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生活在指尖流逝。


    某個風和日麗的下午,風琴夏織仔細閱讀著文庫本,又合攏,稍顯奇怪地打量空無一人的文學部。


    自前些天來,伊川學姐不再來文學部,她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難道是因為柏原的事情感到別扭和尷尬?


    風琴想著,還是給伊川學姐發了一條LINE。


    一直到傍晚她收拾好書包準備離去時,才收到伊川琉璃雪的消息:


    【最近家裏有些事,抱歉。】


    簡單的信息夾雜著一絲急促,風琴收好手機,既然學姐沒打算說她也不會問。


    三天後


    當風琴處在文學部感覺到一絲孤獨時,久違聽到門被拉開的聲音,她帶著一絲微笑揚起小臉,然而看清來人卻驚愕住。


    是伊川學姐無疑,卻變得清瘦憔悴,蒼白的小臉麵無血色,整個人仿佛憑空瘦了一圈。


    “學姐,你……”


    “沒事。”


    伊川琉璃雪露出一個勉強地笑容轉移過去。


    識趣的風琴並沒有再開口,隻是餘光瞥向學姐,敏銳的她察覺到學姐身上發生的驟變。


    事情絕對不小。


    和風琴討論插畫時仍舊無法專注的伊川琉璃雪最後提著書包,說最近可能無法常來文學便道別。


    風琴蹙眉,想了想,收拾好文學部,踏著樓梯朝著三年級A班走去。


    恰好該班還有一個男生值勤,風琴禮貌地叩門,若無其事地問起伊川學姐最近發生的事。


    對方不認識風琴,隻當是伊川的同學,倒是疑惑地說起伊川琉璃雪最近一周都沒來學校。


    這令風琴更為驚訝,一周都沒來上課,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想到學姐無神的眼眸,風琴暗暗記在心裏。


    ……


    伊川琉璃雪乘坐的電車不是平時的路線,而是一家餐廳。


    若是被好友知道一定很驚訝,因為備戰高考的伊川不應該在這時課外兼職打工。


    換好橙色工作服的少女,望著鏡子裏失魂落魄的臉,勉強打起精神。


    今天是她要和風琴學妹說明,不然應當是放學第一時間回家給陽太煮飯,再馬不停蹄地奔向打工的地方。


    晚上九點多收拾打烊完,和店長道別後,伊川步行到電車站,趕回家時已經是晚上十點多。


    一進門,便看到坐在電視機前目不轉睛的弟弟,小男孩哪裏記得什麽,他不會明白媽媽倒下的含義。


    因為伊川琉璃雪哄他媽媽隻是生病了,很快就好。


    “姐姐。”


    路過客廳時,伊川準備去洗浴,陽太小聲地喊住姐姐:


    “媽媽什麽時候回來呀。”


    望著委屈巴巴的弟弟,伊川琉璃雪擠出微笑:


    “很快了呀,媽媽很快就回來了。”


    “可是這些天飯菜都是涼的呀,而且都是土豆、豆芽……”


    “乖,再忍一陣子就好了。”


    因為阿姨生病,秋零表姐和店長申請換成早晚班,白天在醫院照顧完阿姨後會回家煮飯再去上班,伊川琉璃雪和表姐輪流去醫院照看躺在病床上的媽媽。


    此時她照舊地哄著年幼的弟弟。


    洗浴完後,她催促著陽太去睡覺。


    “不要嘛姐姐,還沒十一點呀……”陽太撒嬌不願回房間。


    “陽太!”


    忽然,伊川一聲厲喝嚇了弟弟一跳,年幼的男孩回頭看到姐姐那張冰冷的臉時,緊張地關掉頭時,他還是頭一次看到姐姐發這麽大的脾氣,一聲不吭地小跑到衛生間洗漱乖乖回到房間。


    伊川抿著嘴唇,有些無力地靠在牆壁,恰好這時候秋零表姐推門回來。


    “琉璃雪,阿姨沒事。”


    每次回來,表姐都會這麽安慰道,沉默寡言的她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最近麻煩表姐了……”


    “沒事。”


