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寧王府的一場大火,成了街頭巷尾談論的話題。


    府外不知情的人,隻當寧王府突如其來走水了。


    而府內知情的人,大多人都震驚於林笙因為這場火死而複生。


    有人說她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有人說她能踏進鬼門關後還再回來,是妖怪。


    畢竟,誰也沒看到過死了的人又活過來的。


    對於下人們的竊竊私語,偷偷討論,杜江一大早天還沒亮的時候,就聚集了府內的所有人,警告他們把嘴都閉緊了,不能隨意透露出去任何消息,更不能搬弄是非,否則被發現,一律杖斃。


    下人們唯唯諾諾,都連連答應。


    巳時的時候,亓灝幽幽轉醒。


    嗓子發幹,他動了動唇,“杜江……”


    杜江連忙上前,先端著茶水給亓灝喂下。


    知道亓灝想問什麽,杜江主動道:“王爺,有一件天大的好事。”


    “顧側妃,她醒了!”


    “什……什麽?”亓灝的耳朵聽得不真切,似是而非的,讓他死寂的心猛地抖了一下。


    “杜江,你再說一遍!”


    杜江提高了聲音,重複道:“王爺,顧側妃她醒了!”


    “太醫已經確診了,顧側妃的身子沒有大礙了,您可以安心養病了!”


    這次,亓灝聽得清清楚楚。


    他緊緊攥著杜江的手,不敢置信道:“杜江,這是真的嗎?阿顧她真的……醒來了?”


    從亓灝顫抖的聲音裏,杜江能聽出他的震驚。


    杜江點點頭,笑道:“是真的,屬下不敢騙您。”


    “阿顧……本王的阿顧,終於回來了!”亓灝在得到杜江的確定後,他跟愛月一樣,又哭又笑。


    隻不過,亓灝到底是個男人,還是個不輕易將內心感情流露出來的男人。


    他的哭,也隻是默默流淚。


    他的笑,也僅僅扯了扯唇。


    將眼淚咽下,亓灝扯開被子,對杜江道:“扶本王去隔壁房間,本王要去見阿顧。”


    亓灝顯然還不知道昨夜大火的事情,杜江三言兩語的解釋了一下昨晚的情況後,勸道:“王爺,顧側妃現在在芙蕖院,您就不要擔心她了。”


    “再說了,顧側妃剛醒來,也需要休息。”


    “您的身子也需要臥床靜養,不宜走動。”


    頓了頓,杜江又小聲道:“還有……那天晚上,顧側妃是因為身份被您識破了,這才負氣出走,落入了宣王手中。”


    “您要是去了,她看到了您,難免又會想起那晚的事情,萬一情緒激動,氣壞了身子怎麽辦?”


    杜江雖然說的是大實話,可實話往往傷人。


    亓灝自然也明白林笙看到他後會什麽態度,可是他真的很想見到她。


    當然,他的眼睛瞎了,也見不到了。


    去芙蕖院,也隻是滿足心理上的安慰罷了。


    猶豫了會,亓灝便歎了口氣,“你說的對,阿顧現在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本王。”


    “王爺,您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把身體養好。”杜江扶著亓灝躺好,耐心道:“您如果身體沒法恢複,又怎麽挽回顧側妃呢?”


    “而且,這也是您和顧側妃彼此一個緩和的時間。”


    亓灝點點頭,坐直身子,忽然想到了什麽,便問道:“陳澤軒是不是今日回京?”


    杜江一怔,沉默了一會。


    陳澤軒昨晚就回京了,說是要今早將林笙給帶走。


    如果將這件事情告訴了亓灝,那麽亓灝知道後一定會生氣的。


    不過,陳澤軒竟沒來,這倒是有點奇怪。


    興許,陳澤軒可能在麵見老皇帝後再過來。


    “王爺,世子回來了,眼下應該在宮裏麵見皇上。”杜江想了想,回答道。


    亓灝抿了抿唇,緩緩道:“即便是他回來了又如何?本王已經錯過了阿顧兩年,這次是絕對不會再讓他從本王身邊帶走阿顧了!”


