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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識自黑暗的深海上浮。


    少女恢複意識之後,出於從小養成的職業習慣,並沒有立刻睜開眼睛。


    稍稍一動,全身就好像要尖叫著抗議般,疼痛潮水般湧來。


    換成一般人,恐怕早就忍受不住而呻吟起來了吧。不過少女並不是一般人。


    ――能感到疼痛是件好事。起碼脊椎沒斷――用從這所學園學到的知識來描述的話,就是那個所謂的“神經係統”沒什麽問題。


    她冷靜的逐次活動著身體的各個部分,從傳來的疼痛中,感受著身體的受損情況。


    疼痛與疼痛是不同的――從小開始的職業訓練教會了她這一點。


    一開始的時候,當刀子在手臂上劃過,劇痛湧來,她根本無暇分辨就嚎啕大哭。不過很快她就學會了忍耐,即便再疼,她都顯得無動於衷。因為哭聲也好,呻吟也罷,除了引來更多的懲罰之外,別無用處。


    漸漸的,她學會了分辨。刀傷,瘀傷,燒傷,骨裂……疼痛之中的細微差別,她用這具身體記憶的一清二楚。


    現在……


    肌肉裏沒什麽異物,骨骼也幾乎沒有異常,隻有右腳傳來隱隱的鈍痛,那大概是韌帶有撕裂了的緣故。大腿和雙臂的肌肉稍一動彈就發出哀鳴般的疼痛,大概是撕裂傷,傷口也比較大。


    雖然傷口被繃帶好好地固定著,出血也早已止住,不過好像還是流失了不少血液。證據就是這渾身的涼意和有些暈暈乎乎的腦袋。


    結論是──


    真是膚淺的傷口――離死還早著呢。


    接著是周圍的情形。


    身體平躺著,直接接觸到了冰冷而堅硬的岩石。呼吸的空氣有些潮濕,與記憶中guild的通道印象一致。遠處還隱隱約約傳來水聲。


    ――那麽現在,自己是在guild的通道裏嘍?


    而且,像是在之前的爆炸裏受了傷,然後被人救起的樣子。


    ――應該不是陣線的人吧……是她嗎?


    日向他們在這個世界已經太久了,早就適應了這個不會死,受了重傷便會重置的世界。會這麽做的,就隻有那個新來的女孩了吧。


    那個在猶如濡濕的烏鴉羽毛般黑亮的頭發上戴著櫻花發卡,五官端正,名叫佐天淚子的少女。


    雖然自稱“風紀委員”的那個少女算是學生會那邊的,與陣線是敵人。但她並不討厭那個少女的好意。


    但是現在,附近沒有人的氣息。


    ――是去遠處探查了嗎?


    判斷身邊沒有別人之後,少女才睜開眼睛。


    和想象中的一樣,生長著一片片散發著微弱熒光的苔蘚的粗糙洞頂映入了視野。


    隻是略略轉動脖子,強烈的痛楚傳遍整個身體,但她卻連眼睛都沒眨一下,連呼吸的輕重都沒發生任何變化。


    然而下一瞬間,她發出了訝異的吸氣聲。


    反射著微弱光線的,血一樣的紅色瞳孔,離她隻有一點點的距離。


    “你醒了?”


    熒光映出了臉。


    亂糟糟的胡須和頭發連成一片,護目鏡推到了額頭上。


    為什麽自己之前沒感覺到他的氣息!


    “為什麽沒有氣息嗎?”


    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查笑了笑。


    “因為在照顧病人的時候,最需要的便是保持安靜啊。”


    被病痛折磨中的戀人,睡眠很淺很淺,入睡很難,稍有驚動就會醒來,而且再也無法入睡。


    整夜整夜都要呆在她身邊的查,隻好用煉金術做出隔音的力場,才能讓她睡個好覺。


    現在想來的話,就是在那個時候,煉金術悄然在他心中紮根的吧。


    可惜――查感慨著。


    自己醒悟的太晚了。如果早些打破部族的規矩,學習煉金術的話,想必她就不會那麽痛苦了吧。


    “唔!”


    椎名想要警戒,卻皺起眉頭。


    大腿和手臂上都有傷口。


    緊緊的捆紮著。


    “你這家夥……”


    “放心。你這樣的類型並不太符合我的嗜好。”


    他稍稍撒了個小謊。


    無可否認,椎名是個美女,但不是查喜歡的那一型。不過,就算她是,查的心裏也早已被占滿了。


    或許弟弟看到會喜歡這種類型的呢……不知道他現在找到喜歡的人了嗎?