    伊川琉璃雪躲在狹小的房間的角落,朦朧的燈光下一言不發,漆黑的窗戶倒映出她無助的瞳孔。


    仍然還記得前些天得知消息後的絕望,像是天塌下來一樣。


    媽媽得的是胃癌,中期,也叫進展期胃癌。


    胃癌早期治愈率極高,不過到了晚期幾乎沒有治愈的希望,而伊川媽媽的病情處於兩者之間。


    在正規的醫院,接受合理的治療後,可能治得好,也可能治不好,誰也沒法說得清楚。


    沒人願意看著家人死去,因此即便媽媽反對,想要出院,琉璃雪和表姐還是極力勸說留下,老家那邊聽到消息的親戚,近來也前往醫院探望。


    雖然勉強說服了媽媽等待治療,然而伊川媽媽的工作也是丟了,畢竟以她那糟糕的身體狀況實在不適合再上班。


    緊接著還有一個更為嚴峻的問題,治療癌症的費用從哪裏來。


    先不說進展期胃癌治不治得好,就是那筆費用對伊川一家也是天文數字。


    醫生嚴肅地說明伊川媽媽的胃癌較為嚴重,已經處於進展期胃癌的後期,很容易病變成胃癌晚期,最好盡快做手術治療,甚至術後化療、輔助治療也必不可少。


    保守估計,至少要三百萬到五百萬日元。


    更令人絕望的是即便做了手術也不一定成功。


    向親戚籌了錢,但本就是普通人家,籌集不到多少。


    硬著頭皮,按耐下前途的迷茫無助,伊川琉璃雪最近放課後都是在餐廳兼職,周六周末到遊樂園幫忙,勉強能維持目前的狀況,但不夠手術的費用。


    已經失去父親的伊川琉璃雪無論如何也不願再失去母親承受那生離死別的痛苦,即便天塌地陷也要頂著山嶽的壓抑咬牙堅持下去。


    即便這位柔弱的少女近來表現出相當驚人的堅強,可到深夜,仍舊會躲在房間的角落啜泣。


    目前的痛苦和困難不算什麽,但更讓人絕望的是未來看不清前途的方向。


    縮在角落的少女將臉埋在膝蓋,許久後緩緩抬起微紅的眸子。


    少女一言不發地用鉛筆描繪著某人,盡管她試圖描繪出喜愛之人開朗陽光的微笑,是她此刻最欠缺的關懷。


    然而不知不覺中,描繪出來的,卻是一張麵無表情的人像死死地盯著自己,那時絕不會露出這種表情的柏原的畫像。


    哢……


    筆尖斷裂,伴隨嘩啦的撕裂聲,那隻斷裂的鉛筆深深地刻進稿紙後的畫板。


    ‘學弟……’


    朦朧的燈下,垂頭的少女低吟呼喚喜愛之人的姓名,她多想此刻被關懷和拯救,感受學弟溫暖的懷抱以驅散內心的絕望。


    然而柏原學弟現在一定抱著別的女孩露出她最想看到的笑容吧。


    不知不覺,伊川琉璃雪指尖的鉛筆不停地顫抖。


    畫著人像的稿紙被撕碎一地。


    枯坐到深夜的影子久久未動。


    遠遠地,一聲狼狽的犬吠透過窗戶傳來。


    -


    -


    -


    LINE上,小野美羽邀請柏原到文京區的商業街。


    對了,關於小野美羽這個青梅竹馬的事柏原很老實地當天就告訴了淺羽。


    “……”


    本以為會深究的淺羽,隻是瞥了他一眼,似乎很滿意他的主動告知,輕哼一聲便不予計較,也沒有警告。


    迎著人流,與小野美羽到一家很不錯的咖啡店坐下,裏麵人不算多。


    小野美羽輕車熟路地拉著柏原,點了一杯抹茶拿鐵和奶油泡芙甜點,笑盈盈地問柏原要些什麽。


    “呀,是美羽的男朋友?”


    年輕的女店員看起來和小野相當熟絡,趁著柏原打量的間隙,偷偷拉著小野美羽小聲說道。


    “嘻嘻。”小野隻是露出一個曖昧的笑容,年輕店員不明所以,不過打量著柏原臉頰清秀的線條,偷笑一聲,應該是小野的男友吧?這麽久以來還是頭一次看到小野帶異性朋友來這呢。


    柏原最後微笑地點了杯鮮榨果汁和牛奶薄餅。


    “誒,來咖啡廳隻喝果汁麽,柏原你很奇怪誒。”


    小野搶著付錢,和柏原坐在咖啡廳的一角。


    聽著柔和的旋律,柏原笑了笑,他喝不慣咖啡。


    女店長在門口打理著咖啡廳外的綠植,柏原收回目光,倒是對小野的目的好奇得很。


    平白無故有女生一直邀請自己,還是青梅竹馬,這次絕不是人生三大錯覺,柏原十分懷疑小野美羽是不是喜歡自己。


    按理來說,柏原應該不會判斷錯誤。


    然而有趣的是,他瞧見小野美羽舉止隻是親近的朋友並不逾越,更沒有告白的意思,隻是經常邀請自己一同出來逛街。


    這種情況下,柏原總不能直截了當地說明‘對不起,我不會喜歡你’


    若是小野不喜歡自己那可就尷尬得要命,一個人在那自作多情。


    柏原咬著牛奶薄餅,忽然之前有些後悔說請小野吃幾頓飯了。


    當然,隻是個玩笑,既然小野美羽用朋友的態度,柏原也用相同的態度對待,與小野的聊天中,發現她並不會故意提起一些曖昧的話題,反而隻是說些有趣的日常,和‘交往’‘告白’完全扯不上邊。


