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說,皇帝已經駕崩,不需要兒子們衣不解帶伺候湯藥,四皇子理應能回來,哪怕隻是回來換身孝衣,梳洗一番。可是四皇子依舊沒回來,潮生卻得預備進宮。


    明知道這一去凶險,可是不能不去。


    李姑姑替她更衣,說了半句:“不然報個病……”


    這當然是不行的。這個節骨眼上,平白遞個把柄。皇後肯定會派人給看病,一把脈不就露餡兒了?到時候一頂不孝的大帽子扣下來,誠王府可就翻不了身了。


    這年頭做人,首講孝悌。要這個黑鍋背上,一輩子就完了。


    “姑姑替我看緊門戶,照顧好寧兒。鋪子這些日子先停了別做生意了。”


    寧兒還小,可以不用去。但是阿永卻已經是將至學齡的大孩子了,祖父去世,他得去。


    潮生自己是不怕的,她心中的擔憂都是為了丈夫和兒子。


    從前潮生沒想過自己會看重旁人多過自己——可是看著阿永稚氣的臉龐,潮生還是那句話,她隻願孩子能平安喜樂,能順順當當的長大。


    阿永也換了一身孝服,潮生在車上一直仔細叮囑他。阿永點點頭,一雙眼明澄澄的:“娘,皇祖父死了?”


    “嗯。”潮生輕聲說:“一會兒不要亂發問,有什麽想說的也要藏心裏,或是悄悄的和娘說,不要讓別人聽見。”


    阿永很懂事地說:“我知道,我不調皮。”


    潮生摸摸他的頭,嗯了一聲。


    李先生每天寓教於樂的教導,成果正一點一點的顯現出來。


    阿永沒有靠在母親的懷裏,而是脊背挺直,正襟危坐,小臉兒板著,雖然年紀還小,可是他身上已經能看出龍子鳳孫的氣度來了。


    潮生在肚裏歎口氣。


    嫁進了皇家,這些事兒是躲不開避不掉的。隻是可憐孩子,還沒盡情享受過童年,就被迫成長。


    進宮門的時候,潮生眼角一抬——禁軍們都還未來及全換過服色,隻是腰間紮了素白帶子,槍頭的紅纓,劍上的紅穗都已經摘去了。他們驗看得比平時仔細多了,一個個目光銳利,表情陰沉。


    也許是心理作用,潮生總覺得宮城上空蒙了一層灰撲撲的霧一樣。


    她攜著阿永的手下了車往前走,王氏也帶了兩個女兒同來,梁氏帶著田兒,鄭氏也帶著兒子——見了麵也顧不得寒喧,人人臉上都掛著沉痛的表情。


    皇帝的喪儀如何辦,停靈何處,奠,祭,哭這些都是定好的,可是潮生怎麽看,這都不象是個辦喪事的樣子,皇帝梓宮安置於明仁宮,可是潮生她們到了地方,卻隻有一個姓姚的內監引領諸位王妃先去歇息。看時辰已到,王氏問:“姚公公,前頭是不是另有安排?”


    姚公公不敢怠慢,但回話卻不清不楚:“這個……或是另有安排吧,皇後娘娘還沒發話,諸位王妃請稍待片刻。”


    幾個人互相看了一眼,先坐了下來。大人還好,孩子難免會覺得氣悶。王氏的兩個女兒琳兒和環兒都坐得老老實實象小淑女一樣,阿永靠著潮生坐著,果然一個字都不多說。田兒素來是個安靜的性子,隻有鄭氏的兒子輝兒,坐不踏實,身子左蹭右挨的,一雙眼四下看,先看阿永和田兒,又打量昌王妃的一雙女兒,接著又盯著門邊的宮人宦官看。過了一會兒,還是坐不住,從椅子上爬下地:“娘,我要撒尿。”


    一屋子裏都很安靜,偏自己兒子這樣,鄭氏頗覺尷尬,吩咐身邊的丫頭好生帶他去解手。


    潮生帶慣了孩子,知道這小子未必是內急,而是坐煩了想出去疏散玩鬧。也不能怪他,這樣年紀的小孩子,是坐不住。


    可是現在宮裏不比其他時候,鄭氏也太不上心了。


    她望著阿永發頂的旋心,過了好一會兒了,鄭氏的那個丫頭才牽著輝兒的手進來,兩人臉色都不太好。


    鄭氏本來想責問,可是看著一屋妯娌,又知道兒子淘氣,隻壓低聲音說了句:“怎麽去了這麽久。”


    前頭一直沒傳話過來,可是紙裏包不住火,潮生也借著更衣的功夫出來一回。芳景已經得了消息,扶著她的手,輕聲說:“前頭亂成了一片,並沒有在行祭禮。魏公公說,王爺安好,請您放心。”


    潮生靜靜的聽她說下去。


    要行奠祭之禮,須得有人主持。這主持之人,在尋常人家就是長子嫡孫,在這裏……當然是下一任皇帝才有這個資格。


    怪不得把她們全晾在這裏。


    皇帝猝死,什麽話也沒留下。天無二日,國無二主,君臣名份不先定下,這個祭禮隻怕行不了。


    聽大公主說過,從前不是沒有過這樣的事,老皇帝一死,兒子們就顧著爭奪皇位,把個死了的皇帝一直晾在那裏,足足幾十日,都臭了爛了也沒有人去過問。


    昌王占了嫡長,但陸家也不能一手遮天。朱家也有貴妃與皇子,絕不會坐以待斃。


    那四皇子呢?他現在怎麽樣?