    腿上的疼痛如同錐子一樣,一下一下的刺著她的精神。


    悄悄觸到了手裏劍。然而煉成陣的細微紅色光芒閃了一下。她便渾身無力的倒了下去。


    “你做了什麽……”


    “抽走人體內的電流,肌肉和神經就無法活動……呃,這樣說你明白嗎?”


    “誰聽得明白這麽膚淺的說明啊!”


    椎名理直氣壯的說。


    “說的也是。”


    查苦笑。基本上,人們不會深究他們不明白的東西。像他這樣瘋狂的渴求不同世界知識的人,才是怪物也說不定。


    表麵和查鬥嘴,暗地裏椎名又忍痛試了試。


    完全不行。和查說的一樣,隻要動作稍大一點,身體就像是開了看不見的洞一樣,力氣流瀉而出,根本沒法好好聚在一起。


    “由理怎麽樣了?”


    “不知道呢。”


    查歎了口氣。


    “――你究竟有何企圖?”


    雖然椎名姑且這麽問了,不過她並不指望對方會回答。所以,當查回答的時候,她很吃驚。


    更讓她吃驚的是,查回答的內容。


    “和你一樣啊,椎名。”


    “!”


    第一次,椎名那冷靜的表情被打破了,端正的五官扭曲了起來。怒氣像是實質一樣泄露了出來。


    記憶的片段像是潮水一樣湧了進來。


    那是在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


    ――想死。


    躺在地板上。不吃不喝已經很久了。


    饑餓的痛苦,猶如火焰灼燒著腸胃。然而分明是自己的痛苦,卻無法和心灰意冷相比,仿佛是別人的事情一般,自己連理都懶得理。


    反正等這具身體承受不住,就會重置。


    “要和我一起反抗神嗎?”


    那天,頭發上的發帶有著花結的女孩對自己這麽說。


    反抗……神?


    查的聲音響起。


    “我姑且也算是sss團的一員,目的當然和你一樣,都是反抗不講理的神明加諸於你我身上的命運――”


    查宣布道:


    “我們是同類呢。”


    “真是膚淺……你又知道什麽了!”


    椎名聽到有人在尖叫。


    那是自己的聲音。


    “我知道呢。”


    還有查以堅定而自信的聲音回答。


    “因為看著你,就像看著另外一個自己。你在等著某人――就像我在等我的她一樣。”


    某人……


    是啊。自己是在等著某人――準確的說,是兩個人。


    “你之所以那麽喜愛玩偶,是因為你等的是自己的孩子……嗎?”


    孩子……


    在查說出那個詞的一瞬間,椎名的目光閃動。


    那目光包含了太多太多的東西。


    對。沒錯。


    記憶在轉動著。就像生鏽的齒輪咬合,碎片像是鐵屑一般簌簌落下,然後漸漸的連成一片。


    ………………………………


    那個時候,她還不叫椎名。


    “椎名”(hina)這個名字,是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小由理給起的。


    真是個毫無品味的平凡名字呢。


    那時候,還不叫椎名的少女懷孕了。


    消息像是長了翅膀一樣瞬間傳遍了整個忍者裏,聞者無不目瞪口呆,然後欣喜若狂。


    是啊。這可是件大喜事。


    忍術的訓練辛苦到了近乎殘酷的地步,在任務中受傷那更是司空見慣。這一切都造成了忍者近乎扭曲的身體狀況。女性忍者的情況似乎更嚴重一些――為了任務的方便,她們甚至會用藥物來調整,乃至隔斷經期。


    因此,女忍的受孕率一直很低很低。忍者們一直用外來的女人延續自己的血脈。


    ――這一切都是因為這亂世。


    少女的養父,忍者裏的頭目經常這樣感慨。


    每次聽到這個男人這麽說,少女都會低下頭,用謙卑的姿態表示同意。似乎明白那些從小加諸於她身上的嚴酷訓練,都是為了結束這亂世而必須的代價。


    養父也很高興。他並沒有兒女。養女有了孩子的話,家族在忍者裏的地位就更加安泰了。


    不過,這些與孕中的少女無關。


    她隻是滿懷希望的憧憬著。


    為了練習給孩子做衣服,她用拿慣了短刀和手裏劍,兩根指頭就能將身體吊在房簷下一整天,布滿老繭的手縫製著各種各樣的布偶。不多久,貓,狗,兔子,老鼠形象的布團就堆滿了房間。


    少女的手藝拙劣。能用手裏劍隔著紙門射穿目標喉嚨的手,怎麽也無法縫製出可愛的形象。那些隻能被稱為布團而已。


    不過,這有什麽關係呢?她越來越開心。越來越經常的,她帶著悠閑安然的微笑出現在午後滿是陽光的回廊上,一針一線的縫製著布偶。


    如果在以前,顯露出這樣鬆懈的神情,養父的懲罰早就來了吧。不過,這種時候他卻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做。


