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的世界,通常講究禮尚往來,做人做事留一線。特別是對於壽命以百年為單位、皆為利來利往的修道者來說。


    說不定今大夥兒今天打得頭破血流,明天就會坐在一起分贓。


    事做太絕,話說太死,大家都尷尬。


    所以大多數時候表麵上,無論是言語還是作為,都不會太過分。


    就像當初通天塔外,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羅睺提出讓兩大觀交出赤鼎殘部,擺明了就是想掌握完整的赤玄重器。


    但即便如此,羅睺說話時用的也是“代為保管,等洗清嫌疑後再做歸還”這樣的由頭。


    所以古太虛和三吉道人哪怕知曉交出赤鼎殘部乃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也拿出來了。


    否則你要是讓羅睺直言,今兒個你們的赤鼎殘部都給爺交出來,要不然打上你們山門。


    那估計就真演變成火拚了。


    當然,倘若是生死之仇以及當場就要分個死活的情況,那又是另一說了。


    平日時候,尚且如此。


    就更莫要提今日乃是羅睺觀借宗門大典來立威的大日子了。


    ——兩大觀駕地龍車輦,踏空而來,不備賀禮,不頌賀詞,本就已是無比輕狂之舉。


    而在無數道目光的注視下,十二頭地龍所拉著的兩輛天車更是繞過了千羅台的停靠港,跟個愣頭青一樣直杠杠地衝進宴會中央,千羅台上,轟然墜地!


    掀起漫天煙塵四散,遮天蔽日!


    “嗷嗚!”


    十二頭地龍齊聲嘶鳴,宛如天崩地裂,響徹整個羅睺山!


    當然,這點兒聲浪和煙塵對諸多宗派來人、甚至於戲台上唱曲兒的優伶來說,都算不得什麽衝擊。


    畢竟在場之人雖不說人人如龍,也都是修為加身飛天遁地之輩,這點兒小聲勢不過是驚了一跳罷了。


    關鍵的問題是——麵子!


    由於羅睺觀大典之日,撤去了護觀大陣——這你也不能管他們,總不能來一隊賓客來一次大陣吧?那掌控大陣的長老執事得活活累死。


    總而言之,兩大觀突然入場,諸多賓客除了嚇了一跳以外沒什麽不妥之處。


    而作為東道主的羅睺觀,卻是顏麵掃地!


    或者說兩大觀既然選擇這種方式入場,一舉一動之間都透露著非常明顯的信號,


    ——今兒個,就擺明了是來砸場子的!


    各自把酒言歡,觥籌交錯的諸多宗派修士們,也盡皆在這一刻停下手中酒食,議論紛紛。


    “不會吧?不會吧?三大觀今日事要撕破臉皮了?”


    “貧道不信!多半隻是來個下馬威罷了!”


    “不錯!如今兩大觀如何有餘力和羅睺爭鋒?”


    “吵吵什麽?看就得了!”


    “……”


    諸多言論,不一而同,但唯一默契的是,他們都目不轉睛望著眼前一幕,眼中生了興致,與方才一潭死水的百無聊賴形成鮮明的對比。


    ——開玩笑,喝酒吃菜哪兒有看熱鬧來得有趣?


    還是影響整個赤玄局勢的三大觀的大熱鬧!


    而當眾人興致勃勃的時候,正所謂幾家歡喜幾家愁,端坐高台上的羅睺觀主以及諸多長老,心情可就不那麽美好了。


    刹那間,羅睺起身,冷哼一聲!


    沉悶的音節自他嗓子裏發出,宛如轟然鍾鳴,一瞬間鎮壓六合八荒,將兩大觀車輦墜地所引起的煙塵盡數蕩開!


    而隨著羅睺這一化道巔峰存在的加上布滿陰沉,天地之象也隨之而動!


    暖人的和熙陽光刹那間便被茫茫陰雲所籠罩,整片天穹仿若都矮了幾分,那鉛層般的黑雲之間,又有雷光明滅,轟隆作響!


    羅睺之怒,天地應矣!


    一時間,看熱鬧的大夥兒不由瑟瑟發抖,噤聲屏息!


    而羅睺身後,無數長老弟子亦起身而立,煌煌威勢爆發,仙光綻放,冷肅而凜冽!


    冰冷的,沉悶的聲音從羅睺唇齒之間擠出。


    “兩位這般在我千羅台逞威風,意欲何為?”


    作為極重上下尊卑,看中顏麵的一觀之主,兩大觀這一行為,無異於啪啪兩巴掌扇在他臉上!


    怎麽忍得?