    雖然魏公公說他安好,可潮生怎麽能放下心?


    芳景又小聲說:“聽說來公公殉主了。”


    來公公不是被人擄去了嗎?怎麽又說是殉主?


    他的死隻怕別有內情吧?也許是……因為來公公並非一般宦官宮人,他死了總需要一個合適的理由遮掩,所以殉主是最好的理由。


    芳景低頭替潮生理了下腰間的素荷包:“還在,昨天前朝一出事,皇後就讓人把吳美人給拘起來了,說她狐媚惑主,包藏禍心什麽的……不知現在如何了。”


    還能如何。


    潮生想起那個隻見過一麵的妖豔女子。當時的不詳預感,竟然這麽快就成真了。


    潮生回到屋子裏,仍舊安然坐著。


    屋裏頭幾個人,肯定都是心中有數的,但是沒一個吭聲的。


    今天之前,眾人都是一樣的妯娌。但今天過後,就會分出高低君臣之別。勝者為王為後,敗者為臣為仆。現在雖然還都一樣的坐著,可是各人心中的驚惶算計,絕不比前頭正殿裏的那些人少。


    天快近午,她們這些人倒好象被人遺忘了一般,除了端茶遞水的宮人,竟然再沒人來過問,午膳也不知道在哪裏。小孩子可經不得餓。


    王氏說:“大概是內侍監太過忙亂,遣個人去膳房催一催吧。”


    正說著,十公主來了。


    她雙眼紅腫,穿著一身孝衣,輕聲說:“幾位嫂嫂,今天宮中事情繁雜,此處也多有不便。諸位嫂子隨我去用膳歇息吧。”


    想不到十公主會來,不過她說得也是合情入理。王氏先站了起來,其他人也紛紛跟上。


    十公主吩咐備了膳,因為要齋宿,所以都是些清淡的素菜清湯。人餓了也沒什麽可挑剔的,隻有鄭氏的兒子輝兒平素嬌慣挑食,這些東西實在不合胃口,鄭氏和丫鬟哄著喂著才吃了幾口。


    前麵的事情隻怕還沒個定論。要照前朝那樣來,隻怕皇帝一時半刻難以入土為安了。那時候起先是爭執,然後是對峙,再接著進入白熱化,事態愈發失控,到後來幹脆兵戎相見——最後的勝利者殺出一條血路最終奪得了皇位,而那會兒離皇帝去世都已經快一個半月了。


    潮生心裏壓著事兒,卻還是多吃了一個饅頭。


    不管接下去會發生什麽,總得有體力才能撐下去。


    阿永也是一樣,雖然平時錦衣玉食慣了,可是看著母親一口接一口的吃,他也沒落下,小嘴填得鼓鼓囊囊的。其他人全不這樣,王氏吃得不多,兩個女兒也是一般。梁氏吃了幾口也不吃了,倒是湯多喝了半碗。鄭氏給兒子嘴裏偷著塞了點心,自己也隨便扒了兩口墊一墊算數。


    王氏問:“有勞十妹妹費心了。對了,怎麽沒見其他妹妹?”


    十公主說:“十一妹妹陪在皇後娘娘身邊,十三妹妹自己身子不好,還要照料十七妹妹她們,就沒有過來。”


    反正過來了,今天隻怕也沒靈可以哭。那些小公主,小皇子們,年紀都還小,頂小的那個隻怕連話都不會說,一下子都成了沒爹的孩子,以後的日子還不知道會怎麽樣。


    遠處似乎隱約傳來女子的哭叫聲。潮生起先以為是後宮女子哀哭,隻有那一聲,後頭又聽不見什麽了。


    殿裏眾人都聽到了,反正各不相同。


    王氏毫無反應,一派從容,就象什麽都沒聽到一樣。她這份兒鎮定涵養功夫,在妯娌裏可算頭一份兒。梁氏低著頭,喝了一口茶。潮生握著阿永的手——


    一切是不是要有定論了?


    十公主的表情有片刻停頓,又恢複如常,命宮人撤下飯食端茶上來。


    用過午膳,王氏先說要去椒房殿,帶著女兒走了。鄭氏也說頭疼,帶著兒子要回府。


    天氣本就不算好,這會兒才過午,殿內已經顯得昏暗了,竟有幾分傍晚的光景。


    潮生怎麽也沒想到今天是這樣的局麵,一直到離宮的時候,還有些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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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帶大橙子去打了麻疹疫苗。。還好他很聽話,隻哭了兩聲。有個小男孩兒在我們後頭,拚命的反抗啊,幾個大人都奈何不了他。(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com)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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