    或許,這與生了孩子之後少女再也無法執行任務有關。


    或許,隻有在這段日子裏,那個男人不再是嚴厲的師傅和頭目,而隻是個單純的父親而已。


    ――這有什麽關係呢。


    少女並未深想。


    深想又有什麽用呢?盡管,少女早就厭煩了――事實上,她從來就沒有喜歡過現在的生活。但是,若是沒有被那個男人收養的話,她恐怕早就無聲無息的死掉了。


    這就是亂世啊。


    甚至,養父還吩咐那些從外麵來的女人做了些嬰兒的衣服――少女手藝進步的速度,顯然沒有她肚子大起來的速度快。


    九個月。


    嘔吐,頭暈,易怒……


    大概是因為身體過於輕盈的關係,比起那些外來的,隻是作為生下孩子的妻子的婦人,忍者少女的反應格外厲害。


    這樣的生活,持續了九個月。


    那一天終於到來了。


    “嘎!”


    特別準備的房間裏,少女用雙手抓緊了棉被,發出盡全力的憋氣聲。


    至今為止,從未體會過的劇烈疼痛襲擊著意識。


    “失禮了,熱水拿來了!”


    “這是追加的布!”


    端著飄出熱氣的大鍋,以及大量煮過的清潔布塊的女性忍者和忍者村的女人們來來去去。除此之外,她們無法做出任何事情。


    事情很不順利。


    雖然女忍者的體力遠過於普通女人,但她們的體重很輕,骨架也小。這樣的體型要是順利,那真叫有鬼了。


    在那個年代,即便是正常的女性,據說也有一成之多熬不過去,最後和未見麵的孩子一起落下黃泉。


    作為忍者,少女還是第一次感到如此明晰,想要活下去的念頭。


    因為隻有自己堅持住,自己的孩子才能有生存的機會。


    “嘎!”


    已經記不得是第幾次吼叫。


    身體突然輕鬆了許多。


    “哇啊――!”


    一切人的一切動作,在聽到很有精神的“嬰啼”後,就停了下來。


    “是個男孩!”


    幫忙的女人麵露喜色,高聲宣布。


    聽聞此言,產房外傳來一陣放鬆的聲音。聽力敏銳倍於常人的少女,能明顯的聽到養父喜悅的低笑聲。


    然而……


    沒有完結。


    身體再次傳來了痙攣感,剛剛經曆的疼痛也再次襲來。


    “這是……”


    剛剛還喜悅無比的女忍者和女人們,齊齊咽了口氣。


    雙胞胎。不祥中的至不祥。【注】


    沉默,籠罩在了產房中。


    一個時辰?還是兩個時辰?


    少女不知道。意料之外第二次的生產過程奪去了她全部的體力。如果不是身為忍者,忍耐痛苦早已習以為常的話,恐怕早已在這難以言表的折磨中,體力和精神雙雙耗盡昏迷過去也說不定。


    為了孩子的信念支撐著她。


    “我……”


    清醒過來的時候,她發出了輕細的聲音。


    陪護的女忍者躲閃的移開了目光。


    “是嗎?”


    少女眼神空洞的看著熟悉的天花板。


    她躺著。


    這是第八天。


    在這八天裏,她一次都沒見過自己的孩子們。


    不用說,這是養父的命令吧。


    就算問陪護的女忍者,肯定也得不到答案――她自己就曾經是她們中的一員,對她們的反應再清楚不過了。


    有時候,她非常痛恨自己這種絕對冷靜的思考方式。


    紙門開著。


    所見之物,所聽之物,所聞之物,全都讓她感到憎惡。看慣了的,無論是夕陽的顏色還是草木的香味,或是林蔭間的鳥鳴,甚至於遠處還亮著燈的屋敷,這些全都令人生氣。


    要是能將看得到的事物全都燒盡就好了。


    嚴格教育自己的師傅,後繼有人而皺紋舒展的養父,對自己說要盡快產下下一個繼承人的男人……


    全都燒盡就好了。


    屬於頭目屋敷的這間屋子,位於忍者裏的最高處。從被夕陽染紅的草屋中,升起晚飯的炊煙。看起來整個村子就像是火燒一般。


    目睹此景,她下定了決心。


    拔忍。


    而且在此之前,她要從那個深不可測的男人嘴裏,問出孩子們的下落。


    但是……


    當她從被窩裏起身時,卻頹然倒在了地上。


    身體像是要融化了一般無力。呼出的氣息像著火一樣燙。


    別說披起鐵線織成的內甲,掛上插滿手裏劍的腰帶了。連起身行走這樣的小事,也沒有力氣。


    產後感染。


    沒有名字的女孩就這樣默默的死去。


    隻有十七歲,高中生的年紀。


    “神啊……”


    她不甘的自語。如果這就是神安排的命運的話……


    那麽也隻能反抗了吧?!


