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傑的故事把一眾人唬的一愣一愣的,就是這樣的故事好像不止一次聽他說了吧?


    現場記者沒有糾纏他和紀修文的故事真假,但一個問題還是被問了出來,那就是對紀修文能否獲勝有多少信心?


    吳傑當然很有信心,他笑道:“下午的時候,我給他打過一個電話,問的就是他有多少把握,你們猜他是怎麽和我說的?”


    現場的記者一臉無語,心裏暗罵:我們又不在場,你踏馬問誰呢?


    “他的原話是‘我隻知道自己執黑子時從來沒輸過’!”


    吳傑當然沒打算讓這些記者回答,繼續發揮自己善於編故事的本領,先幫紀修文把牛皮吹了出去。


    這主要是因為紀修文的人設不適合自己吹牛,所以將來有什麽牛皮還要他們這幫人代勞才行。


    這麽大言不慚的話,自然讓現場的記者一片嘩然,包括中國記者也滿臉驚訝之色?


    這時一些中國記者還想起了一件事,他們記得當初紀修文輸給聶衛平的那盤棋,好像就是執黑的啊!?


    啊這!


    難道說?


    他真的?


    大家心裏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但在這個檔口自然不能把疑惑問出來,否則不是讓小日子過得不錯的同行有話題發作了嘛。


    日本記者並不了解中國圍棋界的事情,他們最多是知道紀修文曾輸給聶衛平,但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當下並沒有深想。


    但一些日本記者還是轉而去采訪即將上場對弈的紀修文時,把這事的真假問了出來?


    這屆比賽,雙方棋手上陣前都要接受媒體采訪,紀修文自然也不例外。


    日本記者的問題一提出來,他本人倒沒什麽反應,旁邊的聶衛平卻臉色一變!


    “你執黑棋沒輸過?這不是直接說那場棋是讓我的嗎?”


    聶衛平在心裏頭大罵了一聲“豈有此理”,先前剛剛有所改觀的印象,這下又變得負麵起來了。


    紀修文不知道自己剛拜的師傅很想猛扇他幾耳光,聞言先輕輕“嗯”了一聲,然後很認真的說道:“黑子深邃,白子耀眼,執前如長夜蒼茫莫測,執後若恒星亙古不變。”


    他倒是不謙虛,隻是這話經過翻譯的轉達後,不知道是否還切合原意?


    日本記者自然又被唬得一愣一愣的,但他們根本不知道這話是什麽意思,你丫這也算回答了嗎?


    “那個,你真的執黑沒輸過嗎?”一位日本記者隻能再次問了一遍,這次是很直接的那種。


    “執黑可中盤取勝,執白可勝九目半!”紀修文這次回答的也很直接,但貌似直接過頭了,這更像是預言了好嘛?


    日本記者聞言又懵逼了,你丫還沒下呢,怎麽就知道自己怎麽贏,贏多少了?


    “這個……你是認為山城宏不堪一擊嗎?”一位日本記者隻能如此問道,表情已經非常不滿了。


    “山城宏錯著不多,妙手亦是如此!”紀修文一副年少無知的模樣,說完便不再接受提問。


    但這些話卻把聶衛平都驚得不輕,他真沒想到自己這個小徒弟居然如此狂妄,這番話就差直說“此等庸才,不過插標賣首爾”了。


    山城宏當然不知道自己完全被人無視了,實際上他也一樣無視了紀修文,應該說山城宏從來都沒把紀修文當做對手。


    這時他滿腦子都是明天與聶衛平的曠世大戰,直到紀修文坐到了麵前,他才反應過來今天的對手是這個孩子。


    “紀先生,你想執黑,還是執白?”


    山城宏這時露出一抹前輩式的微笑,抬手示意紀修文可以先選黑白。


    這其實也是一種目中無人的表現,正規的圍棋比賽都是猜子,也即一方抓一把子,另一方猜單雙,猜對了先選,否則就是對方先選。


    如果是比賽外的對弈,那可以是猜子,也可以高段者讓低端者先選,或是長者讓後輩先選。


    但現在不僅是正規比賽,還事關兩國圍棋的榮譽,自然萬萬不會隨意謙讓,所以山城宏顯然是輕視了紀修文。


    “先生久戰疲累,晚輩執白即可!”


    紀修文說著已經提起一枚白子,意思是你狂我更狂,少爺我根本就瞧不上你,還是你先走吧!


    山城宏見狀大怒,他怎麽能想到一個小屁孩敢如此輕視自己?


