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葉,你終於回來啦!”


    江聞在一旁看著燒火,腳步逼近才發覺他們回來,招了招手說道,“今晚終於能吃你做的飯了。這個鍋暫時用不了,你先找辦法克服一下。”


    傅凝蝶畏畏縮縮地牽著馬走過來,對江聞問道:“師父…小石頭是做錯了什麽事,你要把他燉了嗎?”


    不聽話的徒弟居然要被燉湯,凝蝶都快嚇哭了,抱著馬腿瑟瑟發抖,到是那匹馬啥都不懂,還走上去偷了兩棵嫩草嚼著,哼哧哼哧地很是帶勁。


    “去去去,餓了找別的吃!這些藥材我現找的,麻煩著呢!老葉,你是不是偷吃它的草料了?”


    老葉就當沒聽見,含糊了兩句就去做飯了。


    “我這是幫小石頭練功。”


    江聞對凝蝶招了招手,示意她別胡思亂想:“鐵布衫入門,需要先用藥汁擦拭、內服外敷一個月,確保藥力滲透四肢百骸、浸入肌膚毛孔。否則用多了肌膚潰爛、塗少了練功受損。”


    他拍著嚴振東家的秘籍,“這上麵的辦法是先學三年硬功攢底,直到肌膚毛孔能收縮自如,再在陽氣最重的正午時分擦拭。可我想了想,放在鍋裏煮不就行了嘛!每天拿文火慢燉、放滿蔥薑大料八角茴香,燉完再讓他把湯喝掉,這樣個把月,保證骨頭都醃入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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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聞很自信這麽辦法能行——不然那些草飼、奶飼的和牛憑什麽賣那麽貴!


    當然以小石頭的肚子,肯定是喝不了那麽多藥湯的。因此江聞在邊上用小藥鍋熬著同樣配方的藥湯,將五碗熬成一碗,喝下去吸收藥力就行了。


    老葉回來之後,眾人的夥食都有了明顯的提高,至少不用頓頓吃雜煮麵。


    在沒有燉鍋的情況下,老葉也很快做出了幾盤韭菜炒山蔥、油爆肉絲,又在灶上蒸了一籠荷葉餅,大家美滋滋地吃完了一餐。


    “掌門,我先下山照看茶寮了,今晚菜熱一熱接著吃,明天我再上山幹活。”


    老葉收拾了一陣通天岩雜物,打包好東西就牽著馬要走。


    傅凝蝶依依不舍地說道:“葉爺爺,你傍晚不上來了嗎?”


    老葉嗬嗬笑道:“不來啦,晚些時候把茶寮收攤就回鎮上。天一旦黑了,再走這大王峰的山道……”


    話還沒說完,江聞猛地打斷道:“老葉,下次可不能再偷馬的草料了,我看這馬都餓瘦了。”


    馬夫老葉心領神會地停了下來不說了,轉頭抱怨道:“掌門,就你給的草料錢都用上,我每旬都還得添個十幾文,才能讓這匹馬吃飽,哪裏有辦法克扣……”


    “那你再想想辦法嘛!”


    兩個人一言一語地走到了灶台邊上,老葉才低聲說:“掌門,你沒告訴孩子們這座山的事?”


    江聞苦著臉說道:“你覺得我實話實說了,還能收到這些徒弟?”


    “那萬一出了事情……”


    老葉把聲音盡量壓低,“鎮上早就風言風語了,遲早會知道的。”


    江聞不以為意地說道:“過了張仙岩就不會有問題,上不來的你放心吧——忙完趕緊下山,你也別在山腳多逗留。”


    “好嘞。”


    老葉提高了聲調喊了一聲,就邁著碎步給他們收拾屋子去了。


    他們倆說話的時候,傅凝蝶已經鬼鬼祟祟地豎著小耳朵偷聽半天,卻模模糊糊不得要領,心裏隻覺得這座山一定有蹊蹺,不然怎麽一個個的都含糊其辭。


    為了套話,小姑娘裝出乖巧可愛的模樣,幫著江聞把藥材端起,仰著頭問道:“師父我來幫你。剛才葉爺爺……”


