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陳繼盛要貪下這些銀子,而是在他的計劃中,或者說是郭大靖報上來的規劃,要花的錢根本就不是十萬八萬能打住的。


    別的不說,光是打造各種武器裝備所需要的銅鐵料、硫磺、硝石,就是相當巨大的花費。


    而這是保衛金州的必要條件,想省也省不了。建虜會善罷幹休嗎,陳繼盛就認為是絕對不可能的。


    盡管郭大靖已經托林家通過倭國購買硫磺和銅料,如果能成功,便宜是肯定的,但再便宜也要錢不是。


    毛文龍沉吟了一下,說道:“既然監軍太監在金州長駐,東江鎮的困難自然要讓他知曉。朝廷若是不管,想必他也沒有什麽底氣指手劃腳。”


    陳繼盛頜首稱是,讚同道:“末將知道如何去做。”


    既是皇帝信任的心腹,他的上奏想必會有不一樣的作用。至少,皇帝會比較相信他,而不是懷疑東江鎮在虛報。


    如果朝廷能加大對東江鎮的投入,不說什麽餉糧,就是在作戰物資上的供應,也能解決很大的困難。


    當然,如果朝廷依舊是不管不問,方正化這個監軍太監又有何威信,有何底氣,老實眯著得了。


    強龍不壓地頭蛇。對於方正化這個監軍太監,毛文龍有些重視,但也並不如何害怕擔心。


    在東江鎮內部,毛文龍對於自己的威信和掌控力,還是頗有信心的。


    兩人又商議了片刻,把其他事情也都確定下來。比如新建立的金州水師,就把張燾留下來統率指揮。


    金州不比皮島,有大海阻隔,在防禦上便需要更多的精兵強將,以保無虞。


    而南關防線十分堅固,唯一擔心的便是建虜冬季進攻、蹈冰繞襲。所以,水師就很關鍵,必須是強有力的。


    諸事已定,毛文龍的啟程日期也確定下來,三天後便要率軍返回皮島。


    陳繼盛見沒有其它事情吩咐,便起身告退,請毛文龍早些休息。


    而在旅順堡內的一處宅院內,同樣的夜色下,方正化也沒有休息,坐在桌案旁,邊想邊寫,記錄著一路上的所見所聞。


    走馬觀花,方正化並看不到什麽本質的東西。到了旅順堡,毛文龍等人熱情招待,但卻並不卑躬屈膝。


    賞功銀、賜服、升級,方正化帶來的也就是這些。但在他看來,皇恩浩蕩,他就是空手來,也是代表著皇帝,代表著至高無上的皇權威嚴。


    “進來。”聽到敲門聲,方正化放下筆,收拾了一下,才開口出聲。


    隨侍的小太監走進來,奉上了香茶,又要躬身退下,方正化開口問道:“錦衣衛都睡下休息了?”


    “是的,公公。”小太監躬身道:“要不要奴婢把他們叫起來?”


    方正化沉吟了一下,搖頭道:“算了,也不急在今晚。你也休息去吧,雜家這裏用不著侍候了。”


    小太監領命退下,方正化喝著茶水,思考著接下來的行動。


    這麽貿然去各部隊駐地,宣恩旨,賞賜服飾盔甲,估計會令毛文龍不快。


    那就等毛文龍離開金州,再打著視察軍隊的名義,四下走一走,見一見東江鎮的幾員猛將,比如郭大靖和李維鸞。


    按理說,毛文龍應該召集眾將,前來旅順堡拜見新來的監軍太監,並恭聆聖旨的。


    但金州初定,各部要構築工事,防備建虜來攻,主將不得擅離,倒也說得過去。


    方正化不想挑這個理兒,剛到金州,還是不要鋒芒太露,免得毛文龍等人生出戒懼,不利於完成皇命。


    畢竟,在東江鎮的監軍太監並沒有那麽大的權力,天啟帝開的先例,使得毛文龍手持尚方寶劍,能夠節製一方。


    可是——皇爺呀,東江鎮大捷,你卻把糧餉減半,實在令人為難啊!


    方正化苦笑著輕撫額頭,要是全部軍鎮都減半,那也將就。可關寧軍依舊,又怎麽對東江鎮交代?


