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還沒有亮的時候,宮人們已經紛紛起床,穿衣,洗臉,將鋪蓋好。她們的發髻通常梳得很緊,睡得又是硬枕,早上起來用梳篦抿子之類蘸一點頭油和水抹兩下,頭就整齊光滑了。然後人人各司其職,該做什麽做什麽。


    白榮熬了大半宿,快天明時才在熏籠邊打了個盹。外麵門一響,他立刻機警地跳了起來,手往旁邊水盆兒裏一伸,冷水凍得他機靈靈打個寒戰。他用冰涼的手再貼到臉上,這辦法十分提神。等他從屋裏出來時候,已經又是精神抖擻,完全看不出熬了一夜的模樣。


    他穿過兩道門,隔著牆可以聽到那一邊掃雪的聲音,大掃帚嘩嘩的一下又一下。


    太醫院的幾個人這一夜估計也沒能睡得好。白榮和侍衛點了下頭,正好個睡眼惺忪的小宦官從裏麵把院門打開了。


    “白公公,來得真早。”


    “我來問一聲兒,回頭來公公肯定要問的。”


    “是是,您進來瞅瞅吧,挺太平的,一夜沒聽見什麽響動。”


    白榮隔著門縫已經看見,誠王妃躺在裏屋的榻上,床帳掛下來半幅。


    “跟著她的人呢?”


    “哦,那位姐姐在隔壁屋裏。”


    她怎麽沒在溫王妃榻前服侍?


    昨晚來公公問她話時白榮也在旁邊,來公公並沒怎麽為難她,問完了,就吩咐她好生伺候。


    白榮心裏一緊。


    他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小宦官:“把她叫起來,這都什麽時候了。”


    “是。”


    小宦官去敲另一間屋門,白榮跟在他的身後。


    門是虛掩著的,一碰就開了。


    白榮比他高,越過這小宦官的肩膀,先看見了屋裏頭一雙懸在半空中的腳,一隻腳上穿著翠綠的繡鞋,一隻腳上是白襪。


    糟了。


    來公公聽了這件事兒,卻沒有白榮想象中那樣立刻動怒。


    “哼……”


    他往後靠了一下,白榮馬上站過去,不輕不重地替他捶著肩。


    “你說,她為什麽死的?”


    白榮小心翼翼地答:“多半……是怕她主子以後怪責?”


    “這有什麽好怕的,就是論欺君之罪,也論不到她一個小丫頭身上。”來公公眉一挑,眼中精光一閃:“你要是她,你會一根繩子把自己吊死嗎?”


    白榮下意識地搖了搖頭:“那……她不是自己吊死的?”


    來公公搖搖頭:“不,她就是自己吊死的……”


    白榮先是不明白,然後明白了。


    明白的同時他覺得脊背陣陣發涼。


    這是最簡單,最省事的論斷。


    如果她不是自己吊死,是別人逼的?甚至有人把她掛上去的?


    這要一追責下去,拖進來的人就數不勝數了。


    白榮又不是第一天進宮,也不是頭一次見到死人。


    這後頭,水深著呐。


    “唉,這個年過的……糟心透了。”


    來公公覺得自己頭上的白頭發肯定又多了一把。


    他歲數不大啊,還不到五十呢,可是覺得自己這麽熬著熬著,都老得不成樣兒了。


    秦荷已經死了這件事並沒有幾個人知道。四皇子進宮請安,可是皇帝隻是溫言勸慰了幾句。就這幾句裏頭,已經把溫氏的命運決定了:“你媳婦身子不好,昨天宋掌院說,京城的氣候於她的病不相宜,先送她去方山休養段日子。”


    隻怕送去了,就回不來了吧?