    江聞一眼就看穿了她的用意,故意岔開話題。


    “你說老葉啊?他年輕的時候也是習武之人,天天切磋論武花錢如流水,不僅把老婆孩子氣走了,也把萬貫家財敗光了,成了鎮上的老光棍。就我好心給他找了個活。”


    傅凝蝶連忙說道:“不是不是,我是說葉爺爺他說……”


    江聞接著說道:“你說的是他的腿吧?早年和人比武,瘸了。不單單是腿腳,他的顱骨被人砸壞、右臂也被壓斷過,落下大傷小傷無數,後來愛抽旱煙的毛病又把肺弄壞了,所以說我們習武之人,一定要懂得分寸。真正的功夫,其實就在這分寸之間……”


    江大掌門偏偏就有這種本事,能在三句話內繞到教訓徒弟、傳授經驗上麵,直念叨得傅凝蝶頭昏腦脹,忘記了剛才想打聽什麽,隻想著剛才應該跑遠點的。


    “有人百戰百勝,贏了個一無所有;就有人屢戰屢敗,卻輸了個身家殷實。等崇安縣這道路修好了,我就帶你們去福州城走一趟,讓你們真正見識見識江湖的模樣……”


    江聞滔滔不絕地說著,帶著凝蝶來到了大陶缸旁邊,給泡到睡著的小石頭加了一瓢熱水,底下添了些柴火。


    “喏,擦擦臉。”


    傅凝蝶隻覺得頭昏眼花,卻猛然感覺眼前一黑,一條熱騰騰的毛巾就蓋在了她的小臉上。


    江聞將燙好了的毛巾遞給凝蝶,一邊數落著:“快接好了,是還要師父幫你洗臉嗎?小姑娘家的灰頭土臉還掛著個鼻涕,像什麽樣子?趕緊擦幹淨了。”


    熱熱的毛巾貼在臉上,傅凝蝶隻感覺原本涼颼颼的臉上舒服得像是要化開,接住毛巾狠狠擦了擦,又把臉埋在裏麵舒舒服服地不想說話,隻是忍不住偷偷翻了個白眼。


    自己成天打柴挑水灰頭土臉,還不是拜這個師父所賜?他還好意思怪自己邋遢?


    傅凝蝶忽然感覺臉上一涼,毛巾又被江聞拿走,放在熱水裏漂洗幹淨才送回給她。


    再次接過毛巾的時候,凝蝶發覺那張討厭的臉,猛然有點像家裏不苟言笑的父親,偶爾又和嘮嘮叨叨的母親重疊在了一起。


    “想家了?”


    江聞一眼就看穿她的想法,小丫頭心裏想的其實都寫在臉上。


    傅凝蝶使勁擦著臉,悶聲否認。


    “沒有。”


    江聞微笑著看著她:“想家又不丟人,師父我也想家,而且想了很多年很多了。”


    凝蝶小聲地問道:“那師父你為什不回去?”


    江聞意味深長地搖了搖頭,慢悠悠地處理著藥材。


    “回家的路很長很遠,也很難走。我已經做好了回不去的打算。”


    簡簡單單的幾個動作幾句話,凝蝶感覺麵前這個年紀不算大的師父,似乎長出了雪白的頭發,那雙眼睛裏感情也太過滄桑。


    凝蝶低頭不語,擦著臉偷偷看江聞。


    江聞假裝沒看見她的舉動,幫她把臉仔仔細細擦幹淨後才說道:“天傅梅花凝蝶粉,春歸柳葉畫蛾眉——這樣幹幹淨淨地,才對得起我給你起的名字嘛。”


    (原來名字是這個意思?還挺好聽的……)


    凝蝶心裏偷偷想著,忽然感覺對這個名字也沒這麽反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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