產期臨近,許是因為我懷孕期間長時間處於抑鬱的緣故,肚子裏的孩子格外的安靜。


    安靜到幾次讓我懷疑他是不是有什麽毛病,為此還特地去醫院檢查過幾回。


    萬幸他很健康。


    醫生說寶寶很懂事,知道媽媽懷孕很辛苦,所以從來不給媽媽添麻煩。


    聽到醫生的解釋,我不僅沒有高興,反而因為他的這份懂事更加的心酸。


    我多希望他能多鬧騰幾次,讓我深刻的感受一下他跟我之間的聯繫。


    可是他沒有,他就那麽安靜的待在我的肚子裏,乖巧的等待著降生。


    想到他出生就要離我而去,我便心塞的無以復加。


    隨著預產期的到來,我幾乎每天都在為我肚子裏的孩子做胎教,珍惜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每當寶貝雙眼發光的摸著我的肚子,問我小妹妹什麽時候才能陪他一起玩,我就會控製不住的紅了眼。


    我摸著寶貝的滑嫩的小臉,輕輕的糾正他,說這不是小妹妹,是小·弟弟。


    可不論我如何糾正,寶貝在下次問我的時候,還是會說小妹妹,而不是小·弟弟。


    看著寶貝和藍爍兩個哥哥對於這個孩子的期待,我摸著肚子,不停的在心裏跟嚴黎說著對不起。


    日子一天天的在過,不論我如何拖延著時間,時光都在飛速的流逝。


    我生孩子的那天,宗政烈守在我的擔架車邊,緊緊的握著我的手,臉上滿是緊張和強撐出來的鼓勵。


    雖然已經生過兩次孩子了,可這兩次的經歷實在是算不上美好記憶。


    這是第三次,有宗政烈和我的親朋好友守著,本該是最平順的一次。


    可隻有我知道,這一次,一點都不比上兩次輕鬆和好受。


    躺在床上,我緊緊的反握著宗政烈的手,看著他額頭上漸漸滲出來的汗珠,以及隨著擔架車跑動的淩亂動作,我指關節泛白,在心中不停的對宗政烈說著對不起。


    有些事兒,就讓我一個人來承受吧。


    宗政烈為我做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為了他,我願意再經歷幾次十月懷胎的過程,許他一個子孫滿堂,兒孫繞膝的未來。