    杜江也不知該怎麽接話,隻好道:“王爺,屬下還是那句話,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您要想好好守護住顧側妃,不管如何都得把身子養好。”


    亓灝心不在焉的“嗯”了聲,腦子裏還是想著林笙。


    他從不信鬼神,雖然對林笙死而複生的事情還是不相信。


    可隻要林笙活了,一切都無所謂了。


    如果這世上真的有神靈,他願意跟神靈做交換,將自己的壽命分給林笙一半。


    隻願,她今後能夠平平安安,順順利利。


    “對了,還有一件事情。”亓灝的語氣一冷,咬牙切齒道:“宣王,他把阿顧傷成了這個樣子,本王還沒來得及跟他算賬!”


    “王爺放心,宣王這兩天正到處去拉攏朝中大臣們呢!”


    “可笑的是,他拉攏的那些大臣,暗地裏都是咱們的人!”


    “上次他和沈明輝勾結一事,讓他給撇開了關係,這次隻要人證物證都齊了,就不怕能跑得了!”


    “哼,這樣的懲罰對他來說太仁慈了。”亓灝冷哼一聲,幽幽道:“派人將他染上花柳病的消息散播出去,還有告訴阿寶,給他加大藥量,癱瘓在床上最好!”


    “是,王爺。”杜江應了聲,轉身離開。


    秋菊院裏,柳夫人在大發雷霆。


    屋內的地上一片狼藉,雪琴跟在柳夫人身邊這麽多年,差不多已經習以為常了。


    她屏氣凝神,在柳夫人摔完最後一件瓷器後,才敢小聲道:“主子,您別氣壞了身子。”


    “人死了,哪有又活過來的?依著奴婢看,她必定是個千年妖孽!”


    “要不然,杜江也不會讓大家封口,這不是欲蓋彌彰嗎?”


    “妖孽又如何?誰還敢把這件事給捅出去?不想活了?”柳夫人忿忿的拍了一下桌子,惱怒道:“不是說軒世子跟那位之間不清不楚嗎?怎的今日沒過來?”


    雪琴道:“軒世子進宮了,可能一會就過來把她給帶走了。”


    柳夫人重重吐出一口濁氣,悶聲道:“真是一點也不讓人省心。”


    雪琴訕訕一笑,彎腰收拾著地麵。


    宮裏,陳澤軒帶著南陽王準備的禮物分別獻給了老皇帝和太後。


    在派雷子把太後的禮物送去壽康宮的時候,還特意夾帶了一封南陽王親筆寫的信。


    因為陳澤軒知道,南陽王在太後心裏的分量很重。


    而他這次又是在沒有老皇帝詔令的情況下回京,萬一老皇帝尋了個什麽名頭發難的話,好歹還有太後給護著。


    給老皇帝行禮後,一番寒暄,老皇帝問起了南陽王和南陽王妃的近況,又談了一些有的沒的。


    在談話的過程中,老皇帝每句話看似和藹可親,可卻是在試探。


    然而,陳澤軒在兩年前就城府極深,如今更是不可能被老皇帝套出什麽話來。


    不經意的較量過後,老皇帝覺得有些頹敗感,於是便結束了話題,說陳澤軒一路奔波甚是辛苦,打發他回南陽王舊府休息去了。


    “小賈,寧王府昨夜的大火,是怎麽回事?”等陳澤軒離開,老皇帝忽然問道。


    賈公公道:“聽說走水的原因,寧王府還在調查中。”


    其實,不是在調查,而是根本就沒調查出來。


    火是從亓灝的房間後窗著起來的。


    大半夜的,大家都睡了,因此沒有人知道是誰故意縱火的。


    而且,火勢又太大,燒完了之後,一點蛛絲馬跡都沒留下來。


    杜江沒辦法,這件事情也就隻好就此作罷。


    畢竟,林笙活過來了要更重要,就當是這場大火起的作用吧。


    不過,以後該小心的還得小心。


    對於府中的下人們,杜江得嚴格監管才行。


    老皇帝皺了皺眉,問道:“林笙呢?”