    小野美羽說要買些私人用品,讓柏原參考參考,比如哪種顏色的發卡好不好看……


    差不多七點半的時候,在霓虹燈光的照耀下,道別。


    目送柏原離去,不一會,另一位戴著鴨舌帽的女高中生靠近小野美羽。


    “呀,柏原笑起來果然很好看呢。”


    小野美羽此時表現出和柏原在一起時絕不會有的花癡。


    一旁的和泉菱花看在心裏,難受極了。


    和嘻嘻哈哈的美羽逛了一圈美妝店,玩到九點才結伴乘坐電車回家。


    少女的身子隨著電車微微的搖晃,心不在焉地望著車窗上的人影發呆,忽然瞧見美羽愜意地踢著小腿歪頭看向她:


    “菱花,我似乎真的喜歡柏原了呢。”


    她微微笑著說,好像發自真心實意。


    “是麽?”


    和泉菱花也露出一個笑容,忽然說起考試的事情。


    下了月台,出車站,兩位少女的家相隔並不遠,起初知道這事的時候,倆人還頗為欣喜。


    沐浴著淒冷月光,耳邊隻有嗒嗒的腳步聲,和泉菱花微微落在身後,複雜地眼眸注視著前邊的閨蜜。


    近來,美羽和柏原熱火朝天的關係被她看在眼底,每次美羽都會興奮地和她說些與柏原發生的趣事,好像是墜入愛河憧憬朦朧初戀的少女,那時,和泉菱花總是會露出一抹笑容,若無其事地回應。


    可此刻她的眼神,卻滿是複雜,裏麵有落寞、沉默,還有一絲微微的厭惡。


    到十字路口的梧桐樹下準備分別,小野美羽玩性十足地盯著腳下的落葉。


    一路上沉默良久的和泉菱花終於忍不住,突然叫住了好友。


    “怎麽啦?”小野疑惑側頭。


    “我必須要告訴你柏原清顯的真麵目。”


    和泉深深呼吸,明媚的小臉用鄭重的表情。


    “誒?”


    小野吃了一驚。


    “其實柏原清顯絕不像表麵看上去那麽溫柔帥氣,他的心思極為腹黑,而且喜好玩弄女人的感情,先前和我交往的時候,他又一邊和在其他女性交往,這家夥真是糟透了,最後若無其事的說‘這不是很正常麽’,完完全全的一個渣男、人渣,以禍害女性為樂的混蛋,他那性子可是迷惑了不少人,據我所知二年級和他糾纏不清的女孩就有好幾位,而且,他最喜歡看到女孩被欺騙然後揭開他真麵目絕望的表情,他就是這麽純粹的混蛋……”


    一口氣說完,和泉來不及喘氣,認認真真地看著好友:


    “如果喜歡上這樣的家夥,絕對是一件糟糕透頂的事情,我先前沒和你說清楚……現在看你越陷越深……”


    “誒,這樣?”


    亭亭玉立的少女呆愣著,有些驚訝地應聲。


    “是的,就是這樣!”


    和泉菱花捏著纖細的拳頭,信誓旦旦地保證,盡管這種類似在背後詆毀柏原,經過她‘藝術加工’夾帶不少私貨觀念的言論從嘴中說出,令她感到不自在和別扭,但更多的是迫切。


    她絕對不願看到好友越陷越深,被柏原拖入泥潭!!


    和泉菱花是這麽想,給自己此刻的行為找了一個貼切的理由。


    “還有……他現在和淺羽千鶴交往,說不定還和文學部的學姐交往,甚至是風琴交往……這樣的家夥不用我多說你也知道吧……”她補充一句。


    聽完,小野美羽忽然忍俊不禁地噗嗤一聲:


    “沒這麽誇張吧,哈哈,他可是有和我承認他與淺羽交往呦,至於那個學姐和風琴什麽的嘛……”


    “你知道?!”和泉菱花焦急地蹬了蹬腳,懊惱地說,“既然你知道他有女朋友,又為什麽……”


    “嘻嘻,我也不差呀?”


    小野美羽眨了眨眼:


    “反正他們又沒有結婚,我為什麽不能追求呢?嘻嘻,看他這麽多天和我在一起沒拒絕,不也證明他對我有意思嘛?”


    不知真相的和泉菱花隻知道他們這些天往來不少,並不知道具體談了什麽,但不妨礙被小野說的往她最不願意想的地方發展。


    “可是,可是你竟然喜歡這樣花心的……”


    “嘻嘻,因為我喜歡他呀,如果讓給淺羽感覺也怪可惜的呢,你說呢,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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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望著嬉笑的美羽,和泉菱花徹底失聲,她被小野美羽的觀念震撼,本應嗬斥她怎麽能抱著這種思想,然而囁嚅著嘴唇始終無法說出,怔怔地後退兩步,忽然說聲抱歉,懷抱著書包匆匆忙忙地返回了家。


    路燈下,小野美羽注視和泉菱花急促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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