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老皇帝半倚半坐在床榻上,他聽完了賈公公的話後,沉默片刻,冷笑道:“小賈,你覺得朕會信嗎?”


    賈公公一怔,小聲道:“皇上,據探子回信說,王爺最近確實對顧側妃很冷漠,已經有許久沒留宿在芙蕖院了。”


    “王爺將心力都用在了朝政上,這不正是皇上所期望的嗎?”


    老皇帝冷哼一聲,幽幽道:“老四心思深,誰知道他是不是做給朕看的?”


    “小賈,顧瑾璃一日不死,朕這顆心一日不安穩。”


    “皇上……”賈公公瞧著老皇帝態度如此堅決,不禁勸道:“您的身子現在還需要顧側妃調理,您要是現在就殺了她,老奴恐怕……”


    老皇帝明白賈公公欲言又止的意思,他眼中神色暗了暗,緩緩道:“她還有利用價值,朕自然不會立馬動手。”


    盡管老皇帝身子沒什麽明顯大礙,可今日魏廖過來請脈的時候卻說他體內還殘留大量毒素。


    隻是這毒一時半會還解不開,需要找個機會與顧瑾璃好好研究一番才行。


    所以,老皇帝也不可能傻到在毒還沒解開的時候就殺了顧瑾璃。


    賈公公不自覺的鬆了口氣,給老皇帝端上前一杯茶。


    老皇帝呷了一口茶後,又道:“小賈,你讓探子盯緊了寧王府。”


    “是,老奴明白。”賈公公接過茶杯,點點頭。


    突然,門開了,探進來一個腦袋。


    賈公公見小太監好像有要事的樣子,便放下茶杯出了門口:“怎麽了?”


    小太監立即道:“師父,尹太傅的二千金死了,太傅受了刺激,中風了。”


    “什麽?”賈公公一聽,急忙轉身去了房間裏,將小太監的原話稟告給了老皇帝。


    老皇帝聽罷,同樣很是震驚。


    他皺著眉頭,沉吟片刻,“讓顧成恩務必緝拿凶手,此外,傳朕口諭,即日起讓魏廖給尹太傅醫治!”


    尹太傅是朝中元老,若是老皇帝不管不問,這不免會讓朝中老臣寒了心。


    “皇上。”賈公公猶豫了會,試探道:“尹太傅這一中風,群臣之中又少不了動蕩。”


    “要不然,讓顧側妃一同醫治?這樣,尹太傅也好的快一些。”


    “依著顧尹兩家的關係,顧瑾璃若是借著給尹太傅醫治的機會,對尹太傅動手呢?”老皇帝到底是個疑心疑鬼的人,因此將旁人也想得陰暗。


    賈公公低聲道:“如果真是那樣,那顧側妃更是不可能動手腳了。”


    “因為大家都知道尹家和顧家不和,顧側妃要是將尹太傅治好了還好,可一旦尹太傅有個什麽意外,大家必定會懷疑到顧側妃頭上。”


    先是老皇帝,後是尹太傅,隻要能證明顧瑾璃還有用處,就能暫且保住性命。


    “罷了,就聽你的。”老皇帝擺擺手,打了個嗬欠,有些累了。


    “是,皇上。”賈公公行了個禮,退了出去。


    沒一會,老皇帝的口諭便傳到了芙蕖院。


    當時,顧瑾璃剛從茶樓回去,衣服還沒換,就跪在院子裏接了賈公公傳達的“聖旨”。


    聽完後,顧瑾璃愣了好一會。


    她沒有想到,尹素汐竟突然死了,這讓人有些意外。


    不止是顧瑾璃不敢相信,就連愛月和荷香兩個丫頭也是一樣。


    尹素汐死得太慘,不僅被人奪取了清白,還挑斷了手腳筋,所以太傅府跑去宮裏送信的人,也隻簡單的報個了信,至於死因卻並未具體解釋。


    所以,老皇帝不知道,顧瑾璃她們更是無法得知了。


    見顧瑾璃愣神,賈公公道:“顧側妃要是沒什麽問題的話,可以起來了。”


    顧瑾璃懷著孩子,怎麽著都行動不便。


    而且,地上也涼,雖然跪的時間不長,可出點什麽意外,那倒黴的就是賈公公了。


    “主子。”愛月用胳膊肘輕輕推了一下顧瑾璃,提醒道。


    “沒問題。”顧瑾璃回神,在愛月的攙扶下站了起來。


    賈公公點點頭,剛想抬腳走人,卻又頓住了腳,“顧側妃最近要受些累了,一定得保重身體。”


    他這話說得誠懇,是發自內心的為顧瑾璃和肚子裏的孩子著想。


    顧瑾璃知道老皇帝討厭自己,不過也能感覺到賈公公待自己的態度還是不錯的,便心下感動:“多謝賈公公。”


    賈公公搖了搖頭,輕歎一聲,離開了寧王府。


    “主子,宮裏有魏太醫,皇上為什麽讓您給尹太傅醫治?”愛月跟在顧瑾璃身後,一邊進屋,一邊忿忿道:“誰不知道尹家和咱們顧家是什麽關係?您到時候費力不討好不說,可能還被扣了一頭屎盆子!”


