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悠,很多時候,我都在問自己,你在深愛著我的同時,是否也深愛著他。」


    探手將我手中的手機拿走,宗政烈抬起手指擦了擦落在手機屏幕上的我的眼淚。


    搓了搓手指,宗政烈忽然有些傷感的輕笑了一聲:「在剛才,我似乎得到了答案。」


    看到宗政烈眼中在那一瞬間劃過的傷痛和篤定,我一下子就慌了。


    我怎麽也沒想到,宗政烈會突然對我說出這樣的話。


    嘴巴張合了好幾下,我看著宗政烈漸漸變得有些薄涼的臉,本能的伸手去拉他的手腕。


    可不等我的手指觸碰到他的皮膚,他便忽然早有所料的抽走了手臂,從沙發上站起了身。


    心髒狠顫,我跟著他就站了起來。


    伸手揪住他的衣角,我張嘴就欲解釋:「老公,你誤會了,我剛才那樣我不是因為他,我是因為……」


    三寶兩個字忽然就像一隻巨手,狠狠的扼住了我的脖子,令我無論怎麽努力都說不出口。


    就是這麽一瞬間的停頓,便見宗政烈臉愈發薄涼了幾分。


    他眸光黯了黯,深深的看了我一眼。


    自嘲的一笑之後,他伸手便拽開了我揪著他衣角的手。


    嘆了口氣,他充滿了疲憊道:「快四年了,快四年了……」


    重複了兩遍這四個字,宗政烈輕輕的點了點頭,抿緊嘴便大步朝著臥室門外走去。


    看著他與我擦肩而過的那一瞬間,無數的恐懼猛地就包裹住了我。


    條件反射的,我就轉過身子從後麵抱住了他。


    很久了,已經很久了。


    宗政烈已經很久沒有跟我發過脾氣了。


    這些年,他似乎成了一個沒有一點脾氣的好好先生,包容我、遷就我、寵愛我……


    他把他的一切幾乎都給了我。


    可現在,就在剛才那一瞬間。


    他把他積壓許久的負麵情緒全數爆發了。


    那種撲麵而來的疏離氣息令我十分的害怕和崩潰,連帶著我的腦子都空白了一下。


    隻是我的身體已經本能的做出了反應,抱緊了他。


    「老公,你相信我,我愛你,真的,我很愛你,你別這樣。」


    「是,你愛我,我從不懷疑這一點。」


    宗政烈握住我的雙手手腕,用力的扯開:「但你也愛他,隻是你從未意識到這一點而已。」


    「白子悠,你沒錯,錯的是我,當初是我親手把你推給了他,所以你沒錯。」


    「好好休息,你要的關於他的資料都在桌上的牛皮紙袋裏,我很累,我想一個人安靜安靜。」


    「抱歉。」


    宗政烈用力的握了握我的雙手手腕,而後又決絕的分開。


    他就那麽背對著我,頭也不回的離開了臥室,動作優雅的關上了門。


    他沒有摔門而去,關門的時候甚至連聲音都沒有丁點。


    就連他的腳步聲,都顯得那樣的沉穩而又輕盈,仿佛他已經在心裏憤怒過無數回,排練過無數回,等到真正到了這一天的時候,竟出奇的冷靜沉穩下來。


    意識到這一點,我光著腳便追了出去。


    隻是等我出去的時候,宗政烈似乎已經預料到我會追出來,早已經下了樓,出了門,開車離開了。


    站在一樓客廳的窗戶邊,我望著那輛迅速變小走遠的車子,除了滿心的驚恐和害怕之外,甚至連眼淚都忘記了流。


    這是我第一次有這種如同突然置身於永夜中的感覺。


    哪怕是很多年前,宗政烈不告而別,狠狠的將我甩了的時候,我都沒有過這種感覺。


    腦中反覆的迴響著宗政烈的那句「快四年了」,我手按在窗玻璃上,心痛的好像連周圍的空氣都跟著扭曲了幾分。


    「從很久之前,我就預料到了今天的這一幕。」


    「雖然沒有我預料中的來得早,卻終究還是來了。」


    陣陣皮鞋踏地聲從我的身後傳來,熟悉的透著一絲輕蔑音色的男聲緩緩飄進了我的耳朵裏。


    我不需要回頭,透過麵前玻璃的反射,便可以看清楚那個朝著我走過來的身影。


    是宗政丞。


    他換了一身綢製睡衣,走路的動作慵懶而又優雅,手指間還夾著一根染著的雪茄。


    他依舊還是那副刻薄的長相,看的眼神裏透著毒,周身的那種陰冷的氣質就像是蛇信子,在不斷的舔著你的汗毛。


    雖然在這些年的相處中,我已經習慣了他的氣質和行為舉止。


    可看到他此時的輕蔑和戲謔,我的心中還是對他產生了濃濃的厭惡。


    扭頭看向他,我沙啞道:「如果你是來幸災樂禍的,恕我難以奉陪。」


    掐著手心,我撐著疼痛難忍的身子,一步步的往樓上走。


    剛邁出去幾步,身後便再次傳來了宗政丞的聲音:「女人總是很自以為是,以為男人生來就應該無堅不摧,露出些許的軟弱,便是懦夫的表現。」


    「諷刺的是,在母親這個女人的教育下,男人也這麽認為。」


    「你們都是這個該死的觀念下的犧牲品,你在他麵前盡顯你的脆弱,他卻不允許自己在你的麵前展露脆弱。」


    「既然要忠於另一個男人,又何必拉著他陪你一起?你不覺得自己很卑鄙嗎?」


    宗政丞說話從不掩飾,他聲音裏充滿了譏諷和鄙夷,刺得我不由自主的便停下了腳步,再難以向前邁上一步。


    下意識揪緊了衣角,我僵硬的背對著他,竟無言以對。


    宗政丞說的沒錯,在嚴司翰假死的這幾年裏,不僅我在受折磨,宗政烈也在受折磨。


    他不僅在承受著來自我的折磨,更承受著來自我媽的折磨。


    我對嚴司翰有愧,無時無刻不在覺得自己虧欠著他。


    而我媽作為嚴司翰的親媽,對嚴司翰的感情更是深厚。


    這些年,不僅我在緬懷祭奠著嚴司翰,我媽在這件事情上做的更過分,她甚至在她的臥室裏擺上了嚴司翰的牌位。


    每天吃飯,她都會讓廚師單獨的準備一份飯菜,然後擺在嚴司翰的牌位前,再點上香。


    諸如此類的事情還有很多,宗政烈從來沒有說過什麽,甚至還會遷就我媽,派人幫我媽的忙。


    快四年了,宗政烈的遷就和包容,體諒和體貼,隨著時間的流逝,竟也一點點的變成了理所當然。


    亦如我當年習慣了嚴司翰對我的好一樣,享用的理所當然。


    在這一刻,在宗政丞說出這番話的這一刻。


    我猛然後知後覺的察覺到,原來我是個如此自私自利的人。


    不僅我是,我媽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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