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天意無由(二)


    “你等著,我下去救你。”我說。這時候雪裏的溫度讓我的手腳徹底沒有了知覺。隻能機械般地抬起手臂,剩下的對於肢體的控製已經徹底喪失了。


    我不是沒考慮過獨眼龍的建議。


    是人都會有這種想法的吧?我現在的行動也十分困難,這種情況下我要是下去救他的話,很大的概率上我也會死在下麵。而就像獨眼龍現在的這種狀態,他也沒辦法再等到我爬出地麵之後再去找人來救他了。


    死在我麵前的人多了去了。我以為自己早就對生死這種事情看淡了。可沒想到我還是爬了下去。


    不,幾乎是摔下去的。幸好在落地的瞬間獨眼龍用自己唯一一隻可以活動的手接住了我。雖然沒有穩穩地接住,可至少也起到了緩衝的作用。


    在下麵砸出一個淺淺的坑之後,我就聽到獨眼龍抽了一口冷氣,說:“我靠,誠哥,你這一下可是把我手也給砸斷了。”


    我愣了一下,下意識就去看他的手。發現從手肘的地方開始,他的手掌已經翻向了外麵。隻不過在這種溫度下凍久了,身體上大部分知覺都已經消失了。我從他的臉上看不到任何痛苦的表情。


    我從地上撐起身子,右手右腳費力地爬到他的邊上,騰出右手就像把他從石縫裏拉出來。


    可隻拉了一下,獨眼龍的表情立馬就變了。


    “誠哥!誠哥誠哥!別,別拉了。”獨眼龍叫道。


    我停下來,這時候發現手掌上全是血。有可能是他的,也有可能是我自己手掌凍裂之後流出來的。


    “怎麽了?”我問。這句話一出口,我就意識到出問題了。


    看來我是沒有辦法再把獨眼龍從這裏帶出去了。


    獨眼龍腰下麵是一塊凸出來高出地麵將近十五公分的石頭。這塊石頭抵著他的腰,使得整個人呈現出一種負角度的仰麵角。


    我抬頭看了一下頭頂上方的那個洞,又看了看獨眼龍。大腦裏立馬就腦補出了他當時摔下來時候的場景。


    獨眼龍在摔下來的時候,腰部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這塊石頭上。這將近三米的高度,摔下來砸在這塊石頭上麵,很有可能腰就被砸斷了。換一句話說,他的脊椎很有可能在摔下來的時候磕在上麵,直接砸斷了。


    “嘿,都說了你別下來了。”獨眼龍笑了一下。也不知道是我剛才拉了他一下的緣故,還是體內傷勢開始加重的緣故。我就看到他在笑的時候,嘴角開始冒出血沫子了。


    “你他娘的,傷成這樣了還逞個幾把能。”我罵了一句。說話的同時,我心裏也明白了。獨眼龍是真的不可能活著出去了。


    獨眼龍好像看透了我在想什麽,仰麵吐了一口血沫子。血沫子噴在空中,卻又灑下來附著在他的臉上。不過吐了這麽一口血之後,他整個人似乎就又輕鬆了許多。


    “誠哥,阿龍這次是出不去了。你看看,讓你剛才別下來的吧。現在你怎麽上去?”


    我咬著牙悶聲道:“他娘的,怎麽就出不去。老子下來陪陪你就不行了?”


    “行,怎麽不行。誠哥說話咱們做小弟的哪敢違抗。”獨眼龍苦笑了一下,轉而又說道:“誠哥,別耍性子了。趕緊出去吧。這裏麵應該是個小坑。旁邊應該有石頭可以踩著爬上去。”


    “不急。”我說。不知道是因為激動還是因為寒冷,我的舌頭已經捋不直了。說句話都哆哆嗦嗦的。


    “誠哥你聽我說。胖爺他們還在上麵等著你呢,別人他們給等急了。”獨眼龍說。說著他就側過臉看向自己掉在一邊的背包,又說道:“誠哥,求你件事。”


    “你你說。”