    也不能怪愛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說的是實話。


    顧瑾璃深吸一口氣,緩緩道:“皇上的意思,我沒辦法拒絕。”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既然皇上開口了,那我也隻能盡力了。”


    “至於尹太傅和尹家,他們如果主動提出來不願意我插手,這當然是最好了。”


    脫了外衫,顧瑾璃坐在桌案旁,拿起了醫書,沒再言語。


    “主子,您剛回來,先休息會吧?”荷香給顧瑾璃倒了杯茶,關心道。


    顧瑾璃眸光微動,半晌才道:“白天睡多了,晚上就睡不著了。”


    回來的一路上,雖然她努力讓自己不要再去想亓灝在茶樓裏對自己的冷漠態度。


    可是,她就像是犯賤似的,眼前總是出現亓灝的那張臉,耳邊也是回響著他的話。


    心裏難受,她怎麽能睡得著?


    不僅現在睡不著,恐怕今晚上也要徹底失眠了。


    漫漫長夜,她要怎麽度過?


    煩躁的翻了幾頁,她又將醫書放了下來,對荷香道:“拿出棋來,陪我下一盤。”


    荷香見顧瑾璃心緒不寧的樣子,猜到了她可能是因為亓灝而心煩,便點頭應了聲。


    書房裏,亓灝聽完杜江的稟告後,冷笑道:“是誰動的手?”


    杜江道:“尹素婉。”


    “哦?竟然是尹素婉?”亓灝挑了挑眉,眼底神色閃過一抹冷光,“理由呢?尹素婉和尹素汐可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她為什麽要這麽做?”


    杜江搖頭,訕訕道:“這個屬下還不知道。”


    頓了頓,他又道:“對了,剛才賈公公去芙蕖院了,說是皇上要讓顧側妃給尹太傅醫治中風。”


    “中風一時半會是好不了的,讓阿顧醫治尹太傅的話,本王便可以多一些時間準備了。”亓灝點點頭,隨即語鋒一轉,“不過,阿顧同樣有危險。”


    “如果尹太傅在她手裏有個什麽三長兩短,那她絕對逃脫不了責任。”


    亓灝所擔心的與賈公公一樣,尹太傅就像是個燙手的山芋,誰接手燙誰。


    “那怎麽辦?顧側妃都答應了。”杜江聽罷,略有緊張道。


    亓灝抬眸,深深的看著杜江:“無礙,大不了再增派些人手在暗中護著阿顧。”


    勾了勾唇,他冷笑道:“嗬嗬,薑源生剛死了沒多久,尹素汐又死了,顧成恩最近可是有得忙了。”


    杜江道:“皇上的意思這次也是由顧侍郎稽查凶手,可顧侍郎竟把案子推給了郭大人。”


    “興許,他是怕擔上責任,這才撇身事外。”


    亓灝“嗯”了聲,視線透過窗戶落在芙蕖院方向,聲音低沉道:“阿顧她……還好吧?”


    杜江知道亓灝指的是什麽,如實道:“屬下私底下問過愛月了,顧側妃最近心情很不好,吃的東西也少了,晚上也失眠。”


    他當初勸亓灝對顧瑾璃的愛不要太高調,是的確出於一片忠心。


    但當亓灝真的采納了他的意見後,他現在懷疑自己是不是出了餿主意。


    顧瑾璃受了冷落不開心,亓灝也高興不到哪裏去。


    今日這兩個人賭氣而鬧了不快,杜江總覺得自己也有錯,心裏很是愧疚。


    亓灝聽罷,沉默了良久。


    “本王知道了。”移開眸子,他悶聲道:“宮裏情況如何?父皇的毒解得怎麽樣了?”


