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順喊起冤來:“哎喲殿下,我是背著身兒的,哪能看見這邊了。您再借一個膽兒,我也不敢算計您哪。”


    四皇子笑著把花拋過來,小順順手一抄接住,大家眼睜睜看著四皇子進屋了。


    不公平啊!


    潮生心裏有個小人兒在呐喊——太不公平了!


    剛才她爬下去撿花,回來就被迫唱歌……


    四皇子這也接著了花,卻可以光明正大的走人,誰也不敢說一個不字。


    四皇子一回來,大家也不敢肆意的玩鬧了。


    主子都回來了,誰還敢不去乖乖當差做事,在這兒笑鬧?這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麽?


    春墨站起來說:“夜裏頭也涼了,月餅可不要吃多了,小心晚上積了食。來來,咱們以茶代酒,喝最後一杯吧。”


    潮生心裏一動,覺得最後一杯這話聽起來兆頭不怎麽好。


    又不是要上刑場砍頭,喝碗壯行酒……


    不過春墨這樣說了,其他人也都應和。


    潮生也把杯子端了起來。


    茶確實已經涼了,喝下去一股涼意從喉頭一直滑落到胃裏,讓人忍不住打個寒噤。


    八月十五,又叫中秋。


    秋天已經過了一半了,怎麽會不涼呢?


    院子要收拾,廚房也要收拾。還有一匣子月餅放在擱架上,剛才朝外端東西擺桌子時把它落下了。揭開蓋子,月餅靜靜的躺在盒裏。


    春墨打發珊瑚過來傳話:“備一份宵夜,快著些。”


    潮生有些意外。


    四皇子難不成餓著肚子回來的?皇帝的賞月宴就算填不飽肚子,也不至於一口吃不上吧?


    潮生連忙答應著,李姑姑拍一拍圍裙站起來:“下碗麵吧,這個現成的。”


    李姑姑果真有先見之明!麵條兒是已經擀好了的,熱熱的鍋,素三鮮和調好的汁兒在鍋裏一滾,澆在煮好的麵上頭。小菜兩樣,點心兩樣。


    潮生用一個大托盤端了過去,到門口時,春墨伸手來接了過去。


    回了廚房,李姑姑盛好了熱騰騰的三鮮麵:“來來,這碗給你。”


    潮生一笑,接過麵碗和筷子,在門旁坐了下來。外頭夜涼如水,這屋裏卻熱烘烘的,多待一會兒就是一身汗。


    “謝謝姑姑——你怎麽知道四皇子會叫宵夜?”


    四皇子平時作息很規律,叫宵夜的時候不多,小廚房一般是備好了晚膳就熄了火,隻留一個小爐子,上麵是熱水。反正要茶的話,旁邊還有一個小茶房,裏麵有茶爐子,夜裏也不會熄火的。


    李姑姑還沒說話,小順也摸了來,後麵跟著一臉冷漠的小肅。


    “喲,正趕上。好姑姑,也賞我們碗麵吃吧?”


    李姑姑剜他一眼:“麵在鍋裏,自己去盛。”


    小順脆脆的應了一聲:“好嘞。”


    他尋了兩隻大碗,盛了兩碗麵,一碗給小肅,一碗自己端著吃。


    “殿下今晚沒吃什麽東西?”


    “沒有。”小順西裏呼嚕的吃麵,一麵哈著氣喊燙,一麵還吃得不亦樂乎:“哪裏吃著了,隻喝了幾杯冷酒吧?那席上的東西我看殿下一點兒都沒動。可惜了,螃蟹個頭兒有那麽大。”


    “你就惦記著吃。”


    不過小順他們應該也是一直餓著的,主子赴宴,他們隻能等著。李姑姑這鍋麵,左右是不會剩下的,即使四皇子不要,小順他們回來也會吃個精光。


    “哎喲,姑姑這就冤枉我了。我小順是隻顧著憨吃愣喝的人麽?再說,就算想吃兩口,隻要沒誤了差事,也不算什麽錯兒啊。”


    小肅轉頭看了他一眼,小順縮了縮脖子,不再嬉皮笑臉。


    小肅吃相比小順強多了,也沒有那麽大動靜。


    但是四皇子為什麽回來得這樣早,小順可沒有說。


    他雖然看起來隨和,可是不該說的話,一句也別想從他嘴裏撬出來。


    如若不然,就算他機靈討喜,可是宮裏機靈討喜的小宦官多了,不差他這麽一個。


    能在四皇子身邊兒服侍幾年的,心裏肯定不會象臉上一樣,大大咧咧沒個成算。


    潮生也吃了半碗麵。


    麵條筋道,湯汁熱熱的,吃下去渾身都暖洋洋的。


    小順他們幾口把麵扒完,抹一下嘴,也急急忙忙走了。


    伺候主子都是這樣,吃飯沒個定點兒,常常冷一頓熱一頓的。主子不吃你總不能先去吃,主子叫你叫不著,一問,哦,吃飯去了?


    誰敢啊?