    方山那地方四皇子知道,一些犯錯的妃嬪,老太妃之類的人,都被送到那裏去養老。那是個隻見去,從不見回的地方。


    去了那裏的人,無論死活,永遠不會再回到京城來了。


    可見皇帝這一次氣到了什麽程度。


    本來他手裏已經握住了證據,藥方,藥,郎中,他想的是,溫家隱瞞在先,他們理虧,施點壓,讓他們把溫氏接回去,溫家想要什麽他也知道,如果能把事情解決,他也願意出手幫他們一把,風平浪靜把這件事抹平。然後才能談到其他……


    那樣的話,一切都不會引人注目,也不會有太多阻礙。


    可是現在不行了。


    那一瞬間四皇子覺得自己一點兒都不聰明。


    他做事做人一直謹小慎微,不肯留一個破綻。可是這件事就象當頭給了他一棒——


    不是什麽事情,都會按著你事先埋設好的路朝前走。


    皇帝事實上不比他好過多少,安慰人這種事皇帝沒做過,尤其是安慰兒子。


    當初定這門親事時,人選是皇後遞上來的,可是最後是他圈的,當時還覺得是一樁好親事。


    可皇帝能對兒子說,真對不住兒子,這回看岔了,你不要難過,更不要覺得丟人,我再給你挑個好的?美女咱不缺,掖庭有的是,回來你多帶幾個走?


    四皇子也不能對皇帝說,爹,這事兒不怪您,誰讓他們家瞞得緊呢,咱也沒想到有人能騙婚騙到皇帝家來啊。


    如果是尋常人家的父子,這樣把話說開了,也許大家心裏都好過很多。


    偏偏他們是天家父子,肚裏有話,說不出來,言不及義,一切隻能靠心領神會。


    “好了,你回去吧。”


    四皇子抬起頭來,他眼裏帶著一點自己都沒發覺的哀懇之意。


    皇帝微微怔了一下。


    這種目光,有很多年沒見過了。


    上一次,是什麽時候?


    好象,還是阿荇去了之後,這孩子穿著一身孝衣,一個人站在門檻外頭。那時候他的目光,仿佛就是這樣。


    “父皇。”


    四皇子站起身,一撩袍襟,跪了下來。


    “兒臣有話向父皇稟告。”


    皇帝恍惚了下,手抬了起來,又放了下去。


    他已經長大了,不是那個忍著眼淚,孤伶伶沒了親娘的孩子。


    “溫氏的事兒,兒臣在秋天的時候已經知道了……”


    來公公站在門外,仰起頭來。


    嗯,今兒有太陽,真好。


    他可什麽都沒聽到。


    遠遠看著有人過來,冬天的陽光雖然沒有暖意,照在雪地裏卻十分耀眼。他眯起眼睛仔細看了,忙笑著迎上去:“大公主來了,老奴給公主請安。”作完揖,又說:“老奴也給公主拜個年。”


    大公主笑著說:“你還跟我客氣什麽?這麽冷,怎麽在外麵站著?”


    “誠王爺跟皇上說話呢。”


    “哦。”大公主攏了下風毛領子,渾然沒有一絲雜色的白狐裘象雪一樣,越發襯得大公主臉色紅潤,麵如滿月:“那成,我等一會兒。”


    喝過一盞茶,也沒見人從殿裏出來。


    來公公有些不安:“公主……要不,老奴去通報一聲。”


    “不用。”大公主轉頭看看:“把窗子開一扇吧,屋裏悶。”


    來公公沒讓旁人動手,自己過去,拔開銷子,把窗子推開。


    涼風吹進來,可屋裏亮堂了許多。


    “來公公……”


    來公公恭謹地應了一聲:“公主有什麽吩咐?”


    大公主的神情平靜,目光專注,看得來公公心裏微微發虛,借著端茶低下頭去。


    “來公公還記得我弟弟吧?”


    ————————————


    看了白蛇傳奇了……呃,還是叫白蛇傳說?忘了……


    咳,特技不錯,我喜歡水漫金山那段。至於男女主角,嗯,就讓我們一起忽略他們吧……


    謝謝大家的評,還有票票,非常感謝。


    上個月底的時候我記得是第十幾名來著?忘啦,這個月一下子前進了這麽多。


    我很感激。


    下個月我會更努力。(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com)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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