    難道是東江鎮作戰不力,可這一兩年來,人家獲勝的次數,首級的斬獲,比關寧軍強了不知多少。


    厚此薄彼,又沒有合理的說辭,甚至是賞罰不明,這讓方正化很是尷尬。


    關鍵這是在東江鎮地盤,麵對的是毛文龍。不是詰問,而是請問,客客氣氣的那種,就讓方正化難以正麵回答。


    唉,以後啊,催糧催餉的事情就要落到自己頭上啦!


    方正化無奈地歎了口氣,走到窗前,打開窗子,望著夜空頗多愁悵。


    同樣靜劾的夜,溫柔的月光掃過窗欞。


    沒有什麽擔心顧慮,也沒有愁悵,郭大靖和阿秀依偎著睡在一起。激情過後都進入了香甜的夢鄉,所有的煩惱和不快都不能再打擾他們。


    或許,這就是幸福,盡管短暫卻是難得。


    阿秀又聞到了熟悉的氣味,被有力的臂膀摟著,又感到了心緒的安寧,睡得酣沉,臉上還帶著似有似無的笑意。


    郭大靖也是一樣,摟著妻子,再不想那天災人禍,再不考慮那征戰廝殺,如同進入了安全的港灣,完全放鬆了心緒。


    ……………….


    大連港在緊鑼密鼓地擴建,各工坊在忙碌地生產製造、試驗新武器,新安家的百姓在尋找著每一塊能夠開墾種植的土地……


    放眼望去,田野中已經看不到絲毫的冰雪,不是黝黑的泥土,便是剛冒出頭兒的綠苗。


    一個老者揚著羊鞭,在遠處的山坡上趕著羊群慢悠悠地移動,給綠色的草地又增添了白色的雲朵。


    郭大靖等人縱馬奔馳,向北麵的軍營駐地趕去。


    幸福的團聚總是那麽短暫,送走了崔孝一等人,工坊的火槍改造也基本走上了正軌,郭大靖又要前往部隊,擔負起他軍官的職責。


    鼻際似乎還殘存著女人的體香,有阿秀的,也有藤野英的;耳旁似乎還有著妻妾的不舍叮嚀。


    郭大靖輕輕搖了搖頭,甩開這些雜念,強迫自己把思維轉到軍隊,轉到接下來的軍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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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的美好和幸福,都需要自己去更加努力地保護,才能長久地保持。


    從廣鹿島到金州,也隻是實現了一個既定的小目標。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形勢的發展,也沒有給郭大靖太多的閑適的時間。


    建虜還占據著遼東的大部,虎視眈眈地尋找著攻襲的機會;而朝廷,或者說是崇禎皇帝,應該已經發出了召回袁崇煥的聖旨。


    形勢並不象人們想象的那麽順遂,郭大靖心中比誰都清楚。不管是內部的傾軋打壓,還是凶悍的外敵,東江鎮都將迎來更加嚴峻的考驗。


    盡管郭大靖可以未雨綢繆,提前做好準備。但這樣的朝廷,這樣的皇帝,越來越令他怨忿、厭惡。


    隻有靠自己,寄希望於朝廷和皇帝,是最蠢的事情。


    郭大靖眯了下眼睛,放慢了馬速。前方的岔路口,一個背著行囊的軍人正躬身施禮。


    行得近了,郭大靖微露笑意,認出這個軍人,竟然是廣鹿島的出身。也就是說,正是自己所部的軍官。


    “卑職韓仲,見過郭大人。”韓仲躬身施禮。


    郭大靖勒停戰馬,點了點頭,和藹地問道:“這是休假嗎?從南關以北的警戒區過來吧?情況如何?”


    “卑職正是休假。現在前哨已在小黑山,警戒區一切正常。”韓仲答道:“卑職的家人便在這個新村,聽說廣鹿島遷來的百姓,也多住在此村。”


    郭大靖抬頭瞭望了一下,從此岔道走上幾裏路,便是新建的村子。他有些印象,確實是廣鹿島百姓安置的一個村子。


    “看樣子,你是剛到,還未進村看過。”郭大靖微笑道:“想必心裏很惦念,便快去家裏看看吧!”


