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在龍哥的吆喝下,所有的犯人利索地翻身起床。


    穿衣、疊被子、然後排隊洗漱,上廁所,竟然是那麽的井然有序。


    當然了,陸雲青、莫永泰、李鐵柱、龍哥和三角眼他們五個人是不需要疊被子的,早有犯人搶著把他們的被子給疊的整整齊齊,見棱見角,至於那個三十來歲的猥瑣男,現在龍哥等人也知道那人和陸雲青不是一路的,他需要自己做事。


    早有犯人去小賣部幫陸雲青三人買了牙膏牙刷還有水杯,洗漱的時候,犯人們也很乖覺,等陸雲青三人洗漱完畢之後,便輪到龍哥和三角眼,之後,這才一個個都拿起了自己的塑料缸子,挨著號房的大門,排起兩溜兒長隊。


    不多時,一個穿白大褂的廚師出現在號房門口。


    那廚師扯高氣揚,威風凜凜,腳邊兩個髒兮兮的鐵皮桶,一個桶裏是玉米麵糊糊,一個桶裏是窩窩頭,犯人們挨個兒地把塑料缸子遞過去,為了能讓那廚師高抬貴手多給自己兩個米飯,每個犯人的臉上都掛滿了卑謙討好的微笑,隻恨不得給對方鞠躬作揖。


    那廚師覺得很受用,大勺子在鐵通裏麵一攪,打起一勺子稀飯往犯人的塑料缸子裏麵一扣。


    打了飯的犯人折回來之後,或站或坐或蹲地開始吃飯了,屋子裏一片唏哩呼嚕的聲音。沒有一個人說話。粥很少,窩頭很小,粗糧,可就是這樣,犯人們還是舍不得吃,舍不得喝,喝粥都是用嘴巴含住塑料缸子的邊緣,轉著圈一小口一小口地抿,就像在品瓊漿玉液,而那窩頭,則是用指甲一粒一粒地掐著往嘴裏送。


    輪到陸雲青打飯的時候,陸雲青的臉上依舊掛著淡淡的笑。


    可是在那肥頭大耳的廚師看來,總覺得少了些什麽,略微一琢磨,便發現陸雲青雖然在笑,但卻不卑不亢,沒有一絲一毫的獻媚,這廚師鼻哼了一聲,提起大勺子,也不在鐵桶裏麵攪,隻是從最上麵挽出一勺子的水汁,倒在了陸雲青的塑料缸子裏麵,這廚師的打稀飯的手段端的是出神入化,一勺子的水汁裏麵竟然看不到一個飯粒。


    “張哥,這是我們青哥。”龍哥見情況不對,趕緊上前,暗示陸雲青的身份。


    青哥?


    來這裏了還有什麽哥?


    進了號子裏麵的人就一個稱謂,那就是犯人!


    這犯人竟然不拿自己當菩薩看待,那就得練練他的胃!


    雖然陸雲青身上沒有穿號衣,多半是有來頭,不過張大廚才不會害怕,進裏麵的誰屁/股上幹淨?能出去就謝天謝地了,莫非還敢回號子裏麵找自己的麻煩?見龍哥上前說情,張大廚眼皮兒都不抬,手中的大勺子不耐煩地在鐵通邊緣敲了敲。


    “下一個!”


    陸雲青自打知道自己要進入看守所開始,就拿定了主意。


    吃點兒虧可以,但受氣或者受辱不行。


    張大廚要是扯高氣揚一點兒那也無可厚非,可是他這是不給自己飯吃。


    陸雲青瞄了眼塑料缸子裏麵的清湯寡水,隨手就朝張大廚的臉上潑了過去。


    一來是張大廚絕不認為犯人敢在自己麵前放肆,二來陸雲青在做這個動作的時候臉上依舊掛著笑容,因而張大廚也就沒有提防,等看到一片銀幕朝自己劈頭蓋臉地潑過來之後,想躲閃已經是回天無力。


    “啊!”張大廚慘呼一聲。


    雖然這稀飯裏麵的米粒不多,可是剛出鍋的稀飯,那溫度絕對不是吹的!挨這麽一下,張大廚隻覺得是被滾燙的柏油給敷在了臉上,死死地粘著皮肉可勁兒燙,那鑽心的疼痛簡直痛入骨髓。沒有半分猶豫,張大廚尖叫一聲,用雙手捂住自己的臉部飛快地抹了起來。


    “襲警,有疑犯襲警啦!”


    襲警?


    在看守所或者監獄裏麵,隻怕再沒有比襲警還要敏感的兩個詞了!


    張大廚的一聲呼救之後,牢區裏麵頓時警鈴大作,還有尖銳的哨聲也此起彼伏地響了起來,幸虧現在是供應早餐的時間,而不是放風時間,要是放風時間有人襲警,後果是相當嚴重的,一溜兒的獄警跑出來,看到疑犯就用警棍抽,在這個時候他們打人都不怕在犯人身上留下疤的,隻管劈頭蓋臉的抽,犯人也不敢反手,武警在樓台上麵用槍壓著呢!


    縱然不是放風時間,在張大廚的呼救聲過後,不多久,便是一溜兒的獄警跑了出來,大多人的手中都拿著警棍,還有兩個獄警,拖著高壓水槍跟在後頭。


    “抱頭,手抱頭,蹲下!”袁管教一上前,就大聲嗬斥起來。


    這裏麵的犯人一個個都是老油條,聽了袁管教的話後,一個個慌而不亂地轉身,雙手抱頭,排成為兩溜兒靠著大通鋪蹲在地上,不敢撇頭,不敢出聲。


    開玩笑!


