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生承認自己是個胸無大誌的人。


    她想的就是學一門手藝傍身,將來不管到了哪兒,人總是要吃飯,那會做飯做菜總是能找著事兒做的。


    不過更多的人,抱著的另一個信念。


    學得好不如嫁得好呀。


    手藝再好,一輩子也是做下人。多在主子身上用點兒心思,就能做人上人。


    當然,兩樣各有利弊。


    前者可以算技術工種,改朝換代都不怕。但是一輩子伺候人,吃苦受累。


    後者是低投入,大回報,一朝翻身,立刻錦衣玉食——不過也有很大風險。


    這些都不是潮生目前最關心的。


    她最大的危機來自於皇後。


    李姑姑上次出手,拔掉了秋硯,除掉了陳素萍,皇後那邊好象若無其事一樣,一直沒有動靜。


    潮生並不覺得皇後是因為事情忙就把她這事給忘了,絕不敢掉以輕心。


    最有可能的是,皇後另有事情要忙,顧不上除掉她。


    大概賢妃和貴妃最近都沒讓她清靜下來。


    還有一位新晉的美人,據說十分美貌,很得皇帝的歡心。


    六月裏頭,六皇子七皇子都遷進了東宮。


    六皇子住在了長慶宮,七皇子遷進了宜春宮,和五皇子做了隔牆鄰居。


    長慶宮並沒有做大的修繕,隻將正屋先整修了一下,隻怕刷牆的白粉都沒幹透。


    李姑姑肯定的對潮生說,一定是有什麽事絆住了皇後的注意力,不然以她的作派,絕不會在六皇子的事情上允許人這麽潦草敷衍。


    至於是什麽事,一時還沒有打聽出來。


    六皇子和七皇子一遷過來,東宮立刻熱鬧了。六皇子性活潑,又和四皇子投緣,三天兩頭往宜秋宮跑,時常在這兒蹭飯。


    潮生對著六皇子並沒有什麽芥蒂。


    雖然他老娘不是好人,可是六皇子和這事兒並沒關係,笑嘻嘻的對人還挺和氣,並不象三皇子一樣,因為是中宮嫡子,就不把旁人放在眼裏。


    他是他,他娘是他娘,兩人不是一回事。


    六皇子人是聰明,就是沒什麽耐心,舉凡需要耐心的事,比如背書,練字,下棋,他是能拖就拖能逃就逃。但是對於騎馬,射箭,蹴鞠,玩樂這些是樂此不疲。為這皇帝也訓過他,他倒是振振有詞:“我又不用考狀元,讀那麽多書幹什麽?沒得把人都讀成書呆子了。我將來要做大將軍,帶兵打仗的,一樣能給父皇建功立業。


    大概是看這孩子誌向堅定……嗯,而且也許說的話恰好投了皇帝的胃口,所以也不怎麽勉強他了。六皇子從此光明正大的逃起課來。


    前頭二皇子也不愛讀書,不過他純是破罐子破摔,反正我都是廢人了,我還那麽努力幹什麽?皇帝也根本沒管過他,一直放任。


    真是龍生九子各不同啊。


    七皇子就比較好學了,而且一看麵相就是個精明驕傲的人。他母親是貴妃,在宮中的地位權勢僅次於皇後,他自然也有驕傲的本錢——


    可是這驕傲總是不得盡情施展。


    就象這回遷進東宮,六皇子就單獨住在長慶宮,他就得和五皇子一起住——雖然長春宮景色也美,地方也寬敞。可是人就怕攀比,長春宮固然不錯,可還得和人共住。六皇子就可以獨自占了長慶宮,這讓七皇子心中不平,好些天都對六皇子愛搭不理,就算是兩人下了學一起到宜秋宮來,兩人之間也沒搭話,各說各的。四皇子倒是勸過一次,六皇子說:“又不是我要找碴,是他總甩臉子給我看。憑什麽要我再主動找他說話啊?”


    再勸七皇子呢?這位倒是答應著,說自己當然不會為一些小事斤斤計較,隻是六皇子性子跳脫,兩人說不到一塊兒去。


    得,兩次之後四皇子也不勸了。


    本來嘛,皇後和貴妃就不是很和睦,以前還能維持個表麵上的融洽,自從貴妃受安妃那事牽累,兩人之間現在連一點麵子上的和氣也掛不住了。六皇子和七皇子從前就合不來,這不是四皇子兩次三次勸解就能調解得了的。


    七皇子和四皇子還好,和五皇子也不怎麽融洽。


    五皇子這個人……要說很壞,那倒也沒有。但是心胸狹窄,為人尖酸小氣,這個是有目共睹的。他覺得他是哥哥,七皇子得敬著他。可是七皇子覺得這位五哥無論出身,才學,品行,沒一樣能拿得出,說得響的。這麽一個人,哪兒值得他尊敬?


    東宮裏頭,四皇子算是最年長了,他脾氣溫和,品學兼優,在學館、在皇帝那裏評價頗高,在兄弟間人緣也是最好。五、六、七、八這幾位倒是都愛和他親近。


    二皇子了結了終身大事,下麵也就輪著四皇子了。


    這個雖然沒有人明說,可是大家心裏都有數。


    春墨最近時常發呆,其他人也都各顯神通,四處打聽。


    四皇子會娶個什麽樣的媳婦?


