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過去的這一夜,有人徹夜未眠,有人睡得很沉。


    皇後就睡得很沉。


    她一向如此,越遇到大事,越沉得住氣。而且,能做的都做了,盡了人事,後頭的就聽天命吧。


    而且,在此前的十幾年中,每當她醒來,常常有一個好消息等著她,接下去一天或是數天,她的心情都會十分的好。


    可是這次等著她的並非好消息。


    “怎麽回事?”


    下麵跪的人聲音微微發抖:“原來好好兒的,誠王府一直看得死死的,前後三撥出來求救的人都扣住了。可是後來亭二爺……”


    “少亭?”陸皇後皺著眉頭,握緊了梳子:“他做什麽了?”


    “他聽著人說誠王妃難產危急,他,他背著人把那個何勇和胡太醫放過去了。等發現的時候已經追不及了。”


    陸皇後深吸了一口氣憋著火,還是忍無可忍,用力一砸,玉梳摔在地下斷成了好幾截。妝台上的胭脂盒粉盒都帶翻了,殷紅的胭脂粉倒傾了一桌,象是潑了血。


    “這個敗事有餘的東西!一門心思都長在女人身上了!”


    陸皇後怎麽也沒想到布了這麽久的一個局,竟然被自家侄子拆了台!


    之前陸少亭在上元夜瞅見了何家的姑娘,跟中了邪似的,非要娶她。結果陸家前去提親,還碰了一鼻子灰。為這事兒,陸皇後早就不自在了。求親不成,這兩年陸少亭倒是改了過去的荒唐,行事不那麽張狂,也終於又成了家。可是這心事剛剛放下,陸少亭竟然又做了這麽一樁事出來!


    “娘娘,娘娘暫且息怒……咱們還有後著,這事還沒完呢。”


    是啊,這事兒還沒完。


    潮生不知睡了多久,睜開眼時,隻覺得窗上亮的刺眼。


    她虛軟地躺在那裏,渾身軟癱如泥,連一根手指頭都難動彈。


    “王妃?王妃醒了?”


    潮生先看到了楊夫人,還有芳園和春光她們,唯獨沒見著許婆婆。


    “孩子……”


    “孩子好著呢,乳娘喂過了,這會兒正睡著。”


    “婆婆呢?”


    “她照看了王妃一夜,累了,歇著呢。”


    “要緊麽?太醫看過了麽?”


    “太醫看過了,王妃不用擔心。”


    潮生微微點了下頭:“讓婆婆好生歇著,她這麽一把年紀了,夫人你也是,都是為了我……”


    “看王妃說的,這還不都我們份屬應當的麽。”


    楊夫人使個眼色,乳娘把孩子抱了過來。


    潮生這會兒才仔仔細細的看了他一眼。


    這孩子五官看起來生得比他哥哥還秀氣——幸好他平安無事。


    潮生真怕自己早產會對孩子有什麽不良影響,她慢慢抬起手來,乳娘知機的把孩子抱到近前,潮生的手指在孩子的小臉上輕輕蹭了一下。


    初生嬰兒的皮膚軟極了,上頭還有軟軟的茸毛。他眉頭皺著,好象不太高興的樣子。呼吸勻細,鼻翼微微的一張一張的,胎發卷曲著貼在腦門上,


    看著他,潮生覺得心裏發酸,那是一種既失落,又滿足的感覺。懷胎十月,突然間與他分成了兩個完全獨立的個體,隻覺得心裏和身上同時挖去了很重要的一部分。可是看著他生得這樣好,又覺得一切都值得——人們總說的雖死無憾,大概就是這種心情。


    潮生虛弱地笑了一下,雖然不舍得,還是說:“抱出去吧,這屋裏氣味兒不好。”


    雖然收拾過了,可是屋裏還殘餘著些許汙濁的氣味,畢竟這時候的人都認為產室進不得風。


    楊夫人用孩子岔開了潮生的注意力,這一手很是高明,潮生果然沒有再接著追問許婆婆的事。


    藥湯端了過來,楊夫人接過來吹了吹,嚐了一口,才給潮生喂藥。


    春光忽然出了聲:“等等。”


    楊夫人的手頓住了。


    潮生也看了過來。


    春光有些不安地說:“這……奴婢剛才煎藥時有點兒迷糊,分了神。這藥好象熬過了時辰,不知道藥效是不是還對,要不,請胡太醫看看,要是沒事兒的話,再給王妃服……要是不成,奴婢就趕著再煎一副。這都是奴婢的錯……”


    楊夫人很自然地說:“也不能怪你,你從昨天也熬到這會兒,還沒合過眼呢。”


    潮生微微點了下頭:“這不打緊的,再煎一副就是了。”


    楊夫人把藥放回托盤裏,又和潮生說了兩句話,才起身出了屋。


    藥煎沒煎老,一看顏色,再聞氣味,楊夫人心裏有數,她剛才嚐了,並沒有問題。


    但是春光素來穩當,她這樣說一定有她的用意。


    春光站在門邊,見楊夫人出來,便跟了上來。


    “說吧。”


    春光從托盤上端起那碗藥,聞了聞:“奴婢也不懂得,夫人再嚐嚐這藥。”


    藥剛才楊夫人已經嚐過,是沒有問題的。


    她看了春光一眼,把藥接過來,先聞了聞,又用舌頭舔了一舔。


    藥不對了!