    “不用你收拾了,快回去吧。”


    潮生已經把碗洗出來扣在那兒瀝水了,一邊擦手一邊說:“姑姑也早些睡,你昨天說肩膀疼的,現在好些了麽?”


    “早好了。”李姑姑說:“就是以前落下的老毛病,拿熱手巾捂捂就好很多。”


    潮生點頭說:“姑姑可得當心些,看著是小毛病,可是難受起來多受罪啊。”


    她在浣衣巷一年,手上起過凍瘡。去年冬天雖然已經用心保護,還是起了凍疙瘩。李姑姑說再養兩年,會慢慢養回來。


    過了一會兒小順又來提熱水,潮生替他將水兌好:“夠麽?”


    “盡夠了。”小順湊過來低聲說:“你知道殿下為什麽早回來?”


    潮生誠實地搖了搖頭。


    小順簡單的說了幾句,就拎著桶走了。


    四皇子之所以早早回來,是因為皇帝在賞月宴上大發雷霆,斥責了了二皇子和三皇子。


    事情並不複雜,二皇子現在是最年長的一位皇子,中秋宴上的位置也在三皇子上首。開席的時候,二皇子也應該領著眾位弟弟給皇帝上酒。


    可是二皇子腿腳不方便,以前有兩回中秋宴他甚至麵兒都沒露,這領頭的事都是三皇子做的。今年二皇子去了,自當由他領頭。


    可是二皇子腿腳不便,這一次中秋的安排,還是由三皇子領頭。


    這二皇子可不答應了!


    他平時對皇後和老三就有心病,今年本來是娶了新媳婦兒,歡歡喜喜來的,結果就被打了臉了。


    二皇子三皇子吵了起來,皇帝氣得把兩人都訓斥了一番,這月自然也賞不成了。


    潮生搖搖頭。


    有時候她覺得二皇子就象是一個壞脾氣的小孩子,肆無忌憚的想說什麽就說什麽。這種性格可不怎麽討人喜歡。


    差不多的年紀,可是二皇子就象一直停留在孩童時代沒有長大一般。


    他的身世,他的殘疾……他的自尊心特別的強,而且異常敏感。


    至於三皇子,潮生不熟,隻見過那麽幾次。


    這個人很驕傲,一看就沒有受過什麽挫折。


    他懂事時,陸氏已經成了皇後,可以想象他的成長曆程應該是一帆風順的,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這樣一個人,對待身有殘疾聲名不佳的二哥,是肯定沒有什麽敬意的。


    潮生搖搖頭,反正這不關她的事。


    皇子們之間的意氣紛爭……和她一個小小宮女,距離可不是一般的遙遠。


    宜秋宮又一次變成了霜染楓紅的世界,就象披上了錦繡彩綢。那顏色多麽豐富,紅的綠的黃的,深深淺淺,一層又一層。


    四皇子的親事定了下來。


    是禦史大夫溫輔的長女,比四皇子小一歲。皇帝挑了好幾個月的時間,還令欽天監合算過生辰命格,最終定下來這位溫家大小姐。


    小道消息傳得風快,這位溫小姐的性情脾氣喜好等等……不管真假,潮生這些天聽了滿滿兩耳朵。


    據說這位溫家大小姐,沒白姓這個溫字,性格十分溫柔隨和,飽讀詩書,琴棋書畫無所不通。且貌美如花,與四皇子十分相配。


    這些好話,就算打個八折、七折來聽,未來的四皇子妃也是極為優秀的人了,堪稱完美。


    潮生隻希望這位溫家大小姐真的是溫柔隨和的人,不然將來在她手底下討生活可不容易。


    李姑姑的消息更加確實。


    “溫家大小姐性情是當真不錯。”李姑姑說:“不過相貌可沒有旁人吹得那麽好了。”


    咦?不美嗎?


    四皇子自己生得太好了,其實四皇子妃用不著太美。書上不說了麽?娶妻娶賢,妻子的主要作用不是觀賞。


    是要講求實用性的。


    就算娶個天仙美女回來,今天被人坑了田租,明天被人騙了私房,後天丟醜丟到人前……那這日子才沒法兒過呢。


    世家高門裏的好媳婦,放到現代去那都是公關精英,人事專家,有的甚至可以算做政治顧問。


    潮生最關心的是,這位溫大小姐有沒有虐仆的案底。


    “那倒沒有。”李姑姑很肯定。


    潮生頓時放下一半心事。


    那就好。


    要是擱上個動不動就賞板子賞耳光,不把下人當人的主子,那前途真是一片黑暗。


    四皇子的婚期定在了來年的三月。


    嗯,是個好時候,不冷不熱的。


    從現在開始算起,半年的時間裏,男方要準備房子,女方要準備嫁妝,時間還真有點緊張。


    潮生也開始清點自己的東西——


    一切順利的話,明年的此刻,她已經不在宮中了。


    不收拾不知道,一收拾起來,原來不知不覺中攢下了這麽多零碎。


    其實許多都是用不著的東西。


    潮生打開盒子,把裏麵的東西一樣樣往外拿。


    拿到最下麵的時候,她愣了一下。


    最下麵是一塊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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