    ………………………………


    “很遺憾。”


    查的聲音,將椎名從回憶中喚醒。


    “你大概見不到你的孩子吧。”


    “!”


    雖然對抽取神經電流的煉成陣很有信心,可椎名身上爆發出來,實質一樣的殺氣,讓查也忍不住退後了一步。


    不過,他還是說完了自己的話。


    “來到這個世界的,都是對自己命運不滿的人。”


    是啊。


    由理,日向,由衣……乃至自己,不都是這樣嗎?


    “你等的人,會來到這裏嗎?――會對自己的命運不滿嗎?或者說,你希望在這裏看到他嗎?”


    查苦笑著問。


    椎名的臉色一滯。


    “膚淺的問題……我拒絕回答。”


    如果他們沒有在這裏,就說明他們的一生過得很好。


    如果他們出現在這裏,則意味著他們並不幸福。


    ――自己,究竟在盼望什麽?


    從沒想過的念頭呼嘯著撲來,讓她忍不住想要抱頭大吼大叫一番。


    “你呢?”


    以無比堅強的意誌力壓住了心中的躁動,椎名冷冷的反問。


    “我啊……等不下去了呢。”


    查輕輕的說道。


    “等不下去……”


    這時候,椎名才注意到,查在不斷的畫著什麽東西。


    那是線條複雜的煉成陣。


    他將雙手相擊,然後,按在煉成陣邊緣的線條上。


    淡紅色的煉成反應光芒亮起。沉悶的震動由近而遠的蔓延開去,隨後,一副灰藍色的圖樣顯示了出來。


    那是利用震波反饋而探測到的,岩壁後的情形。


    有什麽東西在那裏……拱形的空間,裏麵的……是人嗎?


    “你!”


    雖然明知無效,但椎名的身體本能的動了起來。


    “休想對小由理不利啊!”


    不過,查的煉成陣抽取了她每一份的力氣,讓她根本動彈不得。


    “小由理?”


    查的反應卻頗為奇怪。他轉過頭來,臉上盡是愕然的表情。


    “這和小由理有什麽關係……”


    ――什麽!


    椎名吃了一驚。


    這家夥,難道針對的不是小由理?


    不管陷入混亂的椎名,查開始順著岩壁尋找。


    “就是這裏!”


    查高聲喊叫。他甚至都來不及畫新的煉成陣,雙掌相擊,在體內形成能量循環之後就按在岩壁上。


    岩壁嘩啦啦的塌了下去,露出了一個小型的空間,顯露出困在裏麵的人。


    “!”


    椎名吃驚的說不出話來。


    ……是誰?


    他穿著的,是和查他們一樣的,沾滿了泥土的連體工作服。壯碩的身材即便隔著衣服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麵容……


    看不清楚。


    任是誰,如果臉上有閃閃發亮的東西的話,都會看不清麵容的。


    淡青色的光芒,從眼睛下方開始,在他的臉頰上形成一個複雜而優美的抽象圖案,向下延伸到頸部,最終消失在領子裏。


    這是……鱗閃紋嗎?


    椎名不由想起了村子裏的傳說。


    難道他身上附有龍嗎?!


    “伊修巴拉大神啊!”


    旁邊的男人突然高呼,讓椎名轉過了目光。


    “……你終於肯眷顧你的子民了嗎?!”


    查的表情像是狂喜,又像是狂怒,又像是傷心。


    “哈,哈哈哈哈……”


    他的眼中閃過瘋狂的氣息,瘋狂的大笑起來。


    他笑了又笑,直到變成哭泣的聲音。最後則是嚎啕大哭。


    “為什麽……為什麽啊!”


    …………………………


    【注】&ps:這一章是膚淺姐的故事。在日本(以及世界的許多地方),雙生子被視為不祥,紛爭的征兆。但一般隻拋棄一個,像日本這樣兩個都拋棄的少見。


    膚淺姐的故事在ab的動畫裏啥也沒交代――明明是個有個性的美女?!為什麽會喜歡布偶呢?為什麽有高強的忍術呢?……我盡力進行了補全。


    啊啊,西斯打醬油的時間太久了,他終於要上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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