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眼前的這處破舊的院落一瞬間便重新漆上了彩漆,變得嶄新起來。


    此時緊閉著的木門大敞著,門洞裏有兩個小孩兒追逐打鬧著,女孩兒穿著一件洗的很舊的花裙子,男孩兒則穿著一件略有些大的襯衫,罩著一條黑短褲。


    兩人的穿著都很破舊,可卻洗的十分的幹淨,再配上他們臉上的笑容,滿滿的都是年代感。


    木門口的高門檻上,變年輕的守門老頭兒穿著一身破舊的中山服,點著一根旱菸,正倚在門框上笑眯眯的盯著那兩個小孩兒看,時不時還吆喝上幾嗓子,逗逗兩個小孩兒,惹得他們咯咯咯的直笑。


    這副景象,很美好。


    可這份美好沒有持續多久,一個拎著酒瓶的醉漢便搖搖晃晃、罵罵咧咧的邁進了門裏,徑直便喊了一聲:「熊清雨,你個臭婊·子,給老子出來!」


    驟然炸響在我腦子裏的一句話,一瞬間便令我頭疼欲裂起來。


    我強撐著不適感,努力追尋著那幾道模糊的記憶,隱約間,我就瞧見那個坐在高門檻上的老頭站起了身,快步便衝到兩個小孩兒麵前,將他們摟進了懷裏,拉到了門洞的一側,貼住了牆。


    那個酒鬼搖搖晃晃的走進門洞,進了院子,沒多久,就傳來了一陣女人的尖叫聲和打砸聲。


    那聲音原本不大,可在我的腦子裏卻驟然被放大了十倍百倍。


    猛地瞪大眼睛,我抱著頭便痛苦的尖叫了一聲。


    「悠!白子悠!」


    擔憂而又急切的喊聲突然在我的耳邊響起,將我徹底從回憶中拉扯回來。


    我瞪著眼睛迷茫的看了看俯在我身前的白子悠,艱難的滾動了幾下幹涸的嗓子,這才意識到自己不知何時竟然抱住了腦袋。


    緩緩的鬆開手,我越過柳一萱的肩膀,看向了站在他身後的那個從門房裏跑出來的老頭。


    張了張嘴,我盯著他看了好半天,才沙啞的出聲道:「魏國爺爺?」


    本能的,我就喊出了這個稱呼。


    聽到我的聲音,韓魏國一雙老眼瞬間就抖了幾下,眼眶跟著就紅了。


    他站在我身前,認了好半天,才不可置信道:「你,你,你是小悠悠?」


    小悠悠……


    多麽遙遠而又親切的稱呼。


    鼻子一瞬間便刺酸起來,我朝著他笑著點點頭,又喊了他一聲魏國爺爺。


    這下子,他總算是確認了我的身份,一下子就高興起來。


    隻是在看到我坐的輪椅時,臉色便再次垮塌下來。


    見狀,我趕忙跟他解釋了一下我坐輪椅的原因。


    得知我竟然出過車禍,他便更擔心了,趕忙掏出鑰匙,打開了麵前的木門,領著我們走了進去。


    院子裏被打掃的很幹淨,地上甚至用水洗過,雖然破舊,可卻十分的整潔。


    走進院子的時候,我看著裏麵依稀有些熟悉的擺設,心中頓時生出了無限的親切感。


    坐在院子裏的木桌前,韓魏國幫我和柳一萱沏了一壺茶,給我們倒進杯子裏,便熱切的坐在了我的身旁。


    簡單的寒暄了幾句,韓魏國便操著一口帶著白淮口音的普通話感慨道:「時間過得可真快啊,我還記得你媽帶著你走的時候,已經大肚子了,一轉眼,你都這麽大了,你媽又給你生了個弟弟還是妹妹啊?現在也挺大的了吧,成家了嗎?」


    韓魏國這麽一說,我才恍然意識到一件事情。


    那就是關於我媽帶我去北城之前的事兒,韓魏國應該都知道。


    我雖然記不清六歲之前的事兒了,可韓魏國記得。


    我想知道什麽事兒,隻要問他就行。


    心中不禁有些高興,我想到藍宿給我的那個錦囊,對他的感激便也更深了幾分。


    藍宿果然是個高人,竟然能指引我來這個地方,並且遇到了這樣一個關鍵的人物。


    將我媽生了個弟弟的事兒告訴韓魏國,我跟柳一萱對視了一眼,便相互配合的問了韓魏國很多我六歲以前的事情。


    這麽一聊,便聊了幾乎一整個白天。


    一直到晚上吃過飯,天色實在是不早了,我們才跟韓魏國告別,往酒店返。


    回酒店的路上,整個車內的氣氛都顯得格外的沉重壓抑。


    我靠在車窗上,心中的那份愧疚和自責更濃厚了幾分,隻覺得整個人都痛苦的想要逃離開這個世界,躲到一個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去。


    關於六歲之前的事情,我隻有很零星的一些記憶。


    可經過跟韓魏國的談話之後,我腦中缺失的那部分記憶,便幾乎被補齊了。


    韓魏國說,這處破舊的院落,其實並不是嚴家的老宅,而是我們白家的老宅。


    在我媽沒有嫁給我爸之前,我爸就住在這裏。


    我爸在我媽嫁過來之前,一直都是白淮鎮上有名的五好青年,不僅長相好,對人更是好的沒話說,附近的人們都很喜歡我爸,阿姨們也都爭著搶著給我爸介紹媳婦兒。


    在那個年代,越是老實能幹的人越被人稱讚,我爸就是這樣的人。


    我媽就這樣被介紹給了我爸。


    兩人看對了眼,很快便結了婚有了我。


    在我媽懷孕五個月的時候,我爸出去務農,在地裏發現了受傷昏迷的嚴司翰的母親,焦靜雲。


    我爸是個老好人,這種情況下自然會出手相救。


    便將焦靜雲帶回了我們家。


    焦靜雲懷了孕,又無家可歸,我爸我媽便將她收留了下來。


    那時候他們並不知道焦靜雲是一個大混子的女人,隻當她是個苦命的女人,便在她的哀求之下讓她留了下來。


    焦靜雲這麽一住,便在我們家住了將近七年。


    七年的時間裏,會發生很多很多的事情。


    比如我媽跟嚴司翰的媽成為了非常要好的姐妹。


    比如我和嚴司翰成為了青梅竹馬,暗地裏被兩個媽給定了娃娃親。


    比如我爸學人下海做生意被騙了錢,從一個老好人變成了一個酗酒又好賭,還總是打我媽和我的混蛋。


    比如每次在我媽挨打的時候,我媽就會拜託嚴司翰的媽領著我和嚴司翰躲到韓魏國的家裏。


    在那七年裏,我媽遭受了太多太多的苦難。


    可那個年代的女人,即便是受了家庭暴力,為了麵子,也不會跟外人說,更不會有離婚的想法,隻能默默受著,默默忍著。


    可我媽能忍,不代表焦靜雲也能忍。


    於是,命運就此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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