    剛才她嚐的時候還是好好的,怎麽就這麽一眨眼的功夫,藥就出了問題?


    這中間除了楊夫人自己,並沒有人碰過藥盞一下,眾目睽睽之下,藥是怎麽被做了手腳?


    看著楊夫人的臉色,春光知道自己沒猜錯。


    “這是怎麽回事?”


    春光說:“奴婢也不是很肯定這藥有問題,隻是……剛才忽然看到這勺子不是原來用的那一把。”


    勺子?楊夫人把調羹拿了起來。碗和勺子都是安窯蓮花紋白瓷,楊夫人沒看出什麽不一樣的地方。


    “原來那把勺子,因為有次磕著了,底邊有一點裂紋,藥的顏色侵進去,就能看得出來……”楊夫人迅速把勺子翻了過來。


    這把勺子的底邊是光滑平淨的,沒有裂紋。


    是了,問題就在這把勺子上頭。


    楊夫人手指在勺子上抹了一下,送到鼻端聞了聞。


    手指上感覺略有些黏。


    楊夫人瞬間明白過來。那下藥的人把藥液抹在勺子上,外麵又輕輕的塗了一層膠,楊夫人用勺子攪藥的時候,藥汁燙,膠遇熱融化,藥液也就化在了盞裏。


    好心計。


    有楊夫人在這裏,潮生每樣入口的東西她都要親嚐。想在藥裏麵動手腳,絕對過不了她這一關,所以下藥的這人選擇了勺子。


    楊夫人手直哆嗦。


    終日打雁,今天卻險些叫雁啄了眼。


    要不是春光眼尖看出勺子不對,這藥現在已經進了潮生的肚子。一想到她會親手把這有問題的藥喂給潮生……楊夫人牙咬得格格響。


    “藥是誰煎的?都有誰動過碗和勺子?”


    春光抬起頭來:“藥是我和春芽一起煎的,碗和勺子是從櫃中取出來的——平時也是和我春芽一起收管這些東西。”


    楊夫人的眼眯了一下。


    剛才楊夫人和春光一起出去了,春芽對春雨說:“你去西邊看看許婆婆的情形吧,回來楊夫人必是要問的。”


    春雨看了一眼裏屋:“那……這邊呢?”


    “這兒有我呢。“


    春雨應了一聲去了,春芽掀簾子進了屋,走到了榻邊:“王妃可口渴麽?要不要吃口水潤潤?”


    潮生也真渴了,輕輕點了下頭。


    春芽先倒了些熱水燙了下茶盅,然後斟了半杯溫水端了過來,遞到了潮生的嘴邊。


    潮生眼睛眯了一下,接過了茶盅,轉頭看了看窗子,低聲說:“把簾子放下些,太刺眼了。”


    春芽應了一聲,起身走過去,把簾子放下了一半,又重新勾好。


    她轉過身來,潮生已經喝完了水,把空杯遞給她。


    春芽的手終於忍不住抖了一下,但她很快鎮定下來,沒露出什麽異狀,把杯子接了過去。


    “王妃再歇會兒吧。”


    潮生點了點頭,春芽扶她躺好,替她把被子蓋上。


    春芽走到門口,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潮生安靜的躺在那兒,看起來象是已經睡著了一樣。


    春芽快步向外走去。


    她知道自己時間不多了,她出了院子,立刻拐進了夾道,快步一直朝前走。走到了針線房後麵的一排矮房,伸手推開門進了屋。


    屋裏等著的兩人立刻跳了起來,緊緊的盯著她。


    春芽咽了一口唾沫,才發出聲音:“成了。”


    “真的?”


    春芽確定的點了一下頭:“先下在藥裏沒成,可是後來我倒了水,她喝了!”


    滿兒怔住了,一時說不出話來


    也許是始終沒有親眼得見,所以難以置信。


    也可能是……覺得事情如此順利的解決了,大功告成,竟然無所適從起來。


    還是春芽先鎮定下來:“得快把消息送出去。”


    “哦,”滿兒回過神來:“我這就去稟告陳姑姑……那你呢?”


    “我得馬上走。”


    兩人出了屋就分頭行事,滿兒的心怦怦直跳,越跳越快。


    潮生真的死了?


    太陽升了起來,秋天的陽光比夏天的還要耀眼。滿兒抬頭看了一眼,天藍得讓她有些眼暈。


    她知道王府馬上就要亂起來了,這想法讓她口幹舌燥,心就要從喉嚨裏跳出來了。


    四周還很安靜,滿兒忽然想起還在浣衣巷的時候,她和潮生互相抓著床單的一端,往相反的方向用力擰水,水珠滴滴答答的落進水盆裏。


    ——————————————————


    呃,咋還是這麽晚。。


    早睡啊早睡。。(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com)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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