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雲起不知和那人說了幾句什麽話,潮生一直透過紗簾往前看,隻是人太多,看不清楚。


    潮生往後靠了靠,芳園從茶窠中取出一直溫著的茶壺,涮了杯倒了半杯茶。


    潮生接了過來,忽然有人輕輕敲了兩下車壁。


    潮生詫異的轉頭,不,不是何雲起回來了。


    外麵一張俏麗的臉龐,有些猶疑地朝裏看。


    “含薰!”


    潮生又驚又喜,怎麽也想不到在這個時候,這個地方,含薰會突然出現。


    “潮生。”含薰踮起腳,確定自己沒認錯人,也笑了:“我看著象你,還怕是看錯了。”


    “你怎麽會在這兒?”潮生激動地想掀開簾子去拉她的手。


    芳園在一旁,比這二位冷靜多了,她委婉的提醒:“姑娘,請這位姑娘上車來說話吧?”


    對。


    一高興倒沒想到這個。


    潮生忙說:“快上車來說話,車上暖和。”


    含薰上了車來,她披著一件織金線的鬥篷——這可不是一件女式的鬥篷,有風領沒有風帽,下擺闊長。就是顏色也不象女式的。


    潮生緊緊抓著她的手,上下打量她。含薰抿著嘴笑,手一直在微微發抖。


    “潮生,聽說你現在可是駙馬的妹妹了。”含薰笑彎了眼:“我也替你高興。我就說啊,你不是個丫頭命。這些日子,你可還好?”


    “我挺好的,今天就是跟哥哥出來的,嫂子也好相處。我托人給你送了信兒,可是……”


    那還是大公主進門之前,潮生托人去問過含薰,若是她願意,潮生可以替她張羅贖身出王府。可是含薰並沒有答應。


    是的,潮生理解。


    並不是每個人都有她這樣的運氣,能和哥哥重逢,日子也過得很好。事實上,會進宮、或是賣身為奴的人,背後的家境都不如意。離了王府這個安身立命的地方,反而生計沒了著落。縱然有家可歸,還未必有做奴婢來得如意。


    可是潮生想,含薰不肯離開,肯定不是擔心以後的生計。至少,不止是這個原因。


    芳園很有眼色,給含薰也斟了杯茶,自己下了車把地方讓給她們兩個。


    “你這是……和誰同來的?”


    含薰臉微微發紅,頭低下去,手指揉弄著鬥篷的邊兒:“你……知道的。”


    看這鬥篷的樣式,還有含薰現在的處境,那簡直不作第二人想啊。


    “是壽王爺?”


    含薰低低的嗯了一聲。


    還真是啊……


    這才是含薰不離開的真正原因啊。


    潮生真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分別的時間太久,她們也很久沒有坐下來說過話了。


    “那,你現在……”


    潮生看得見,含薰還梳著姑娘的發式,沒盤起頭來。


    “嗯,王妃剛剛……現在還不是時候……”


    潮生握著她的手,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她們兩個——所走的路還真是出奇的相似啊。


    “壽王爺也來了?”


    “是啊……他進了宮,可是開宴前就借故溜出來了……”含薰看了外麵一眼:“在京城這麽些年,還從來沒有出來賞過燈,沒想到能遇到你。”


    含薰眼圈兒發紅,潮生也好不到哪裏去。兩人絮絮叨叨說起別來之情。明明那麽多事,可是卻三言兩語就說完了。潮生說自己出了府,有了哥哥,哥哥又娶了嫂子,自己有個家了。含薰說王妃有了身孕後脾氣好多了,王爺也高興,府裏人日子都好過。王爺對她很好……


    這很好兩個字說起來簡單,涵義卻可以很豐富。


    兩人靠在軟墊上,說話說得口幹舌燥。仿佛又回到了過去,在煙霞宮時,在宜秋宮時,避著旁人,在一起說悄悄話,把自己攢的吃食拿出來兩個人一起分享,對別人不能說的話,都可以說出來。


    她們是好朋友,是姐妹……


    真好,能象現在這樣,重逢,在一起說話。


    潮生覺得心裏暖洋洋的。


    可是,也有些替含薰擔心。


    “你過來找我……那壽王爺呢?”


    “他在那邊。”


    含薰指了一下。


    福熙樓——


    是不是今天所有熟人都去那兒包位子了?話說回來,福熙樓又寬敞又體麵,當然是權貴人家賞燈休憩時的首選。


    “那你將來……”


    “我……”含薰說起來還是有些羞澀,聲音壓得低低的:“王爺說,等過些日子,就和王妃說……給我個名份。”


    在梁氏手下討生活,並不容易啊。


    宋嬋不就是前車之鑒。在王府的一個小院子裏,從天明熬到天黑,又從天黑熬到天明,和其他的女人爭鬥算計……


    當然,含薰同宋嬋不一樣的。壽王爺腿腳不便,並不喜歡出門。這樣出來看燈,是為著含薰。能有這樣的用心,應該是待她不同一般的。


    記得還在宜秋宮的時候,宋嬋借機發作含薰,還是二皇子替她解的圍。


    “你和壽王爺……怎麽就……”


    好上的?


    潮生覺得自己這話問得挺傻的。


    她自己和四皇子不也是……如果問她是怎麽好上的,她八成也說不出來。


    日複一日,總同那個人在一起。看著他的悲喜哀樂,熟悉他的一舉一動。


    “其實……從以前就……”含薰嗑嗑巴巴的,很難為情:“反正,就這樣了唄。去年……王爺病了一回……”


    這個潮生也聽說過,壽王爺那一回病了好些天。


    “我一直在病床前伺候。好些時候我覺得,他不象個王爺,任性起來和我家小弟也差不多,吃藥都得人哄著……”


    這是患難見真情麽?


    “他還不願意吃飯……你還記得不,還在宜秋宮的時候,你教過我幾道菜。我做了給他吃。其實我手藝可比你差遠了,平時又沒做過,蒸蛋不知為什麽特別腥,熗菜的時候油又太熱,菜都快焦了,他還笑話我……”


    潮生很想和含薰多待一會兒,多說些話。


    可是含薰能和壽王單獨出來,這樣的機會太少了。


    潮生輕聲說:“我送你到福熙樓那邊兒去吧?你在這兒時候長了,他怕是要著急。”


    壽王爺可不是個有耐性的好脾氣的人。


    “沒事兒……”


    含薰也舍不得她。


    “咱們以後還會見著的。”潮生猶豫了一下,含薰還不知道她和四皇子的事情,一切都還說不準之前,潮生也不願意冒失的說出來,免得含薰替她擔心。


    馬車掉轉方向往福熙樓去。


    ————————————————————


    麽麽大家,下更三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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