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很奇怪的夢。


    我身處的環境,目光所及之處,四處都是類似於巨幕一樣的鏡子。


    那些鏡子如同水晶一樣四射林立在我的周圍,以我為中心,將我圍攏在其中。


    哪怕是我的頭頂和腳下,都被包裹了個嚴實。


    隻要我看過去,那些鏡子裏就會播放出一幅幅我與嚴司翰之間的過往。


    在我將所有的鏡子都看過一遍之後,那些鏡子便像是激活了一樣,不斷的滾動播放著各種各樣我僅剩下的那些記憶,一下子就形成了一個天花亂墜的世界。


    下意識轉了幾圈,我看著那些密密麻麻的鏡子,頭突然就劇烈的疼痛起來。


    本能的抬手抱住腦袋,我痛苦的蹲下身子,隻覺得忽然之間,就有無數根鋼針同時紮進了我的腦子裏。


    痛,好痛。


    不僅腦袋痛,心也痛。


    強撐著沒有倒下,我堅守著不能把嚴司翰給忘了的信念,逼著自己抬起頭,再次看向了那些鏡子。


    隻是我才剛看清楚正對麵的那塊鏡子裏的影像,我所處的世界便猛地劇烈搖動起來。


    小的時候,我曾感受過一次大地震的餘震。


    此時此刻,這種天地搖晃的感覺早已經超過了餘震的感覺,完全就是身處大地震正中心的感覺。


    所有的鏡子在劇烈的搖晃中漸漸的出現了裂紋,那些鏡子裏不斷滾動著的畫麵也開始出現了卡頓。


    鏡子裏,嚴司翰依然是那樣的俊美妖肆。


    可隨著裂痕的增多,他的那張盛世美顏也漸漸變得破碎起來。


    意識到這是我的記憶在迅速的消失坍塌,我心中忽然就湧起了劇烈的慌亂與害怕。


    我的第六感告訴我,一旦讓這裏全部毀滅,那麽便意味著我將會徹底的忘記嚴司翰。


    跌坐在地上,我掙紮著撐著身子,驚慌失措的在那些鏡子裏尋找著嚴司翰的身影。


    看著那些鮮活的他一個個湮滅破碎在鏡子中,我痛苦的瞪著眼睛,嘴裏不停的喃喃著不要。


    可不論我如何反抗,那些鏡子都在碎裂,破滅。


    甚至在我越掙紮的時候,它們消失的速度便越快。


    眼瞧著周圍的世界已經處於徹底崩潰的邊緣,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的反抗起了作用,離我最遠的那麵鏡子,在裂開了幾道裂痕之後,勉強的停止了繼續毀滅的趨勢。


    看著那麵僅存的鏡子,我很想站起來走過去。


    可我發現,我的腳下已經隻剩下了一小塊鏡子,托著我的身子。


    隻要我向前邁動一小步,我將會墜入鏡子邊緣的那處看不見底的黑洞。


    隔著漫無邊際的黑色空洞,我焦急的望著那麵鏡子。


    嘴中忍不住就輕喊了幾聲嚴司翰的名字。


    關於嚴司翰的記憶,我幾乎除了他的名字之外,全忘了。


    眼下,唯有那麵鏡子裏,還殘留著他的身影。


    在我望著他的時候,他也正站在鏡子裏望著我。


    隔著虛無的空氣,他那雙桃花眼好像蒙上了一層霧氣,我看不真切他的眼神。


    隻是在我盯著他打量的時候,他忽然就很輕很輕的喊了我一聲:「子悠,我好想你。」


    簡簡單單的六個字,他卻喊得那樣的飄渺無力。


    就好像,隨時要永遠的消失掉一樣。


    心忽然就像是被什麽東西擊中了一樣,我癡癡的望著他,隻覺得心痛難忍。


    不等我出聲,便見他忽然朝著我揚起了一個極美的微笑,而後,我便清晰的看到他那雙桃花眼裏,滾落下來兩行血淚。


    他說:「子悠,我愛你,請你務必替我,好好的活下去。」


    說完這句話,他也不等我回應他,緩緩轉身,就似要走進那鏡子的深處。


    眼瞧著他的身影越來越飄渺,越來越虛無。


    我忽然就陷入了極致的崩潰。


    歇斯底裏的喊了他一聲,我再顧不得生死,猛地邁步便朝著那鏡子邊緣外的黑洞衝去。


    「嚴司翰!你怎麽忍心,丟下我一個人苟活在這個世界上,你告訴我,我該怎麽做,才能夠心安理得的活下去!」


    啪的一聲,最後那麵鏡子忽然就碎成了粉末。


    喊聲的尾音還未落盡,我的腳下便是一空。


    而後,我便直直的墜入了黑洞。


    濃濃的失重感攜帶著死亡的氣息漸漸的貫穿了我的靈魂,那種跟死神握手的感覺令我忽然從頭就涼到了腳。


    愛人、親人、孩子、朋友……


    所有的牽掛與濃情於瞬間斬斷了我和死神的聯繫,我猛地打了個激靈,瞪大了眼睛。


    天已經亮了。


    窗外隱約傳來鳥兒嘰嘰喳喳的聲音,罩在陽光裏,很溫暖,也很美好。


    今天的天氣很不錯。


    僵坐在床上,我一直坐了很久才漸漸的回過神來,恢復了雙眼的焦距。


    結果我剛醒神,就注意到我的床邊不知何時,居然圍滿了人。


    宗政烈、我媽、我弟、柳一萱、金燦……


    這些在我生命裏很重要的人們,都在用關切和緊張的眼神看著我,似乎在等待著什麽結果。


    丁醫生依舊坐在床邊的椅子上,也正在打量著我。


    視線一一的在他們的臉上掃過,我看著看著,胸腔裏湧動著的暖流便再也平靜不下去,瘋狂的澎湃起來。


    眼淚唰的就下來了,我淚眼朦朧的看向宗政烈,沙啞的開口道:「司翰的葬禮,舉行了嗎?」


    這句話一出口,我明顯就感覺到整個臥室裏壓抑的氣氛忽然就變得輕鬆了許多。


    所有人都是一副如負釋重的樣子,有的甚至已經掩麵哭了起來。


    看到大家的反應,我的眼淚也變得更洶湧起來。


    回想起我在這些日子裏的糟糕狀態,以及大家對我小心翼翼的包容與體貼,我隻覺得自己真的特別的對不起大家。


    難怪昨天大家會忽然全都來到家裏,難怪他們執意的留下來。


    昨晚,大概是丁醫生能夠使出的最後的治療手段了吧。


    所以大家才會那樣緊張,那樣害怕,全都守在我的身邊,等待著結果。


    從昨晚到現在,已經過去很多個小時了。


    整整一夜,大家都這麽提心弔膽的守著我。


    想到我睡著,大家卻神經緊繃的盯著我,大氣也不敢多出一下的樣子,我終於控製不住情緒,起身便撲進了大家的懷裏,大哭特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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