    “包裏還有一包煙。你拿出來。”獨眼龍說。


    “你他娘的還真會享受。”我說。說著我就調個身子爬過去把背包拖了過來。僵硬得已經沒有知覺了的手指捏著拉鏈撥拉了好幾次,這才把包給打開。


    藍色的煙殼,是五塊錢的真龍。我看著手上的煙,又哆哆嗦嗦撕開包裝抽出一根放在獨眼龍的嘴邊。他就張開嘴咬住。


    “又不是沒錢了,怎麽抽藍龍?”我問。


    獨眼龍嘴裏叼著煙,含糊不清地說道:“哪裏還有錢。盜門解散快一年了,兄弟們每天能有口飯吃就不錯了。煙這種東西,有的來抽就行了。”


    我摸出打火機,一連打了幾次,大拇指都已經劃出血了。這才打著。


    給獨眼龍把煙點著,就看到他吸了一口,接著說道:“還沒跟誠哥一起抽過煙呢。誠哥,來一口?”


    我顫顫巍巍從他嘴裏拿過煙,輕輕吸了一口。生怕這一口吸得太用力了把煙抽完了。


    又把煙放回獨眼龍的嘴裏,就聽到他笑了笑:“嗬,能跟誠哥抽一口煙,也算是夠本了。”


    “你他娘的少廢話,省點力氣吧。”我說。


    獨眼龍也沒接我的話茬,而是自顧自地往下說:“行了,煙也抽了。阿龍這次出門也夠本了。誠哥您就請回吧。”


    我愣了一下,旋即就明白過來他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了。下意識就反問他:“那你怎麽辦?”


    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怎麽辦?還能怎麽辦?


    獨眼龍笑了笑,說:“別急,誠哥你先出去等著,阿龍自然會跟著你。”


    我鼻子一酸。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什麽東西。就點了點頭。從獨眼龍的背包裏拿出了一大把冥鈔,掰開他的手放上去。


    “我靠,誠哥。這東西是不是太先進了。美元那個地方估計不認啊。”獨眼龍說。“我記得包裏好像有黃表紙。那玩意兒估計能用的開。”


    我這時候眼裏早就起霧了。抬起用肩膀擦了擦,卻不想被他看見了。就聽他繼續說道:“幹嘛呢,讓你拿幾張紙,流什麽馬尿?”


    我背過身去深吸了一口氣,從包裏拿出幾張黃色的紙片,又轉身放到他手裏:“拿著。不夠用記得跟誠哥說一聲。”


    獨眼龍點了點頭:“好嘞。就怕到時候誠哥你被阿龍嚇著。”


    “放屁。老子從來不會被自己人嚇著。”我說。


    獨眼龍就點點頭,看向頭頂的那個窟窿:“行了,誠哥你就先出去吧。阿龍等會也該走了。”


    我點點頭,轉身朝旁邊爬去。獨眼龍就這麽在我身後看著我。


    不知道是因為心裏的悲痛,還是因為背後有獨眼龍在看著我。我順利地爬到了窟窿頂上。期間我不敢回頭去看他,他也沒有說一句話。整個坑裏沒有一點聲音。


    我趴在窟窿頂上,朝下看去。發現獨眼龍也在看著我。他的眼睛已經不會動了,就這麽定定地盯著窟窿頂上看。就像是他知道我一定能夠爬到上麵一樣,他不用看其他的地方,就看著這裏他就一定能看到我。


    “阿龍!一路順風!”我壓低了聲音對著他喊了一聲。接著眼前突然泛起一點波浪,緊接著就有兩滴水一樣的東西滴了下去。


    我沒有看清阿龍臉上的表情。卻依稀看到他的嘴唇動了一下。


    一路順風。


    從雪地下麵爬出來的時候,胖子已經搜救到這一塊區域了。再有半個小時左右的時間他就能發現我。


    我叫了一聲,胖子循著聲音立馬就看了過來。


    我被救起來了。胖子找了一個背風的地方把我放了下來,打起無煙爐放在我麵前給我取暖。阿麗就在旁邊給我包紮傷口。


    有多少個地方被凍傷我已經不知道了。又隻是到除了眼珠子和嘴皮子還能動以外,其他的地方都已經沒有感覺了。甚至就算是尿尿,我都已經沒有感覺了。


    被救起來的那一天裏我都沒有恢複過來。甚至我一度認為我全身肌肉已經被凍死了,自己也已經變成一個植物人了。


    這種想法讓的我一度陷入絕望。


    不過還好,在第二天晚上的時候,我的手指已經恢複了一點點知覺。雖然還不至於讓我能夠操控自如,但畢竟是個好消息。好到的程度,甚至是讓我快要暫時忘掉阿龍已經長眠在這片雪山裏的事實。暫時,隻是暫時。