    賈公公如實道:“林笙已經醒了。”


    老皇帝撇撇嘴,不悅道:“哼,真是禍害遺千年!”


    賈公公見老皇帝杯子裏的茶水沒了,又給他倒了一杯:“皇上,宣王這幾天似乎有些不安分。”


    “嗯?”老皇帝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賈公公,冷笑道:“看來上次並沒有讓他長記性。”


    “不要管他,讓他繼續造作,朕要看看他能不能上天!”


    老皇帝之所以放縱宣王,是想等宣王自己作死。


    怎麽說他都是一個王爺,小錯積累多了也不能拿他如何。


    一旦他膨脹了,張狂了,明目張膽,目中無人了,那老皇帝就給他來一個狠的!


    不作不會死,這個道理賈公公深知,他看著老皇帝,神色有些複雜。


    人的心,其實都是長偏的。


    尤其是,一有了對比,必定有傷害。


    老皇帝中意亓灝,那麽自然會看輕宣王。


    當然,這也不能全怪老皇帝。


    要怪隻能怪宣王他自己沒有亓灝優秀,所以優勝劣汰,他隻能是那個炮灰。


    太醫隻告訴了賈公公林笙醒來的事情,卻不敢將她女扮男裝的消息說出來。


    怎麽說杜江都特意叮囑過,他們要是再明知故犯,就是在找死。


    老皇帝擺擺手,打了個嗬欠,“軒世子那邊,給朕盯緊了。”


    “是,皇上。”賈公公行了個禮,轉身出了禦書房。


    被老皇帝視為“作死”的宣王,此刻跟氣急敗壞的柳夫人一樣,在府裏又摔東西,又大吼大叫的。


    “該死的,怎麽沒有把亓灝這對狗男女給燒死!燒死了,也就一了百了!”


    閃電低聲勸道:“王爺,您別氣,咱們要不將林笙女扮男裝的事情告訴皇上。”


    “皇上知道了的話,肯定會饒不了他們的!”


    “畢竟,那可是欺君之罪呢!”


    宣王眯了眯眼睛,氣呼呼道:“不行,因為上次沈明輝的事情,父皇肯定還在生我的氣。”


    “如果我現在去找亓灝的茬,未免動作太明顯了。”


    “拆穿他們的事情先緩緩,眼下拉攏人才是最重要的。”


    閃電立即道:“這個王爺不用擔心,您讓屬下給幾位大人送的信,屬下今早已經送過去了。”


    “他們怎麽說?”宣王一聽,臉上的怒氣少了一半。


    閃電道:“幾位大臣說得考慮一下,不過很快就能給您回信。”


    宣王聽罷,眼中的期待少了幾分,“也罷,都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人。”


    “隻一封書信,哪能讓他們死心塌地的跟著本王?”


    “你去庫房挑一些禮物,晚上送過去。”


    “記得,送的時候小心些,別被人發現了。”


    閃電點頭:“屬下知道該怎麽做。”


    “側妃呢?她這幾天都在忙什麽?”宣王想起有日子冷落自己的新側妃了,便問道。


    閃電道:“彭側妃今日回了娘家,說是在彭府住兩日再回來。”


    彭倩回娘家是為了向母親討教一下如何侍奉男人的學問,畢竟宣王從娶了她到現在也不碰她,這讓她很恐慌。


    回娘家學個一招半式的,她回來再把宣王拿下。


    宣王不以為然的點點頭,沒再說什麽。


    陳澤軒並未直接聽從老皇帝的話離開,他還是親自往壽康宮走了一趟。


    畢竟,他自己去請安會更有誠意一些。


    太後看了南陽王的親筆書信後,又沒忍住老淚縱橫。


    待看到了陳澤軒,更是感慨良多。


    拉著陳澤軒的手,她念叨著這次一定要給陳澤軒找個世子妃。


    陳澤軒笑著轉移了話題,不過視線在落到一旁安靜不語的尹素婉身上時,卻泛起了一道冷光。


    隻是,那冷光閃的太快,沒人發現。


    拜別太後,他才回了南陽王舊府。


    “主子,您回來了?”雷子守在房間門口,見陳澤軒回來,便上前壓低了聲音道:“人還沒醒。”