    當然,未來的四皇子妃出身門第是不能和三皇子妃王氏相比的。可是總得比二皇子妃梁氏要強吧?


    畢竟二皇子身有殘疾,人家門第高,有實權的人家絕對不會把掌上明珠許給一個沒前途的殘廢皇子。二皇子將來也就是做個富貴閑人,逗鳥養魚的過一輩子了。


    所以才會選中了梁氏。


    她母親早逝,家世不顯,續娶了妻室之後外放做官,一去就是十來年沒回來。梁氏卻一直留在京中,在祖父母身邊長大。


    所以二皇子一開初對這婚事很不滿,覺得皇後是存心,皇帝是漠不關心,就給他尋了這麽一門親事。


    說實話,二皇子自己這條件,配梁氏也就差不多了。


    二皇子覺得委屈?沒準兒梁氏更委屈呢。


    二皇子脾氣不好,身有殘疾——讓誰來看,他腦門上都刻著“前途無亮”四個字。


    可是不管委屈也好,欣喜也好,婚事由不得他們兩人。


    四皇子也是一樣。


    要娶什麽人,他自己完全做不了主。


    他生母早就去世了。即使她還活著,隻怕對兒子的婚事也插不上手。皇後能做起碼一半的主,當然最後還需要皇帝拍板決定。


    四皇子自己倒是十分鎮定,該做什麽做什麽。


    潮生忍不住在肚裏給他伸出大拇指,讚一聲:強人!


    四皇子今年才多大?


    可是這份兒涵養,這份兒從容,就算三四十歲的人也未必能有。


    有個詞兒怎麽說來著?


    對,榮辱不驚。


    這一年的夏天好象特別的炎熱。


    李姑姑每天都煮一大鍋的綠豆解暑湯,裝在罐子裏用井水湃過,再放一點飴糖,這一飲品大受歡迎,宜秋宮上上下下都愛喝。


    天越熱,灶房裏的活計越辛苦。一燒起火來,人人都被烤得汗流浹背,潮生一天得換兩三回衣裳——沒辦法,都讓汗浸透了,夏天衣裳又薄,不換著實不雅。


    她現在手藝純熟,差不多有李姑姑的六七成火候了,好些菜都是李姑姑在旁指點,她來掌勺。


    別人都說灶房的差事辛苦,可是潮生覺得這裏人事反而簡單,把手藝練好,總沒有壞處。


    過了晌午,宜秋宮裏頭靜悄悄的,四皇子歇了午覺,其他人也偷閑兒的偷閑兒,睡覺的睡覺了。樹上的知了拖著腔,一聲接一聲的叫。陽光火辣辣的傾泄一地,潮生端著盆兒在井邊把衣裳洗了,一件件晾起來。


    彎了半天腰,背也酸了,腰也酸了。潮生轉轉脖子,抬起頭來。


    熾烈的陽光照在臉上,讓人微微覺得暈眩。


    她聽到腳步聲響,轉過頭來,八皇子正從一叢山茶後頭鑽出來。


    “殿下怎麽沒去午睡?”


    八皇子抓了抓臉,他臉上手上都有些紅痕。


    這些花草,葉子的邊緣都很鋒利,一個不巧就會被割著。


    “嗯,我渴了。”


    他八成又是不想睡午覺偷溜出來的,所以一個跟的人都沒帶。


    潮生倒了一盞綠豆湯給他,八皇子捧起來咕咚咕咚幾大口就喝完了,一伸碗:“還要。”


    潮生又給他倒了半碗,沒敢多倒。好在八皇子又喝了半碗之後也就不再討了。


    “其他人都睡了,殿下怎麽不睡中覺去?”


    “我睡不著。”八皇子挺理直氣壯的:“這知了叫得太響了,吵得我不能睡。我要把它們抓下來。”


    潮生忍著笑。


    到底是知了吵,還是這位殿下自己想抓知了玩啊?


    “殿下說的是,這知了是很吵。”


    八皇子皺了一會兒眉頭,問潮生:“你知道怎麽抓知了嗎?”


    潮生搖搖頭:“奴婢從來沒抓過知了,這樹這麽高,夠不著啊。”


    她可不想把這事兒攬到自己身上。


    開玩笑,她又不是領八皇子那邊兒的錢米,幹嘛吃力不討好?


    “我聽人家說,得用竿子……”


    八皇子看看潮生,轉過身走到他剛才鑽出來的花叢邊,還真拖出一根竹竿來。


    這孩子還真是……準備周全啊!


    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把比自己還高的一根竹竿給偷渡出來的。


    八皇子把竹竿一遞:“給你。”


    潮生頓時心生警兆:“殿下這是……”


    八皇子理所當然地說:“你幫我抓!”


    潮生愣愣地接過竹竿——


    這怎麽抓?


    拿竹竿對著樹猛敲,把知了敲下來?


    ————————————


    因為昨天晚上不太舒服沒睡好,今天下午睡得太久了,醒了以後腦子昏昏沉沉的——


    可見午覺真的不能睡得久啊。


    感覺一個小時就差不多了,再多就會越睡越沒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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