    但紀修文都提起白子了,他再謙讓就是失態了,心中再悶氣也隻能提起一枚黑子,隨即重重放在了右上角。


    紀修文這時伸出一隻潔白的手臂,二指夾起一枚白子擎至空中,隻聽叭一聲脆響,當然是沒有落到棋盤中央,他還沒有那麽目中無人,這手棋下在了左上角。


    兩人狂歸狂,但前幾手棋沒什麽可說的,都是常規定式的布局了。


    但隨後可以看到山城宏和紀修文都下的非常主動,兩人落子如飛,很快就在右上角展開了戰鬥。


    這麽快就燃起戰火,大出觀戰者們的預料,因為山城宏不是這種風格,同時也沒想到紀修文一個15歲的孩子,居然敢和前輩開局就針尖對麥芒。


    但看了一會後,中國騎手們頻頻點頭,日本棋手們則覺得很不真實,因為開局的形勢好像對紀修文還略微有利一些。


    山城宏心中更加惱怒,他雖然不是這種力量型的棋風,但如果不敢與一個15歲的孩子對攻,他哪還有臉去挑戰聶衛平?


    他這邊正打算更加積極主動一些,紀修文卻在簡單試探後保持了克製,開始在左側經營布局了。


    山城宏心裏其實鬆了一口氣,因為剛才的短兵相接,他其實沒占到便宜,這對於執黑的一方等於是落了下風。


    但安穩沒有持續多久,紀修文的白棋先手定型後,很快就將戰火蔓延到了右上,這是又殺了回來。


    山城宏的表情早已凝重起來,因為紀修文看似不假思索的落子,每一手都落在了他的取勢之路上,這才讓他在布局上落了下風。


    但最氣人的是紀修文每下一手,時間不多不少剛好30秒,就仿佛有人在他麵前擺放了一台計時器。


    山城宏在右邊的布局一直都不順利,這時不打算與紀修文在此激鬥,開始轉戰右下角開辟新的戰場。


    但白棋在第28先手加強自己後,第30手立刻揮師右上,居然搶走了最後一個角。


    這下山城宏有些繃不住了,他怎麽能被一個孩童騎到頭上,當即與白棋在右上展開了第一次大規模戰鬥。


    紀修文依舊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樣子,但卻在第36著和38著下出了匪夷所思的無理手,這兩首棋直接把山城宏看懵了。


    “無理手”在圍棋裏一般是指不按章法,不合規矩,不通邏輯的招數,有點武術裏盲拳打死老師傅的意思,說白了就是不按套路出牌。


    紀修文卻不覺得自己下的是“無理手”,他這不過是ai的著手,誰讓他與ai下的太多了,很自然就學了一些ai的下法。


    21世紀ai訓練問世後,這種ai下法其實越來越多,很多棋手都會在比賽裏浪一浪。


    但現在是八十年代,ai還沒有應用到圍棋上。


    這個時代的圍棋大賽,很少會有人使出這種不按套路出牌的招數,紀修文這兩著自然被當成了具有羞辱意味的“無理手”。


    “豈有此理,他怎麽敢如此目中無人?”


    “亂下的,他這是亂下的,太胡鬧了!”


    “愚蠢!這是自取滅亡!”


    “……”


    這一刻場邊的日本棋手,還有日本棋迷們個個都是怒氣衝天,認為紀修文這一手不僅傲慢無禮,還十分愚蠢!


    山城宏麵對紀修文的怪招也是勃然大怒,這個時代可沒有ai,罕有人會下這種不是正著的歪門邪道。


    紀修文小小年紀就這麽玩,放在任何人眼裏都是目中無人的下法了,非常地不禮貌。


    聶衛平也忍不住眼皮一跳,他當然知道很少會有一流棋手會在比賽裏下無理手,因為高手們往往會嚴厲地“懲治”這種胡七亂八的怪招。


    如果今天是“六超”與山城宏對弈,那山城宏也許不會覺得對方在刻意羞辱自己。


    但紀修文隻是一個15歲大的小屁孩,這麽下連他都覺得太不禮貌了。


    然而罵完後仔細思索一陣,山城宏和台下的日本棋手都麵色難看起來,因為這手怪招居然讓他們一時之間想不出應對之法,更別說去懲治對方了。


    山城宏這一想就是半個小時,因為白棋這一手結合先前的布局,越看實際上越是精妙,這豈止是妙手?簡直是鬼手!