    話音落下,千羅台中央的車輦上,古太虛和三吉道人緩步走下,麵色冷然。


    “我倆這不是聽聞你宗門大典,特來祝賀麽?”古太虛咧開嘴角。


    三吉道人亦是揮動拂塵,反唇相譏,“還是羅睺觀主嫌我三吉與太虛資曆不夠,上不來你這千羅台?”


    爭鋒相對!


    嘶!


    周遭看客聽在耳朵裏,盡皆倒吸一口涼氣,感覺嘴唇幹涸,不由自主退了兩步。


    ——看這模樣,三大觀今日恐怕是難以善了!


    “哦?”


    羅睺怒極反笑,垂下眼眸,似乎也不想再與兩大觀主逞口舌之利,“那便請兩位觀主依照諾言,快快交出赤鼎殘部就好,本座自當讓兩觀落座!”


    古太虛看了他一眼,“急什麽?難道是怕遲則生變?”


    三吉道人亦幽幽冷笑,“還是怕陰謀敗露,遭了天下人白眼?”


    話音落下,羅睺心頭咯噔一聲。


    他甚至不知曉這倆人究竟是知曉了些什麽,還是純粹以話詐他。


    但即便心頭浪濤翻湧,麵兒上卻不表露半點兒,依舊肅聲開口,“莫要言左右而顧其他,古太虛,三吉,你二人可還背負殺害許方士的嫌疑,還是趁早想辦法自證清白!否則……天下人許蘄執事恐怕也饒不了你們!”


    說罷,天下修士倒是沒說話——一來他們確實敬重許林方士,向為他討回公道,不能讓其死的不明不白;二來嘛……現在這明顯要打起來的氣氛,很明顯沒有他們這些化道境以下的雜魚開口的份兒。


    否則惹毛了哪位大佬直接在三大觀大戰前先抓兩個殺了助興,那才是欲哭無淚,沒處說理去了。


    而至於最後那蘄執事,聽聞此話卻是站起身來,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老神在在開口。


    “羅睺觀主,老朽隻認赤玄重器,至於赤玄內部紛爭,請切莫將老朽扯入其中。”


    羅睺:“……”


    兩大觀主:“……”


    天下賓客:“……”


    老頭兒也忒實誠了吧?


    這不毫不留情打羅睺的臉嗎?


    但眾人又是一想——人家也確實有資本,背靠離宮,誰愛搭理你這偏僻小州的打打鬧鬧?


    同時,在場修士也逐漸發現一件事——雖然羅睺把離宮使者蘄執事請來了,但好像人家並不太買賬?


    這話一出,羅睺頓時臉色一陣青白。


    但果然不愧是一觀之主,立刻便將此事略過不談,身上氣焰再度飆升!向前碾壓而去,逼迫古太虛與三吉道人!


    現在,隻要殺害許林的帽子還扣在倆人身上,那即便來自離宮看不上赤玄州小打小鬧的蘄執事不在意,赤玄的修士也也會站在羅睺這一邊。


    手握大義!


    可別小看這些小門小派,一兩個不值一提,三四個也難成氣候,但倘若成百上千個代表整個赤玄修行界的宗派加一起,無什麽三大觀也好化道境也罷,都得蔫!


    然而詭異的是,即便羅睺這般拿捏痛處的說辭,倆人也沒有露出任何難看之色。


    反而陰森地笑了起來。


    這般反應,讓羅睺心頭不由升起一股不安之感。


    但他左思右想後,卻不感覺自己的計劃中有什麽大的紕漏——青穹和鐵麒麟就不說了,方林的子嗣遺骸和妻子屍首也早已化作飛灰。


    這二人今日還能翻了天不成?


    “赤鼎殘部,我們自然是帶來了。”三吉道人一揮手,兩大觀身後門徒便從身後的車輦裏抬出兩枚重鼎殘部。


    擺在千羅台中央之地。


    眼見這一舉動,周遭賓客修士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既然你兩大觀帶來了赤鼎,那為何先前還要搞那一出,讓大夥兒都下不來台?


    羅睺也不理解。


    但此刻他也顧不得那麽多,抬手引起一股無形風暴,就要將兩枚赤鼎殘部拘入手中!


    但古太虛與三吉冷哼一聲,同時施為!


    兩股恢宏氣息自倆人身周爆發,一瞬間碾碎了無形風暴!


    三吉道人陰測測笑道,


    “羅睺,你到底在急什麽?”


