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後,伴著繁華且熟悉的街景,張立走入了自己常來的這家‘端吧’。


    張立喜歡在‘端吧’玩遊戲,絕對不是因為自己是個單身漢,一個人在家有些太孤獨。


    他隻是單純喜歡這裏的氛圍罷了。


    端吧的設備跟家用設備有些不同,前者一般不會配備體感服,大多隻是有一個感知頭盔設備,真實體感上限也被鎖在95%。


    進入端吧,往往就能看到幾十上百人坐在大大小小的沙發裏,頭上戴著蘑菇狀的輕型頭盔,手邊放著冰鎮飲料和可口的果盤,時不時會有人大笑幾聲,或是爆出幾句粗鄙之語。


    有些端吧還會有一些灰色產業。


    兩隻單獨鏈接、設置好獨特場景、經過改裝的感知頭盔,一名提供特殊服務的‘服務員’與消費者同時戴上該頭盔,就能在身體沒有任何接觸的情形下,讓大腦有一次愉快的保養體驗。


    當然,那種類型的端吧通常開在偏僻角落,整體布局都是怎麽曖昧怎麽來。


    張立站在前門的吧台處,打量著鋪滿柔和光線的正經端吧。


    “張哥今天還要果盤嗎?”


    吧台內站著的服務員小哥笑著問。


    “不用,來杯橙汁,去冰。”


    張立收回打量各處的目光,接過了服務員遞過來的卡片,朝遠處的空位走去。


    沙發錯落放置,一旁會放一些遮擋物,以營造私密環境。


    張立選了個居中的雙人座,脫下外套、解下領帶,將卡片插入一旁掛著的頭盔中,頭盔順利激活。


    旁邊穿著短裙的女孩踩著輪滑鞋飄來,將一杯果汁擺在張立手邊的圓形邊幾上,抱怨一句:


    “張哥!你說要幫我打造的那把匕首呢?我材料準備好很久了!”


    ——她指的是遊戲內的道具。


    “這不是還沒空,”張立笑嗬嗬地應著,“明天,明天我有空了,一定幫你打。”


    “男人的嘴,略!”


    女孩手指拉著眼皮做了個鬼臉,甩開兩條纖細的長腿,踩著滑輪飄去了不遠處的吧台。


    張立自然不會盯著人年輕姑娘多看,他都四十多了,經濟獨立、事業順心,被人當成變態就不太好了。


    頭盔邊緣那一圈燈帶已經完全亮起,淺綠色的光亮照耀著張立的麵龐。


    他抱著頭盔陷入了沙發。


    沙發內藏著的支撐模塊根據張立的體重和身形自行調節,精準地托住了張立的身體。


    莫名的,張立抱著頭盔沉默了一陣,視線停在頭盔頂部的小型顯示屏上。


    自己在遊戲裏的一舉一動,別人都可以通過這個顯示屏看到。


    此刻顯示屏還是待機頁麵,顯示著刻鍾。


    大拇指輕輕劃過銀白色的數字,張立笑了笑,打起精神,戴上感知頭盔就進入了登錄界麵。


    周圍的世界變得一片黑暗,黑暗中仿佛有微弱的光亮,一個分岔路口出現在了他‘眼前’。


    正前方的木門是他上次的選項——進入黎明街。


    張立扭頭轉向了一旁刻著【艾爾】兩個字的簡陋木門,推開木門走了進去。


    溫暖的橘黃色光線撲麵而來,他已經身處一處整潔且寬敞的木屋中。


    這裏是他在這個遊戲世界中的家,也是個人獨享的安全點。


    離開這個木屋,一個熱鬧的、充滿地球紀元中世紀歐洲元素的小鎮,就這般出現在了張立眼前,那“叮、叮、叮”的打鐵聲清脆悅耳。


    張立露出了淡淡的微笑,一眼掃過街路。


    一位身材嬌俏的美麗少女,穿著精致綢緞長袍、背著華麗的魔法杖,手忙腳亂地協助街邊小販搬運蜂蜜。


    木屋斜對過的酒館中,幾名身材火辣的女侍應生,正滿是鄙夷地打量著幾名身材魁梧但打扮破爛的壯漢;在這些壯漢扔出一袋子貨幣後,她們立刻露出了熱情洋溢的笑容。


    遠處街角,幾名小乞丐撅著屁股把腦袋湊在一起,數著一隻嶄新皮包中值錢的物件;


    順著地麵那些已經被鞋底打磨光滑的石塊,讓視線朝著更遠的天邊隨意蔓延,離開這座被當做商隊落腳點的小鎮,掠過那一望無際長滿了小麥與葡萄架的原野,就能看到聳立在山頂的金頂城堡,以及將整座圓錐狀山體包裹起來的繁華主城。


    魔法、騎士、巨龍、屠龍者,這類傳統西方幻想類遊戲,在玩家群體中總是會有一席之地。


    如今的母星,或者說任一行政星,同時運行的黑盒遊戲世界多不勝數,黑盒世界早已在市場的導向下完成了細分化,絕大部分遊戲都是‘小品類’的存在。


    因為母星地貌改變、環境深度汙染等原因,能建造城市的區域已經不多,常住人口也隻有地球紀元人口巔峰的十幾分之一。


    所以,如今一個黑盒遊戲世界,能做到十萬人同時在線,已經算是一款大作了。


    這款名為《艾爾》的黑盒遊戲便屬於大作的行列。


    它的一大賣點,就是玩家沒有明顯的菜單界麵,且無法一眼分辨玩家和該世界土著人物。


    當然,玩家們花裏胡哨的打扮,以及從外麵帶入這個世界的文化元素,想要把他們從這些虛擬人物中分辨出來,也不是什麽難事。


    “肖恩!今天你又睡懶覺!怎麽到現在才起來!”