    這期間他把能想到的各種應對方法都在腦中模擬過了,可除了棄子外似乎沒有什麽辦法了?


    但思忖良久,山城宏還是不忍棄子,大塊黑棋不得不向中路轉移,打算把戰場轉移到中腹。右邊大塊很快成為了劫活。


    紀修文當然不會讓他如願,此時右邊的大塊眼看就要成為劫活,他不再客氣,借打劫一舉破掉山城宏的右上黑角後,又迅速向左上角奔突,這是開始逼黑子做活了。


    山城宏的棋型這時已經漏洞百出,通俗點說就是陣型已經被撕裂,大模樣已經做不下去了。


    但如何處理卻無計可施,這時的主動權已經落在了紀修文手上。


    紀修文步步緊逼,成功在左上角做了一個劫,徹底逼迫對方將所有精力都放在劫爭之上。


    山城宏明知對方的打算,卻不得不跳進來殊死一搏。


    這時台下的日本棋手全都是司馬般的表情,因為他們已經看出山城宏的處境,他哪怕劫勝了也多半是無力回天,因為整個形勢已經不是贏上一角便能挽回的了。


    山城宏又何嚐不知,但若是不能把這一劫挺過去,他連這一點翻盤的希望都要沒有了。


    紀修文卻並不在意左上角的一隅之地,趁著對方無暇他顧,先手進入中腹之地,此時白棋已成席卷中原之勢了。


    山城宏這邊一連走了十幾手才吃盡了左上角的白棋,但白棋趁著黑棋糾纏於邊角之時,早已攜萬鈞之力問鼎中原,隨即向上一拐猶如漫天大雪鋪天蓋地向他壓來。


    這下山城宏如泥塑般呆坐當場,放眼望去竟找不到一條活棋的生路,最後隻能像條喪家之犬般衝入下方,企圖由下向上滲透,這是要開始打遊擊了。


    紀修文可不是那個微操大師,他不僅愈戰愈勇,關鍵時刻也毫不手軟,根本不給對方絕地求生的機會,反而利用對方焦急的心態繼續擴大著優勢。


    山城宏強撐到了100手後,發現何止是大勢已去,這時已經是進退維穀,下方好不容易經營出的一條大龍,還未出世就已落在了人家布置的口袋裏,現在出世是死,不出還是死。


    他很明白這時雙方的實地差距已經大到立刻就投子認輸,白方也可以倒貼幾目了,任誰的黑棋下到這個份上,再繼續下去都隻能徒惹笑話。


    但就在山城宏想要伸手推杆之時,抬頭又看到了那張稚嫩的,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的臉龐,當下心中一陣氣急,隨即就是無窮的羞愧之意,激動之下差點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最後又把手縮了回來繼續行棋。


    紀修文也不生氣,第120手將對方的大龍一口吃掉後,他抬頭朝著對方微微一笑,這時山城宏再行下去才是真的丟人呢,應該要認輸了吧?


    山城宏確實想認輸了,但見到紀修文的這幅表情,又想到這是一個15歲的孩子,而此時全日本都在看著他大敗給了這樣一個孩子……


    山城宏想到這裏,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憤懣,急火攻心之下鼻血“嗖”地一下子噴出。


    這一幕自然驚呆了現場眾人,無論兩國的棋手,還是兩國的觀眾,誰都想不到下個棋還能下到血濺當場?


    山城宏這時更加羞愧難當,一張臉不知道是氣得還是羞的,亦或是對無力回天的棋局感到絕望,反正在噴血後一片通紅,這時隻能推杆認輸了。


    “這……他不是說執黑中盤取勝,執白勝九目半嗎?”


    “一百二十手速勝?他真的隻有15歲嗎?”


    “山城君……怎麽會血濺當場,這一定是意外!”


    “山城君是大意了,一定是大意了!”


    “我看山城桑應該是太累了,他的身體一向不好,先前畢竟已經三連勝了。”


    “……”


    日本媒體和棋迷很快就幫山城宏找到了輸棋和飆血的理由,但是場下的日本棋手不會這麽天真,這盤棋他們從頭看到尾。


    此刻仔細回想一下,紀修文這盤棋並非贏在“無理手”,而是從開局就占了先手,山城宏多數時候都不得不以應對為主,那一招“無理手”更像是新定式下擊中黑形要害的妙招!


    至於兩國的觀眾嘛,這時腦海裏最深的印象,還是剛才山城宏血濺當場的一幕,當然雙方的感受肯定是冰火兩重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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