    杜江回答道:“賈公公說皇上精神頭不錯,注意點身子,毒就不會複發,但還是有部分毒素留在皇上體內的。”


    亓灝想了想,幽幽道:“你找個合適的機會,再下一次毒。”


    “王爺!”杜江瞪大眼睛,嘴巴也張得老大:“您該不會是真的想……”


    亓灝薄唇緊抿,“本王不會要父皇的命,你放心。”


    “分量,你看著把握。”


    杜江咽了口唾沫,點點頭。


    見亓灝也沒其他吩咐,杜江便知趣的離開了房間。


    太傅府中,大夫人暈過去後,醒來便抱著尹素汐的屍體不撒手,間斷得又哭暈了幾次。


    尹太傅躺在床上不省人事,府中能靠得住的,這時候也隻有尹子恪和尹素婉了。


    大夫人將尹素汐的死全部都歸咎在尹素婉身上,所以尹素婉是不能往大夫人眼前湊的,要不然會惹得她情緒更加失控。


    無奈,尹子恪隻好坐著輪椅去了大夫人的房間裏安慰她。


    與此同時,尹素婉便在尹太傅房間裏照顧。


    出了這麽大的事情,太傅府上下亂成了一團。


    尹素婉作為名義上的嫡女,自然是得留在府裏和尹子恪主持大局的。


    派雙兒往宮裏給太後送了個信兒,她這幾日先不回宮裏了。


    再說了,她得親眼看著尹素汐這個賤人下葬才滿意。


    魏廖在第一時間過來了,他抽回給尹太傅把脈的手,神色凝重。


    “魏太醫,父親怎麽樣了?”尹素婉見狀,問道。


    魏廖站起身來,一邊往桌子旁走去,一邊緩緩道:“太傅的情況很是嚴重,這個我得改日和顧側妃從長計議。”


    “嗯?”尹素婉還不知道老皇帝已經下了旨意,讓顧瑾璃也參與到尹太傅的醫治中,因此皺著眉,提高了聲音:“魏太醫的意思是,顧瑾……顧側妃也要給父親醫治?”


    魏廖也多多少少了解亓灝、顧瑾璃與尹素婉之間的恩怨,他點點頭,不好多說什麽。


    尹素婉冷笑一聲,不陰不陽道:“那就勞煩魏太醫和顧側妃了。”


    “這都是下官該做的,頤和郡主不必多謝。”魏廖寫好藥方後,遞給尹素婉:“太傅的血管有些不流通,這些藥是給太傅疏通氣血的。”


    說罷,他背起藥箱,對她拱了拱手,“改日下官再來。”


    “魏太醫慢走。”尹素婉象征性的往門口送了魏廖幾步,然後又坐回到床榻邊上。


    她看著口角歪斜,卻緊閉著雙眼的尹太傅,神色複雜。


    喊了尹太傅這麽多年“父親”,不管有沒有血緣關係,尹太傅在對待自己和尹素汐上,幾乎做到了一碗水端平。


    哪怕是在大夫人在胡言亂語時提到了自己的身份,尹太傅也極力維護。


    她從出生就沒見過自己的親生父親,而尹太傅對她有養育之恩,是她真正的父親。


    養育之恩大於天,她卻將尹太傅的親生女兒殺了,這算不算“恩將仇報”呢?


    這樣想著,尹素婉的眼神黯淡了下來,難得的產生了一絲愧疚。


    不過,很快她的這種愧疚之前便蕩然無存。


    因為,她想起了尹素汐對自己做過的所有惡事,心頭的火氣和恨意便又湧現了出來。


    尹素汐的死,不怪自己。


    要怪,隻能怪尹素汐咎由自取,死有餘辜!


    她要是不這麽著急的想向皇後告密,尹素婉又怎會這麽急著除掉她?


    所以,自作孽不可活!


    她和尹素汐之間不可能共存,既然尹素汐沒及時對自己下手,那隻能淪為自己的刀下魂了!


    重重吐出一口氣,尹素婉收回思緒,拿起帕子仔細的給尹太傅擦了擦嘴角流下來的口水。


    “母親。”大夫人的房間裏,尹子恪見大夫人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無奈又心疼道:“您別哭壞了身子。”


    大夫人的眼淚更多了,手摸著尹素汐血淋淋的手背,哽咽道:“恪兒,你妹妹她……她死之前,一定很疼……”


    尹素汐身上的衣服已經換了,但衣服抹不掉她被侵犯的印記。


    身上紅紅紫紫的一片,可見當時那些人是有多瘋狂。


    尹子恪不忍看尹素汐,別過臉,難過道:“母親,汐兒在天有靈的話,看到您這樣為她傷心,她也會哭的。”


    “嗚嗚嗚……我的汐兒!我可憐的汐兒啊!”一聽到“在天有靈”這四個字,大夫人嚎啕的聲音更大了。


    尹子恪除了默默陪著大夫人,其他一點忙都幫不上。


    好在,也沒什麽需要他做的事情。


    畢竟,之前大夫人將太傅府裏的事情處理得井井有條,有什麽問題,他詢問管家就行。


    尹子恪的眼圈也紅了起來,不知道是被大夫人給感染的,還是可惜尹素汐這妙齡少女,花一樣的年紀了。


    “母親!”見大夫人又暈了,尹子恪急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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