    隔壁鐵匠鋪的大叔扯著嗓子嚷嚷著。


    “睡覺多是一件美事。”


    ‘肖恩’張立淡定地答著,自然不會解釋,自己在遊戲世界回家睡覺,就是在現實世界起床活動。


    他在門後拽出一把造型簡單的木杖,又在腰間懸掛起自己心愛的小鐵錘。——這樣的打扮,可以讓他的戰鬥職業充滿迷惑性。


    “讚美女神,”張立伸了個懶腰,邁步朝鎮口的‘老地方’趕去。


    張立有自己固定的隊友。


    他們以十二人為團隊,每天有固定三個小時的集體活動時間,隻要十二人能湊夠八人或者九人在線,就能應付這個遊戲裏絕大多數的懸賞與任務。


    《艾爾》中沒有對話框,給玩家通信特權是一隻隻靈體狀的貓頭鷹。


    張立算了算時間,發覺自己已經有些遲到了,套著鹿皮長靴的雙腳加快頻率,轉過主街,很快就看到了鎮口那熱鬧的廣場。


    “大叔!”


    一位紮著馬尾辮的年輕女孩,揮舞著滿是尖刺的狼牙棒,正開心地呼喊著。


    張立淡定地揮手作為回應,看隊伍已經差不多集合完畢,拿起魔杖對著前方一點,身形閃爍,徑直出現在了十米之外。


    施展空間魔法時的那種輕微眩暈感,如此令人陶醉。


    隊友們熱情打著招呼:


    “大叔今天還是一如既往準時啊。”


    “大叔你帶的魔力藥劑夠嗎?團長今天接了三個大任務!今晚咱們不幹到淩晨,估計是下不了線了。”


    “我就說嘛,兩個大型任務就能拿滿日常獎勵,幹啥非要為難自己,大家休閑點嘛對不對。”


    “死胖子,你是想下線跟你的人工智障約會吧?今晚陪老子去刷魔靈!”


    笑聲、鬧聲。


    張立看著眼前這些再熟悉不過的畫麵,不經意間就有些出神。


    很快,張立笑著走去了幾名戰士身後,與隊伍裏同年齡段的兩個中年男女閑聊。


    這是一對夫妻,共同的遊戲愛好讓他們的感情生活充滿樂趣。


    “大叔!”


    那個紮著雙馬尾、穿著皮短裙的女孩跳了過來,對著張立嘻嘻笑著,提著手中的橡木盾,略帶炫耀地說:


    “我等級已經追上你們了喲!裝備評分也及格了!團長說了,今天我就負責做你的盾!你的小命捏在咱手裏了,快說點好聽的!”


    她那張鋪了少許花粉的臉蛋,還帶著剛走出學校的些許稚氣。


    張立有點無奈地聳肩搖頭:“我吟唱長咒的時候,你記得別衝太遠,隨時給我留一個援護。”


    “好嘞,放心吧!”


    她拍拍胸口,騎士鎖子甲砰砰作響,得意道:“咱戰神殿高級考核,成績可是上等!”


    “這些藥拿著。”


    張立在窄窄的袖子中拽出了一隻大大的包裹,隨手扔到了女孩手中,“夠你用半個月了。”


    “哇——還有高級堅韌藥劑!”


    女孩嘖嘖稱奇,還對張立擠眉弄眼:“大叔你這是對我示好嗎?我已經單身兩年了喔。”


    “你之前那也叫戀愛?”


    張立翻了個白眼,剛想吐槽她幾句,團隊發起者已經招呼他們集合。


    女孩被凶了也不惱,提著盾牌湊了上來,開始堅守著自己的使命,寸步不離地守在張立這個‘脆弱’的男人身旁。


    他們第一個要執行的任務是護送商隊。


    遊戲世界不會產生真實的疲累感。


    一行九人陪著十多名NPC雇傭兵,從小鎮出發,押著幾隻背滿了貨物的耗牛,步行朝著遠處那座主城趕去。


    看山近,行路遠。


    這種護送任務,他們通常會遇到三到五次襲擊,襲擊者的實力不一定,可能是玩家也可能是虛擬人物,伏擊的地點倒是大同小異。


    當然,如果他們運氣好,也能不遇麻煩,完美完成護送任務。


    商隊自行配備了警戒者,這是一名纖瘦的女性,此刻乘著一隻巨大的禿頭鷹在空中盤旋。


    剛出鎮子一般不會遇襲,隊友們開始閑聊,話題也繞不開剛火爆半天的‘黎明街殺人案’。


    “那個王澤偵探好帥啊,你們看他直播沒?現在正在征集線索呢。”


    “二十多年前的老遊戲了,誰能記得那麽清?我覺得,他們這征集線索也是白征集。”


    “黎明街那事到底是怎麽回事?”