    陳澤軒眸光暗了暗,一邊往房間裏邊走,一邊道:“本世子知道了。”


    進了房間後,他走到床前,俯身握著床上那人的手腕,仔細的把起脈來。


    把完脈後,他從懷裏掏出一個藥瓶,從中倒出來一顆紅色的藥丸來,塞進了那人的嘴裏。


    輕輕歎了口氣,陳澤軒輕聲道:“笙兒,哥哥讓你受苦了。”


    被陳澤軒握著手的人,便是林笙。


    準確的說,是摘掉了人皮麵具後的顧瑾璃。


    她的臉,並非如同亓灝和愛月他們所想的那般。


    她並沒有換臉,臉上也沒有塗藥水,而是戴了一層極薄的真人皮做的麵具。


    那麵具也不似尋常的麵具從耳後能揭開,也能露出破綻來。


    麵具是從發際線一直延展到胸下的,而且在邊緣位置又塗了與膚色相同的藥膏,因此無人能發現林笙麵具背後的那張臉。


    那晚上,林笙在宣王府的大牢裏,被宣王折騰的死去活來的時候。


    她想著如果無人來救她的話,那也隻能聽天由命,死在宣王府了。


    如果她有幸被救了出去,那麽也可以借著這次重傷的機會詐死逃脫。


    之前,阿翹說讓她把女扮男裝的身份暴露,她並不讚同這麽做。


    但她從阿翹的主意裏受到了啟發,假死遁走。


    再死一次,然後換回自己的臉和自己的身份。


    如此一來,亓灝也就不會再莫名其妙纏著她了。


    可是,讓她沒想到的是,原來亓灝早就知道了她的真實身份。


    幸運的是,在她費勁的醒來後,竟看到了阿翹。


    按著林笙的吩咐,阿翹將那藏在櫃子夾層裏的假死藥,“九轉還魂丹”給找了出來。


    悄悄的返回去,將藥丸給林笙服下。


    所以,第二天林笙死了。


    她的死,再一次傷透了亓灝的心,也讓愛月和荷香哭紅了眼睛。


    要不是阿翹給陳澤軒提前傳了信,恐怕陳澤軒也會以為林笙是真的死了。


    馬不停蹄的趕回寧王府,他得確認一下林笙的狀況,才能安心。


    確定了是假死狀態後,他假意給杜江說今日再將林笙帶走,可晚上卻派雷子放了一把大火。


    在大家都往亓灝的房間裏潑水救火的時候,雷子趁亂,神不知鬼不覺的把林笙給帶了出來。


    同時,又偷梁換柱,讓提前找好的替身躺在了床上假扮“林笙”。


    所以,無人知道,一場大火的背後真正發生了什麽。


    “九轉還魂丹”會給人呈現出一種逼真的死狀,雖然服藥後人會沒有氣息和脈搏,可聽覺觸覺還是有的。


    誰在林笙的耳邊說了些什麽,她都能聽到,隻是不能動彈罷了。


    “笙兒,你再忍忍,九轉還魂丹的藥效三天才能褪去。”吻了吻林笙的額頭,陳澤軒望著她這張傾國傾城卻久違了的臉,緩緩道:“這三天,你好好睡一覺。”


    “剩下的事情,都交給哥哥。”


    “那些欺負過你的人,哥哥會替你收拾他們!”


    “雷子!”說罷,陳澤軒對外喊了一聲。


    雷子進來,問道:“主子,有何吩咐?”


    給林笙掖了掖被角,陳澤軒問道:“師父那邊怎麽樣了?還順利嗎?”


    雷子道:“主上被逍遙子給纏上了,一時半會還沒發脫身。”


    陳澤軒點頭,沉聲道:“你下去吧,盯好宣王府和寧王府的動靜!”


    “是。”雷子出了門,房間裏隻剩下了陳澤軒和林笙。


    陳澤軒拿著帕子,蘸了茶水,給林笙擦著幹白的唇。


    動作小心,又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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