食腦花,俺也怕他。”


    “大仙除此魔頭,乃是大功德,必得天地......”


    原來是個色厲內荏的精怪,薑原看清了山魈的本質,不耐煩的打斷馬屁:“行了,跟我入水簾洞。”


    穿過瀑布,濃鬱的腥臭味撲麵而來,熏得人睜不開眼,落到石橋上一看,遍地是汙穢,到處是殘屍骸骨,好好一個洞府靈地,竟變成了肮髒魔窟。


    “你們就這麽糟踐大聖洞府?”


    薑原立即掏出白雲潭二姐送的絲帕捂著口鼻,五千被熏得打了個噴嚏,主仆倆怒衝衝瞪向山魈。


    那精怪一縮腦袋,喏喏道:“俺們髒慣了。”


    薑原真想給這黑毛精怪也來個腦袋開花。


    覺察到薑原的怒氣,山魈連忙道,“俺這就清理!”說著就往洞內衝。


    薑原懶得再理山魈,想到金毛鼠說過五千現在能禦使水氣,便捂著口鼻扭頭看向五千,指了一下石橋下的水流。


    五千頓時咧嘴點頭,不過一張嘴,又被腥臭味逼得慌忙閉口,緊閉嘴巴哼哧兩聲,額上蛟龍鱗開始閃爍靈光。


    嘩啦一聲,一條水流自橋下分出,飛旋著衝進洞內,先是直衝山魈,將那精怪摔個倒栽蔥,然後開始衝刷汙穢,卷起骸骨。


    “哎呀!”


    山魈皮遭肉厚,摔一跤根本不疼不癢,但還是發出淒厲的慘叫,偷偷瞧見五千臉上浮出一絲笑意後才從地上爬起。


    一個滑頭,怪不得見勢不妙,當場下跪。


    薑原掃了眼黑毛精怪,擎起分水叉插入垂在洞口的瀑布水流,然後猛然一甩,瀑布中便飛出一條水龍衝進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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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五千的精妙禦水不同,薑原通過龍宮寒兵禦使水浪,就粗暴的多,那掀起的水龍一頭撞進洞內石壁,就直接散作漫天暴雨。


    在薑原主仆的聯手施為下,一炷香後,水簾洞終於煥然一新。


    踏著水漬在洞內轉了一圈,以前的修竹、梅花,屏風、玉石全都沒了,隻剩下破碎的石桌石凳,空曠而寂寥。


    歎了口氣,薑原躍出水簾,回到外麵的瀑布下。


    “你過來。”


    抬手招來畏縮在一旁的山魈,薑原麵無表情的開口道:“你強占水簾洞,玷汙洞府,又冒犯我,該當死罪!”


    “大仙饒命!”那獨腳精怪撲騰,再次跪倒求饒。


    跪得倒是真熟練。


    五千露出鄙視目光,薑原哭笑不得。


    薑原繼續板著臉,“不過這水簾洞也需要個看守照應的......”


    沒等薑原說完,山魈便用力點頭,毫不遲疑道:“小妖願意看守水簾洞!”


    薑原沒有第一時間答應,深邃的目光盯著山魈,直看的那精怪心頭發毛,身子不安的扭動,方才出聲道:


    “我不需你發誓,也不會給你下禁製,隻想明白的告訴你,你乃精怪,非人非妖,修行比人比妖都更難。”


    “齊天大聖孫悟空亦是不屬五蟲的異類,但他的本領,你應該清楚。所以,你若有成道之心,與大聖結下一份善緣,必然是正道。”


    山魈聽得心動,卻又猶豫:“可大聖被天宮拿去,還能脫身?”


    薑原堅定回道:“能!”


    山魈是花果山本地的精怪,對於孫悟空的根腳最為熟悉不過——天生聖人,也親眼目睹孫悟空的一番功績——龍宮奪寶,強消生死籍,大戰天兵天將。


    思索過後,山魈相信了薑原的話,或者說他相信孫悟空的本領,然後真心實意的點頭道:“俺願意為大聖看守水簾洞。”


    說罷這精怪用爪子撓撓頭,“可是俺實力低微,怕是遇上了大妖就沒命了。”


    薑原一笑:“隻需你看個幾年罷了,四健將及逃遁的花果山猴精,應該不久就會返回。”


    山魈立即道:“那好,俺一定看好水簾洞,等它們回來。”


    薑原想了下,又道:“若是四健將回來,你告訴他們,老猴帶著猴群居住在海中洲的桃石山。”


    “另外,搜尋一下花果山幸存的猴子,將它們安置在水簾洞。”


    為水簾洞找了個看門精怪後,薑原沒再停留,騎上五千,返回桃石山。


    其實,山魈便是陽奉陰違,薑原也不在意,隻不過是個閑棋罷了。


    那精怪好好看門,自然好,轉頭就重操舊業,日後自能再收拾。


    回到桃石山,晚霞已經鋪滿海麵。


    五千正要徑直返回摩心洞,薑原忽然指了下海岸方向,“去港口。”


    他是要去港口的藥鋪,看看委托的古老草藥。


    先前從大澤地回來時,那藥鋪沒開門,留言說晚些時間營業。


    落到城外,留下五千,薑原獨自進城。


    踩著夕陽穿過街道,來到街口的藥鋪。


    “歡迎客人,抓藥還是看診?”