    韓仲開口說道:“大人不去村裏看看嗎?”


    郭大靖搖了搖頭,說道:“某要趕去軍營,就不去看望鄉親們了。都是島上的百姓,村長也不會是外人,應該出不了什麽差錯。若是有不周的地方,你可向上反映,也可回到軍中向上司匯報,某會知道的。”


    “還有,你告訴村長,就說是我的話,盡快在這裏立上路標指示牌,方便路人行走。”


    “是,卑職明白了。”韓仲再次躬身。


    郭大靖頜首致意,一挾馬腹,再次踏上了路程。


    金州初建,到底還是有很多工作沒有完成。比如這路標牌,郭大靖就提出過,顯然還是有疏漏。


    而把各島各地遷來的百姓集中安置,都是比較相熟的,也就沒那麽多的矛盾,更容易安定下來。


    目送著郭大靖等人騎馬奔馳遠去,韓仲才背起行囊,大步向著村子走去。


    從離開島出征,到現在已經是數月的時間。想到再也看不到島上的老房子,韓仲還真有些想念。


    但他更關心的是新家怎麽樣,兒子和淑珍等人過得如何?隻是聽說軍屬都給了田地,還給犁好種好,但眼見為實。


    通往村上的路明顯窄了不少,還能看出是新近修補的。路旁便是廣闊的田地,壟溝起伏,嫩綠的小苗已經冒出頭兒,在風中輕輕搖晃。


    “大仲。”田地裏有人大聲叫著,邊揮手,邊向這邊快步走來。


    韓仲停下腳步,認出了來人,是自家的遠房親戚,在島上的時候,兒子曾托給人家照顧過一段時間。


    “李大哥。”韓仲親熱地打著招呼,說道:“這是家裏的田地?”


    李大哥光著腳踏上了村路,上麵滿是黑泥,笑著說道:“可不比你們,白給田地。俺們是耕十給二,好不容易搶租了三十畝田地。”


    韓仲馬上就算出了李大哥家能白得六畝地的收成,便笑著說道:“要是種的土豆的話,六畝地也盡夠吃了。”


    土豆的收成差不多是傳統稻麥的十倍,六畝就能當作五六十畝。當然,光吃土豆也是不成的,可老百姓喜歡這麽算。


    李大哥咧嘴笑著,說道:“除了土豆,還有黑麥和玉米。都是官上規定種植的,秋收後,哪樣兒都能給一些,按總收成分配。”


    “別在這耽擱,快回家看看吧!”李大哥催促著,“村頭第五家,左邊的便是。有什麽話,咱們有空再聊。”


    韓仲應承著,和李大哥作別,向村中走去。看李大哥的神態,他已經基本放下心來,家裏應該一切平安。


    村路有些泥濘,但路旁不時看到堆放的碎石沙子,應該是正在備料,準備修路。這都是官上的要求和計劃,就象路口要設指示標牌一樣。


    大連有個巨大的露天石灰礦,開采也納入了議時日程。砂石、陶粉或黃土、石灰,在當時被叫做“三合土”,用來鋪路或修築牆基,是很好的建築材料。


    郭大靖建設金州的計劃是很宏大的,首先就是對道路的要求,遍地泥濘、坑坑窪窪,既有礙觀瞻,也對交通運輸十分不利。


    而修路隻是第一步,日常養護更加重要。再好的路麵,時間長了,也會破損。於是,修路、養護便成了村民要承擔的徭役之一。每村都有責任路段,路況如何也是村長考核的政績之一。