    別說現在還是冷氣流肆虐的春天,就算是炎熱的夏天,那高壓水槍裏麵的水也令人不敢恭維,一般監獄或者看守所裏,高壓水槍裏麵出來的水都是自來水,可是這看守所高壓槍裏麵的水,是地下井水,溫度低的嚇人。


    “襲警,這疑犯襲警。”張大廚雙臉猶如酵的饅頭,不過是紅色的。他伸手指著監獄裏麵的陸雲青,眼神無比的怨毒。雖然說張大廚不是看守所的正式在編獄警,隻是一個聘用製的廚師,可一個廚師又怎麽了?這疑犯竟然膽大包天,用稀飯燙他,那麽接下來生的一切,想必這個疑犯不會很喜歡。


    “這裏究竟是什麽情況?”袁管教問了一句。


    陸雲青見袁管教沒看自己,估摸著不是在問自己,也就沒有回答。


    果然。


    龍哥騰地站起了起來,轉身,刷地一個立正,比當了三年戰士地老兵還要標準,標槍似的站著,便開始用簡短有力的聲音介紹剛剛的情況:“政府好,報告政府,我剛剛正排隊打飯,也不知道是站在誰的後麵,就看見一個大大的後背,所以我也不知道具體是什麽情況。報告完畢,請指示。”


    張大廚大怒,伸手指著龍哥,道:“我看你是想關禁閉了吧?”說完也不等龍哥回答,轉頭看著袁管教,厲聲道,“袁管教,我剛剛按照規章製度給他們打飯,可是36o5號犯人不滿意看守所裏麵的夥食,然後將稀飯全部潑在了我的臉上,這就是剛剛生的情況,我認為該疑犯有極度的暴力傾向和攻擊傾向。”


    袁管教皺了下眉頭,轉頭看著張大廚,有些不耐煩道:“你先去寫一份詳細的報告,描述下剛剛生的情況,最起碼要列舉出兩位目擊證人,我在調查清楚之後,會給高所長做個報告,然後等候高所長指示的。”說完,袁管教轉身就走。


    在袁管教走了之後,其他的獄警也紛紛離開。


    張大廚大吃一驚。


    這可不是袁管教的態度啊!


    張大廚也是在這裏麵混飯吃的,他知道,就算自己沒有編製,但也是憑關係才進來當差的,但凡裏麵的犯人,隻要稍微對自己等人不敬,就少不了一頓打,特別是袁管教,人送外號鬼見愁,可眼前這個犯人差點兒毀了自己的容,袁管教卻分明是不聞不問的架勢!


    這個犯人,來頭可就不一般了啊!


    張大廚也是聰明人,變得乖覺起來。


    在張大廚走了之後,犯人一個個紛紛衝陸雲青伸出了大拇指。


    “嗨!真他媽爽的蛋疼!”


    “牛逼!青哥,我說你就是牛B!”


    一個三十來歲,皮膚白淨但整個人卻無比邋遢萎縮的犯人走了出來。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和陸雲青三人一起關進來的臉上有痣的猥瑣男倒黴蛋,進了看守所之後,他就不瘋了,他也知道審時度勢,看到陸雲青風頭大盛,而龍哥等人看他的眼神也是不懷好意,他哪裏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醞釀了下情緒,然後他一甩那頭油光可鑒的頭,伸手一指陸雲青,用驚訝的口吻道:“What-is-that?(那是什麽)”


    “That-is-niu-bi!(那是牛B)。”包括龍哥在內,全體犯人朗聲回答了句。


    陸雲青汗顏不已,拱手給這些才子作揖。


    在敬仰完陸雲青之後,犯人們的臉色一個個沉了下來,雖然說一個號子裏麵內部的鬥爭隨時都在,但如果對外,那是相當團結的,更何況陸雲青還是這號子裏麵的牛人?大夥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便開始給陸雲青出謀劃策,傳授經驗。


    “青哥,這號子裏麵有兩個人惹不得。”龍哥捏了捏下巴,解釋道,“這號子裏麵第一個惹不起的人是高明火,也就是看守所的所長,他有威力有權力。還有個人惹不起,那就是這個袁管教,別看他對你挺客氣,我看他是在袒護你,這裏麵的犯人都稱他鬼見愁,就是高所長也給他幾分麵子的。”


    “幹他大爺的,打人的時候都不怕留下疤。”


    “別的管教下手還有點分寸,他一拳頭會打的你飆血。”


    “他個JB,去年放風的時候我對著美人牆打飛機,給他一腳踢的昏死了三天。”


    龍哥想了想,又道:“這件事情,等下可能會有人過來帶你去訓話,等下你被叫走之後,寧可不說,也不能亂說,你要記住一句話,抗擊從嚴,回家過年,坦白從寬,牢底坐穿。不過你也別太擔心,你昨天才進來,都還沒有開始提審,那高所長現在也拿捏不準你的確切來頭,估計不會下狠手。”


    “不好說。”三角眼滿臉憂慮。


    李彥宏上前兩步,言辭懇切道:“青哥,龍哥說的對,寧可可不說,也不能亂說。不過青哥的態度還要放低調一點兒,等出去了想怎麽高調都可以,雖然你不說,但他們會逼供的!”說到這,他仿佛對刑訊逼供是痛心疾,歎了口氣,“我國刑事訴訟法第××條、最高人民法院關於執行《××××××國刑事訴訟法》若幹問題的解釋中第×××條等法律條文均有明確規定禁止刑訊逼供,但在司法實踐中刑訊逼供仍普遍存在,這是與建設社會主義法治社會的目標背道而馳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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