    可這一次,原諒我沒有經過你的同意,隱瞞了你。


    宗政烈,對不起。


    擔架車漸漸被推進了產房,宗政烈不得不鬆開緊握著我的大手。


    他眼眶發紅的盯著我,用很有力的聲音鼓勵我:「白子悠,不論在何時何地,你都要記住,你就是我的命,我會一直在這裏守著你,等著你,你必須給我好好的,記住了嗎?」


    我淚眼朦朧的朝著他點頭,忍著劇痛朝著他揚起一個嫣然笑意,沙啞道:「老公,我愛你。」


    產房的門嘩啦一聲關上,徹底阻斷了我看向宗政烈的視線。


    這次生孩子,是我生的最順利的一次。


    進了產房沒多久,我便聽到了孩子的哭聲。


    我拚命的撐著身子,想要看看我的孩子,可是嚴家安排的護士早就已經將孩子包裹好,匆匆的抱走了。


    沒多時,另一個早就準備好的孩子便被換了回來。


    是一個死胎。


    這是嚴榮歡想的對策,在我懷孕期間,嚴家人就已經將這家醫院打點好了。


    我的順產會變成難產,孩子會變成死胎。


    為了避免我捨不得孩子,他們甚至不會讓我看孩子哪怕一眼。


    躺在產床上,我虛弱的看著孩子被抱走的方向,痛哭流涕。


    肚子空了,孩子沒了。


    長命鎖我早已經交給了我媽,送到了嚴家。


    我囑咐我媽一定要告訴嚴家人給孩子戴上長命鎖,那是藍宿用生命推衍天機得出來的,不能不信。


    我媽滿口答應,紅著眼睛捧著那個裝著長命鎖的匣子去了嚴家老宅。


    我從產房出來,已經是三個小時後的事情了。


    極端的難過加上生孩子的疲憊使我在出產房前便昏睡過去了。


    隱約間,我感覺到有一隻大手不斷的撫·摸著我的臉,在我的額頭上印下了好幾個吻。


    我知道,那是宗政烈。


    他在慶幸,慶幸我沒事。


    我能夠感覺到他那種感謝上蒼的心情,以及他握著我手的強烈力度。


    我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一睜眼,我就看到了捉著我手睡的很不踏實的宗政烈。


    他的側臉虛壓在我的手背上,對著我這邊的俊臉上愁雲密布,劍眉狠狠皺著,在眉心處擰成了一個疙瘩,就連他的唇線都抿的宛若一條鋒利的鋼線。


    他似乎做了一個很不好的夢,眉頭時不時動一動,額頭上則不斷的往外滲透著汗珠。


    過了約莫一分鍾,他猛地就喊了一聲:「子悠!回來!」


    而後,他便嘩地一聲猛站起來,將身後的椅子掀翻在了地上。


    我被他如此激烈的動作驚得跳了一下,趕緊就伸手拉住了他的手,關切的問他是不是做什麽噩夢了。


    宗政烈的星眸還有些迷濛,他聽到我的聲音,滾動了幾下喉頭才終於聚焦了目光,垂眸朝著我看過來。


    在看清楚我的時候,他忽然就露出一種劫後餘生的表情。


    大步上前,他忽然就伸手緊緊的抱住了我。


    將我往懷裏深深的摟了摟,他有些哽咽,又充滿了決絕道:「我去做結紮手術,不生了,從今往後,再也不生了。」


    宗政烈喃喃的重複了幾遍,便鬆開了我,掏出手機就給徐凱打電話,讓他聯繫醫院安排手術。


    直到他掛了電話,我才反應過來。


    宗政烈是來真的!


    想到這次生孩子的真實過程,我這心裏一瞬間便湧起了無數複雜的情緒。


    看著宗政烈堅定而又決絕的神色,我躺在病床上,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


    這一哭,我這眼淚就怎麽也止不住。


    拉緊宗政烈的大手,我將眼睛貼在他的手背上,哭的歇斯底裏。


    堆積了將近一年的壓抑情緒在這一刻盡數爆發,我緊緊握著宗政烈的大手,隻覺得心中那方蓄滿了痛苦的水庫忽然開了閘,盡數奔湧而出。


    宗政烈也哭了。


    他坐在床邊,額頭抵著我的額頭,哭的像個孩子。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宗政烈如此釋放般的大哭,他緊緊抵著我的額頭,一手由著我攥著,一手不停的幫我抹著眼淚。


    哭夠了,我拉著宗政烈躺在床上,窩進了他寬闊溫暖的懷裏。


    緊緊的抱著他的窄腰,我一抽一抽的說道:「老公,我還想給你生孩子。」


    「不生了,如果你一定還想要個孩子,那我們就找代孕,做試管。」


    「白子悠,我絕對不會讓你再進產房,我發誓。」


    宗政烈沉沉的呼出口濁氣,聲音沙啞道:「我什麽都不怕,除了失去你這件事。」


    「不要再讓我承受一次可能失去你的痛苦了,可好?」


    我不知道在我生孩子期間,宗政烈在門外承受了怎樣的煎熬和壓力。


    但我知道,在宗政烈的心裏,我的的確確是他的命。


    保大保小這個問題在他這裏,永遠隻有一個答案,那就是不遺餘力的保大。


    哪怕我們再也無法擁有孩子。


    聽著他微顫的尾音,我攥緊摟著他的手指,終是點了點頭:「好,我答應你。」


    不生孩子也好。


    不論如何,我始終對不起今日出生的三寶。


    我剝奪了他在親生父母身邊長大的權利,讓他背負起了我欠的人情債。


    這對他來說,很不公平。


    如果我再生四寶,便會更對不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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