    當然,現在都是剛剛開始,有很多不盡如人意的地方。但半年之後,便會有很大的改觀。


    但對於這點泥濘,韓仲並不在意。包括他在內的百姓,也都習慣了這樣的路況。別說當時,就是後世,鄉村小路的泥濘難行,也不奇怪。


    近鄉情怯,韓仲既期盼,又有些忐忑地走到了自己的新家,駐足觀看。


    院牆是簡單的籬笆,院中的空地上栽種著小菜,冒出了綠油油的小尖。正房、廂房、柴房,都是土坯所製,足有四五間,比島上的可寬敞多了。


    房屋、院落稍嫌簡陋,但韓仲卻很滿意。本來就沒有什麽家什,慢慢再添置也就是了,但寬敞幹淨,讓人看著就心裏舒服。


    正房的牆根下,有一排籠子,裏麵養著幾隻兔子。一個小女娃正蹲在那裏,用草逗弄飼喂著,不時發出咯咯的笑聲。


    韓仲輕輕推開籬笆門,邁步走了進去。第一次進新家,還有點小局促。


    小女娃聽到了聲音,轉過頭,眨著大眼睛,驚疑地看著進到自家院裏的漢子。


    韓仲臉上堆起笑容,溫聲道:“小丫頭,不認識我啦?我是你韓叔,山童他爹。”


    小女娃這下認了出來,咧出小嘴笑著,站起身,脆生生地叫道:“韓叔。”


    韓仲應了一聲,問道:“家裏就你一人兒嗎?”


    幾個月不見,小女娃的臉蛋鼓了起來,也顯得白淨了,更明顯的變化是不太怕生了,愛說話了,膽子大了不少。


    “娘和童哥到地裏幹活兒,我看家。”小女娃笑著指著左手的房子,說道:“你和山童哥在這屋住。”


    韓仲點了點頭,走過去打開房門,進到屋裏,把背著大包裹放下。


    屋裏沒什麽象樣的家具,可也收拾得幹淨利索。韓仲知道自家的兒子才不會這麽勤快,肯定是淑珍在照顧。


    韓仲再走出屋時,手裏拿著塊馬肉幹。


    軍隊的夥食跟老百姓的差別,就在於時常能沾到葷腥,鹹魚和魚幹自然是最多的,上次打仗得了不少馬肉,有了不少馬肉幹。


    小女娃又在逗弄兔子,見韓仲出來,趕忙又站了起來。


    “喏,給你吃的。”韓仲對小女娃的印象不算太深,隻記得她時常拿著餅子吃,也不知道小小的肚子怎麽老是填不飽的樣子。


    小女娃的眼睛亮了,把小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接過來便吃,還衝著韓仲笑。


    “這兔子是官上給的?”韓仲隨便拿了個樹墩坐下來,笑著問道:“挺好玩兒呢!”


    小女娃吃得香甜,有些含糊地說道:“軍屬家才有,也不是白給……”


    韓仲聽了個一知半解,小女娃也不是很清楚具體的政策。大概就是給你養著,明年要交回相同數量的,繁殖的就歸自己。


    兔子的繁殖能力是很厲害的,正常的話一年四季都能生,一窩就是好幾隻。曾經有兔子在沒有天敵的適應環境中,泛濫成災的例子。


    韓仲想了一下,覺得養兔子是個不錯的選擇。


    官上還給軍屬發羊,也是一樣的政策,時間要長一些。隻不過,放羊需要時間,需要人手,淑珍和山童肯定忙不過來。


    這既是對軍屬的優待,也是改善百姓生活的舉措。養雞、養豬耗費糧食,短期內是不加考慮的。


    “兔兔很可愛。”小女娃指點著籠子裏的兔子,興致勃勃地給韓仲介紹著,“它們都有名字,小灰,小白,還有二丫,小壞。”


    韓仲嗬嗬笑著,附和著誇了幾句,便站起身在院子裏走動觀瞧。


    正房旁邊還有個過道兒,他走過去,才發現屋後是個小園子,種著更多的蔬菜,還有兩棵移栽不久的沙果樹。


    小女娃屁顛屁顛地跟了過來,伸手指著說道:“這是山童哥從山上挖的,說是秋天就能摘果子吃啦!”


    “還有這個向日葵,過年的時候就有瓜子吃。”小女娃不厭其煩地給韓仲介紹著後園種的作物,“這是花生,炒著吃可香啦!”


    韓仲輕輕摸摸小女娃的頭,看出她也不抗拒,甚至對自己有些親近感,不禁心中生出暖意。


    新家,新生活,因為有了田地,有了園子,一切都是那麽美好,如同地裏綠色的小苗,充滿了蓬勃的生機和氣息。


    ……………….


    第二百三十四章 新家,新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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