    藥櫃前的忙活的夥計,聽到腳步聲,飛快的轉過身迎接。


    卻是個陌生的年輕人,不是薑原之前見到的那個有些慵懶的夥計,不過他也沒在意,隨口說了句:“早前怎麽閉門了?”


    夥計細胳膊細腿,長的很瘦,聽到這話,顴骨高聳的麵龐露出悲傷,歎氣道:


    “看客人說話,應是老主顧了,想必認識馮哥兒,本店閉門,乃是去出席他的葬禮,回的晚了。”


    馮哥兒?


    薑原疑惑道:“先前的那個夥計?”


    瘦夥計點點頭,見薑原麵露驚訝,苦笑道:“是啊,馮哥兒才二十三,好好的年輕人,說沒就沒了。”


    那馮哥兒為薑原帶來了九香蟲與天不老的信息,還答應繼續搜尋剩下的兩種古老草藥,薑原對其印象不錯。


    沒想到年紀輕輕就英年早逝,隻能說命運無常。


    瘦夥計搖頭歎氣,感慨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連忙收起情緒,招呼薑原道:“客人需要些什麽?”


    “我先前在你們這定了兩株古老草藥。”薑原報出草藥。


    瘦夥計想了下,猛地拍手道:“原來您就是馮哥兒說的那位客人啊,您且稍等。”


    夥計快步奔到後屋,不一會兒抱著個盒子出來,衝薑原笑道:“您要的古藥,都已尋到,不過隻運到了一樣,另外一樣還在海上,還需個三五日。”


    薑原接過盒子打開看了看,確是方鼎所需的古老藥草,滿意的付出百金酬勞。


    “客人不如留下地址,過幾日古藥到了,我給您送上門去?”


    這瘦夥計倒是比那馮哥兒做事利落。


    “不用,我在山中,路不好走,過幾日我再來取便是。”


    薑原收起古老草藥,笑著擺手道。


    瘦夥計突然頓了下,猶豫片刻,湊上來低聲道:“客人既然家在山中,要小心,馮哥兒就是在山裏遭難的。”


    薑原笑道:“山中確實危險,多謝相告。”


    瘦夥計見薑原沒明白自己意思,又道:“我說的不是那種危險,是,呃,某種邪氣東西。”


    桃石山會有邪物?薑原有些不信。


    瘦夥計有些急了,脫口道:“真的,馮哥兒......”


    話一出口,夥計反應過來,又急忙壓低聲音:


    “馮哥兒的死,真的很蹊蹺,身上沒半點傷痕,經脈髒氣也都毫無病根,可就那麽直挺挺躺在那,不剩半點生機。”


    最後,瘦夥計麵露懼怕的說道:“有人說,馮哥兒是被厲鬼勾走了魂兒。”


    薑原看看夥計,“既然有厲鬼,沒去求助三仙觀?”


    瘦夥計頓時尷尬,吞吞吐吐道:“三仙觀仙師說沒發現那什麽,對,陰氣,說不是陰鬼作祟。”


    薑原搖頭失笑,這是那馮哥兒死的年輕,所以生出了怪談流言。


    他倒也沒責怪夥計,而是抱拳輕笑道:“多謝小哥兒提醒,我回山時會注意的。”


    瘦夥計撓撓頭,露出幹巴巴的笑容。


    走出藥鋪,薑原轉去了衣鋪、綢莊,將店內厚衣物打包一空,等回去送到小水簾洞,好讓那些小猴禦寒。


    “早日備齊三千件棉衣,我屆時來取。”


    將數百件衣物塞入赭黃法衣,薑原留下訂單,作別直喊“仙師”的店主,向外城外走去。


    在城外道口,卻是遇上了個熟人。


    一個容貌普通,但眼神銳利的青年,提著大包小包的從城裏走出,恰好碰上薑原。


    “蘇宇?”薑原打了聲招呼。


    “大人?”


    那青年一扭頭看見了薑原,立馬快步奔來,抬手就要見禮,陡然發覺手上全是包囊。


    “不用多禮。”


    薑原抬手按住青年,笑道:“你這是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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