    第四天。陸陸續續地,胖子帶回來了一些人。這些人要麽是安全逃離了雪崩的範圍,然後開始尋找我們的。要麽就是胖子在雪地裏看到了,然後把他們救起來的。總之我們這一支開往昆侖之巔的隊伍,從一開始的二十三號人,因為一個意外而銳減到了八個。


    算上我和胖子還有阿麗在內,還有八個人。


    帶回來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帶著點傷。但也不算重。我是最重的。阿麗在忙活了幾天之後,我終於能夠勉勉強強活動左手左腳了。不過也隻是勉強而已。骨折這種事情,沒這麽容易好。而在這一段時間裏,胖子也給我們找到了一個山洞。這對於疑是一個巨大的好消息。至少我們不用再挨凍了。


    在山洞裏休整了整整一個多星期。期間胖子帶著一個人出去了一趟,把一些補給的物資帶了回來。


    我是不可能跟著胖子出去的。我現在的傷勢,就算出去了,無疑也是給胖子增添負擔。現在的我已經不想再讓任何一個人在為我犧牲了。


    至於請醫療隊進來給我治療,那就更是扯淡。我們這一次的行動又不是什麽能見的了人的。難道我要昭告天下,老子要上到你們的心中至高無上的淨地,看看上麵的死人?


    瞎幾把扯淡。


    一個多星期之後,我已經能勉強走路了。是的,好的就是這麽快。這一切都是阿麗的功勞。阿麗作為傀儡術的傳人,對人體關節的研究甚至要比市麵上那些所謂的骨科醫生還要牛逼上許多。而且用阿麗的話來說,這還是因為溫度的原因。要是在家裏的話,這種程度的骨折最多六天就能達到我現在的這種程度。


    又過了一個星期。我已經能夠在不用人攙扶的情況下走路了。這讓我喜出望外。這種情況標誌著我可以繼續往上走了。


    距離雪崩之後的第三個星期,我已經能夠下地自由活動了。雖然對於一些高強度的,難度係數比較高的活動還是不能活動自如。可畢竟對於一些強度不是很高的奔跑一類的運動還是能夠應付的。


    這三個多星期裏,胖子一共出去了四次。為我們補給到了足夠的物資。而也就是在這三個多星期的時間裏,昆侖山再一次發生了雪崩。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因為下麵地裏的那些人在搞什麽活動,從而引發出了又一次的雪崩。不過萬幸的是沒有傳來人員傷亡的消息。


    第四個星期。我已經能夠做出深度下蹲一類的動作了。雖然還是會很疼,可是比起死來說,這簡直就不算什麽。


    是的,這四個星期裏我用來克服疼痛的唯一的辦法,那就是用死亡來做比較。很痛?死了就不痛了。可你願意死嗎?


    在一個清晨,我們整理好裝備。胖子一腳踩滅最後一顆炭火,看了看我們。


    “憋屈了一個月了,咱們也該有點行動了吧。”胖子說。


    我點點頭。u看書.uukanshu.om 站在胖子旁邊,接過話茬:“這一次從上麵回來時候,盜門重組。”


    這是我想了一個月的結果。這一個月的時間裏我沒辦法幹任何的事情。能做的就是每天不停的思考。


    盜門重組,或許就是想的最多的一個事情了。


    我曾以為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勢力,這樣就可以保護自己周圍的人。可結果在內蒙的那一次活動之中,我親眼看到自己想要保護的人被一個個地奪去生命,變成一具具沒有任何生氣的屍體躺在地上。再到現在,為了保護身邊的人,我再一次組建盜門。


    這一切他媽的就是一個死循環。我就在這死循環裏一次一次的被煎熬著,沒有辦法出去。說起來,奇門遁甲的所用不就是這樣麽?設計者想要用它困住裏麵的人,讓他們沒有辦法出來。


    這一切,就是最大的奇門遁甲。而設計這個奇門遁甲的,不就是天意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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