    “你倒是口口聲聲說要替我兩大觀保管赤鼎殘部,但貧道也要確定這赤鼎交由你真的能妥善保管才好——便請你將羅睺觀所掌的赤鼎殘部拿出來瞧一瞧,否則若是你連重器殘部都保管不好,天下又如何放心將完整的赤鼎交在你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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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瞬間,諸多修士皆看向羅睺。


    坦白來說,這個要求一點兒都不過分。


    就像你去錢莊存錢,總得確保這錢莊確實有保管大額錢財的能力才是。否則今天存進去了,明天就被惡匪劫了,找誰說理去?


    並且,三足赤鼎可不是什麽單純的神兵至寶,而是關係到整個赤玄命脈的氣運之器。


    在一道道目光注視下,羅睺的神色變得無比陰沉——他羅睺觀的赤鼎殘部被青穹道人和鐵麒麟帶出去伏殺江南了,還未歸來,如何能拿得出來?


    沉默中,不明真相的天下修士,竊竊私語,議論紛紛,宛如嘈雜蠅蚊一般。


    羅睺知曉,倘若是再不說點什麽,恐怕會出大問題。


    於是他故作鎮定,朗聲道,“本觀所掌重器攜帶與青穹與鐵麒麟兩位長老身上,如今他二人外出辦事,還未歸來,恕難展示。不過也請諸位道友放心,有兩位化道境長老看護重器殘部,萬無一失。”


    聽罷,眾人眉頭逐漸鬆開一絲。


    但古太虛和三吉道人可不吃他這一套,步步相逼,“哦?那青穹長老二人去了何處?何故連宗門大典都不返回?”


    “自然是去處理宗門機密事務去了。”


    羅睺目光冷冽,反問道:“另外,本座羅睺觀長老去哪兒辦事,何時還需要向你們兩大觀報備了?”


    三吉道人幽幽一笑,寸步不讓!


    “宗門機密?”


    “嘖,羅睺觀的宗門機密,就是派兩大化道境前往洪古林去伏殺能證明貧道與古太虛清白的證人麽?”


    話音落下,整個千羅台,針落可聞!


    當日通天塔之變時,他們自然知曉兩大觀主提出一位可以證明他們確實前往了洪古林的證人。


    現在,羅睺觀派人去殺那證人了?


    真的假的?!


    三吉道人望著羅睺,繼續道,“罷了,既然你羅睺貴人忘事,那便讓貧道來幫觀主回憶一番!”


    “二十年前,你安排一人類女子與許林方士結合,誕下一子。”


    “前不久,你以這一子為威脅,逼迫許方士將貧道與古太虛引入洪古林六目碧蚺沉睡之地,意圖坑殺我二人!幸有貴人相助,我二人僥幸逃得一命!”


    “謀劃失敗後,你喪心病狂,竟將許林方士殺人滅口,並嫁禍於前去興師問罪的貧道與古太虛!”


    “在得到我兩大觀交出赤鼎殘部的承諾後,你又派出青穹與鐵麒麟攜赤鼎殘部去伏殺那救了貧道的貴人!”


    聲聲冷冽,一字一句,將羅睺的計謀全部道破!


    三吉道人指著高台之上,


    “所以,今日你才拿不出羅睺觀的赤鼎殘部!所以,今日羅睺大典,青穹和鐵麒麟才回不來!”


    震耳欲聾!


    他的聲音,仿若一聲驚雷,炸響在千羅台上!


    諸多吃瓜修士,盡皆麻了!


    ——這特麽又是什麽沒聽過的船新版本?!


    “三吉,你身為一觀之主,竟在光天化日顛倒黑白!”


    羅睺目光森冷,臉上浮現滔天怒意,“這般信口雌黃,搬弄是非,已與邪魔無異!便莫要怪本座手下無情了!”


    顯然,不能在繼續讓三吉說下去了。


    現在都是口頭之語,若等他真拿出什麽鐵證來。


    那羅睺觀可就真的成眾矢之的了!


    於是,話音落下,無盡之威赫然爆發!


    天地之間,狂風怒吼,電閃雷鳴!


    在羅睺那冷峻身影之後,一片修羅煉獄之景緩緩浮現,月光千萬丈,屍骸累成山!


    羅睺,主殺!


    一時間,天下修士,無不瑟瑟發抖!


    但迎著這恐怖的威勢,三吉與古太虛卻寸步不退!


    “羅睺!”


    “你一向你做得天衣無縫!”


    “那你便看看,這是何物!”


    “再看看,這又是何人!”


    話音落下,從那車輦之上,再走下倆人。


    一高一矮,一胖一瘦,高者年老,氣息悠長,矮者中年,麵目和善!


    而他們肩上,正扛著赤玄州第三枚赤鼎殘部——原屬於羅睺觀的那一部分!


    觀其麵容氣息,卻赫然正是羅睺觀兩大太上長老——青穹,鐵麒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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