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燕京外五環某戶空間逼仄的單身公寓中,胡小月坐在電腦前,她帶著眼鏡,手指不斷在鍵盤上敲打著。


    “加油!”


    “快點再快點!”


    胡小月看著熱搜話題的熱度不斷上升,她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鏡,雙拳緊緊攥住,口中好似自我鼓勵式的呢喃著。


    今日猝死在工作崗位上的孫斌華是她的同事, 雖然兩人不在一個部門工作,但她認識孫斌華,並且知道孫斌華是位很好的老大哥。


    那時她剛剛入職,還隻是個實習生,有次需要她負責搬運攝影器材,足足四個大皮箱, 從公司搬運到外景場地,又從外景場地搬回公司, 就在回到公司的時候, 她已然累得筋疲力竭,當時麵色蒼白如紙,額頭布滿了細密的虛汗。


    然而在她周圍走過路過的人,全都滿臉的冷漠,沒有任何一個人向她伸出援手,那一刻的胡小月下意識以為成年人的世界就應該是這樣冷漠的。


    可也就是在那一刻,孫斌華出現了,這個身材有些微胖、發型有些禿頂的老大哥,笑嗬嗬地來到她麵前,二話沒說,直接幫她拎起兩個大皮箱,便向著電梯口走去,最後更是幫她送到了她所在的部門。


    還是在那一刻, 胡小月覺得成年人的世界並沒有她想象得那麽冰冷, 這個世界還是有溫度和有愛的。


    事後, 胡小月詢問孫斌華的名字,想要請孫斌華吃飯,以此作為感謝,但是孫斌華卻是擺了擺手,直接就走了,後來胡小月還是從自己同事的口中知道的孫斌華名字,也從自己同事的口中知道了孫斌華在公司中老好人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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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小月始終很感激孫斌華,如果沒有孫斌華的出現,她可能在那次事情以後,讓自己也成為一個冷漠的人,從此喪失了年輕人最為珍貴的熱情和善良。


    然而……


    就是這樣一位許多人都公認的好大哥,卻在資本的壓榨下,硬生生地熬死在了工作崗位上。


    當她得知這個消息,慌不擇路的從樓上跑下來的時候,她沒能看到孫斌華的最後一麵,隻看到醫護人員抬著一個蒙著白布的擔架,走上了救護車。


    在孫斌華被擔架抬走以後,公司的行政人員第一時間向現場所有人下達了封口令,並且強製要求現場所有人刪視頻、刪照片,言辭間的威脅之意可以說是毫不掩飾。


    心痛!


    悲涼!


    憤怒!


    胡小月突然有些佩服那個叫莊羽的男孩子,他可以揮起拳頭,狠狠打在那些不顧員工生命健康、瘋狂壓榨員工的領導臉上,同時又有些愧疚, 為何當時的她那麽的軟弱,連站出來仗義執言都沒能做到。


    自己終究還是變成了那個冷漠的人了嗎?


    在回來的路上,胡小月依靠在地鐵的欄杆上,她不斷質問著自己。


    不……


    她並沒有變得冷漠,隻是缺少了些勇敢。


    於是,在回到家以後,她便坐到了電腦前,耗時五十分鍾,撰寫了篇兩千字的長文,將整件事情以及事後愛奇視頻高層的態度,配上她私密保存下來的那些照片,匿名發布到了微博、知乎、抖音等各大社交媒體上。


    在她這篇文章發布後,很快就引發了廣泛轉載。


    每個行業都有每個行業的圈兒,所以孫斌華猝死這件事,很快便他所在的圈內傳開了。


    對此,許多人都是倍感憤怒。


    因為他們和孫斌華一樣,都是普普通通的打工者,平日裏麵對著資本家的壓榨敢怒不敢言,然而這一次,孫斌華的猝死觸碰到了很多人的底線。


    如果連命都沒了,那還要錢做什麽呢?


    更何況,在網絡上,每個人的臉上都蒙著層麵紗,他們隻需要不斷地轉發相關消息,將這件事的熱度頂上去,從而引發輿論的關注就好,並不需要他們付出什麽實質性的代價。


    轉發、評論、點讚……


    周而複始,循環往複。


    數以萬計甚至是數以十萬計的普通打工人,在這個夜晚他們不斷重複地做這些事情,就如魯迅先生所說得那般,有一分熱,就發一分光。


    漸漸的,越來越多的人加入到了這個群體中。


    胡小月作為最初的發聲人,她親眼看到這件事的熱度在不斷地上升,從熱搜榜墊底,逐漸上升到四十幾名,再到叁十幾名,她心中充滿了振奮。


    然而就在下一秒鍾,胡小月整個人愣住了,因為她發現原本已經被頂到叁十幾名的熱搜……


    沒了!


    胡小月連忙翻閱微博的熱搜榜,從最底部再到最頂部,真的是任何與這個話題有關的熱搜全部消失殆盡,緊接著她又登錄知乎、抖音等社交媒體平台,她發現這些平台上的相關熱搜也全都撤了下來。


    最後她回到自己的個人賬號,發現自己那篇已經點讚量過萬、轉發量過萬、評論量數千條的長文,也已經被自動刪除了。


    霎時間,胡小月感覺自己的心裏有一團火在燒。


    “難道……”


    “我們作為普通人,連發聲的權力都沒有嗎?”


    胡小月望著自己空蕩蕩的主頁,她眼神有些發直,嘴裏低聲呢喃著。


    半響過後,胡小月眼神漸漸重新恢複了神采。


    “我今天還就不信了……”


    “你們這些資本家還真的能隻手遮天不成?”


    “你們撤一次,我們就頂一次,這次我還偏要與你們鬥到底了!”


    胡小月咬著牙,盡管已經是淩晨時分,但她還是撲到了電腦前,將剛才發出的長文,重新編輯,重新發送。


    ……


    與此同時,跟胡小月有著相同的遭遇的人還有很多。


    他們都在關注著這件事的進展,所以他們也都親眼看見了,那條熱搜究竟是怎樣瞬間消失不見的。


    如此明目張膽撤熱搜的行為,將原本很多隻是觀望的人都激怒了。


    雖然熱搜被撤,但是越來越多的人卻加入到了聲討“愛奇視頻”的行列中,人手不夠就呼朋喚友,其中不乏有些人是在互聯網平台上有些影響力的大V。


    在這個夜晚,這些人就好似是肆意飛揚的野火……


    燃燒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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