    “應該是衛興的對家想搞衛興吧,衛興在母星屹立這麽多年,這塊市場肯定有人眼紅,不過,搞出殺人案還真是過分了。”


    “還有之前的雲軌列車劫機案,如果說背後沒有人策劃我是不信的。”


    “衛興造的孽還少嗎?這種公司就該倒閉,現在遊戲市場都被禍害成什麽樣子了,咱們母星的玩家群體,收入中不溜,花錢第一名!”


    “王澤偵探不是從第六星團來的嗎?你們說,咱要是去了那,跟王澤偵探偶遇的機會有多大?”


    “花癡。”


    “醒醒。”


    “你有老公了。”


    “你孩子都到法定最低進入遊戲世界的年齡啦!”


    “哼,討厭!”


    那名身材豐腴的治療師惱怒地跺跺腳,一群隊友哄堂大笑。


    張立落在隊伍最後方,含笑看著這些家夥打打鬧鬧,嘴角微微抿起,可笑容染上了少許落寞。


    “大、叔?”


    女孩的腦袋從旁邊湊了過來。


    “怎麽了?”


    “不開心嗎?”女孩小聲問,“是工作上有什麽煩心事嗎?什麽都可以跟我分享的哦,我可會安慰人了。”


    張立笑著搖搖頭,並沒有說太多,像是故意躲她一樣,朝著一旁邁了兩步。


    女孩鼓了鼓嘴角,提著橡木盾走在旁邊。


    她多多少少泛起了一點挫敗感,以至於耷拉下了腦袋,有點小鬱悶。


    “哎!老張!”


    一旁的隊友用胳膊肘撞了張立一下,開啟隱私模式,小聲嘀咕:


    “你啥情況啊,人姑娘為了追你跑了兩個遊戲,自己一個人練級練了兩個月,你心真的是石頭做的啊?”


    張立皺了皺眉,看著自己的老友,笑著說:“我就算了,不配。”


    “咋不配了?你這工作穩定、有車有房的,怕自己年紀大了吧……對了,你不是也玩過創世泰坦嗎?我以前聽你說起過,最近看新聞了嗎?”


    “以前玩過,不過都記不清了。”


    張立笑著應了句,繼續朝前趕路。


    還有一個半小時左右;


    那個時間段,自己最好是在熱鬧的遊戲主城,或者是小鎮的廣場上;


    稍後就離隊活動吧。


    就說自己身體不舒服要下線,還好這遊戲也沒好友係統……


    咻——


    頭頂突然傳來刺耳的木哨聲。


    那隻禿頭鷹用力拍打著翅膀,對著西北方向發出刺耳的叫聲。


    這裏屬於安全地帶,按理說不會遇到盜匪或者魔獸群。


    隊伍裏的九人和那十多名NPC護衛同時看向了西北,立刻捕捉到了敵人的蹤跡。


    那些在這個虛擬世界土生土長的護衛,沒有什麽猶豫就拔出了自己的兵器,一隻小隊迅速朝著西北方向移動。


    但這九個在物質世界而來,擁有完整認知觀念的‘玩家’,此刻卻齊齊愣住了。


    <a id="wzsy" href="http://m.xiaoshuting.cc">小書亭</a>


    一團詭異的黑霧;


    從黑霧中走出了一道人影……


    “幽靈!”


    “黎、黎明街凶殺案的幽靈!”


    “他……他怎麽在這?”


    張立明顯怔了下,但很快就麵露恐慌,一把將身旁兩人推開,轉身朝著鎮子狂奔。


    那人影向前邁出一步,身形扭曲、閃爍,瞬間就出現在了百米外,站在了張立麵前。


    黑影慢慢抬頭,露出了那張掛滿腐肉的麵孔,一雙幽暗的雙眼在輕輕閃爍。


    如刀劃玻璃般刺耳的嗓音,落在了此地所有人的耳中:


    “秋情畫意。”


    黑影抬起左手,隔著三米多遠,卻像是攥住了張立的衣領,將張立慢慢抬離地麵。


    “不要!不要殺我!”


    張立漲紅了臉,拚命掙紮著。


    “你是誰……你到底是誰!你怎麽會知道當年的事!明明不可能有人知道!”


    “大叔!”


    一旁突然傳來了焦急的呼喊。


    那個年輕女孩舉起了橡木盾,毫不猶豫就發動了援護,帶著一串殘影衝向張立。


    “你是第二個。”


    黑影舉起的左手微微一攥,張立胸口炸出了可怖的血洞。


    鮮血濺在了那女孩的臉上時,黏稠且滾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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