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聖有些意外,他很清楚自己這位學生的脾性。


    向來崇尚自由,不願受約束。


    就連自己的管教她有時都愛搭不理,更何況別人?


    如今被困於執筆人衙門多日,好不容易等到自己過來,她應該不顧一切的跟著自己離開才對,怎會主動要求留下?


    雖然自己與朝廷方麵約定在先,在會審之前不會強行帶她走。


    可若是她在衙門裏倍受煎熬,一刻也不想久留的話,自己也不介意拿著劍聖的身份去皇城裏找那位不露麵的神皇要個說法。


    無非就是多答應對方些條件罷了。


    心緒至此,劍聖拍了拍洛溪亭的腦袋,笑道,“該不會是在替老師擔心,以為我衝不出大魏朝的這座牢籠吧?若真如此,也太小看老師這把劍了吧?”


    說話間他放下雙手,稍稍挑眉,便好似利劍出鞘。


    在場所有人都感覺到有一股無比鋒利的氣息橫掃全場,就連此間月光仿佛都已被切斷。


    無不驚懼。


    洛溪亭聞言沉默了片刻,似是默認。


    隨後說道,“學生雖然對老師您的劍術很有信心,但這裏畢竟是大魏朝,人間最強大的帝國,頂尖高手無數,若論一對一單挑自然無人能將您擊敗。”


    “但我這些日子可聽說了,皇城近半兵力和高手都已匯聚於此,真要打起來,老師您單人獨劍自然不懼,盡管縱情廝殺便是。但要護著我,便等於多了個累贅,隻怕就沒那麽容易走掉了。所以思來想去,還是算了吧。”


    “再者說,我也不想老師您失信於人……既已來到這裏,說明您肯定已經答應了對方某些條件,並且承諾過會審之後再來接我,既然如此,又何須在乎這麽幾天?白白壞了您白衣劍聖的好名聲。”


    言及至此,她放下劍聖的衣袖,輕輕一笑,眉眼間凝起的冰川瞬間融化,突現的暖色比月光還要溫柔。


    “小丫頭長大了呀,知道替老師考慮了。”


    劍聖聞言頗有幾分老懷欣慰的感覺。


    他摸摸洛溪亭的腦袋,剛準備再稱讚幾句,卻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嘴角露出了一絲古怪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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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意識朝著李三思那邊看了一眼,隨後目光落回到洛溪亭身上,意味深長的說了句話,“不過除了擔心老師,並且不想老師失信於人外,就沒有別的原因了?”


    “比如說,擔心自己若是就此走了,就見不到某人了……總要留幾天時間來告別之類的。”


    “啊?”


    洛溪亭神情一滯,抬頭看著劍聖,“告別?和誰?老師您在說什麽?”


    她是真的不懂。


    此時的她也完全沒注意到,自家老師的眼神突然變得越來越曖昧,有種看破不說破的促狹感。


    這和老師平日裏高深莫測的劍聖形象很不相符。


    洛溪亭被劍聖看得心裏直發慌,好似心底的所有秘密都已被他窺探去,變得很沒有安全感。


    她剛想撒個嬌問清楚,劍聖卻已挺直身子,輕笑一聲轉過了話題,叮囑了聲,“在外一切小心,畢竟老師不能隨時待在你身邊。但也盡管安心,因為老師隨時都會出現在你身邊。”


    說完這些,不等洛溪亭感動,他便忽然轉身,當著所有人的麵,踏碎月光,走到了一臉懵逼的李三思麵前。


    然後,沒有任何征兆,他便抬起了右手,緩緩朝著小銅牌的肩頭垂落。


    手心無劍,卻和落劍一般堅定。


    沒人知道他要做什麽。


    但在那一刻,觀景樓內很多人都緊張起來。


    並各自做出了反應。


    張首輔沉默著向前一步,眸間青光燦爛,浩然之氣瞬間環繞全場,隨時都可能強勢闖入白衣身前的劍意之間。


    曹人往神情冷漠,他第一時間握起了空拳,刀意瞬起,懸於半空,等待著下落。


    國師唱了聲佛號,蓮花盛開,金剛再現。


    殺佛之力卷土重來。


    遠處看場子的秦逍遙放下了雙手,武道氣息快速升騰,眨眼間便已接近八樓。


    他也做好了試劍的準備。


    再有別處。


    蘇羨提起了筆。


    冷長空握住了劍。


    讓人意外的是,三尺閣的白衣術士星魂竟也站了出來。


    他神念微起,瞬間凝聚,隨著月光去到了李三思身前不遠。


    等待著接應。


    長公主一揮手,小桂子二話不說站了出來,即便他修行末微,但若劍聖想要對李大人出手的話,他是一定會去拚命的。


    楚白狼雖巴不得李三思被劍聖弄死,但此時眾人槍口一致對外,加上長公主吩咐,他自然不敢表現出來。


    默不作聲上前拔刀,也是一副隨時都會出手的姿態。


    隻是若真出手,砍得是誰就不知道了。


    與此同時,潛龍殿內的兵力開始湧動聚集。


    皇城禁軍紛紛現身。


    八部高手也已整裝待發。


    刑獄司所有五樓以上修行者更是早早的做好了準備,隻要劍聖一裝逼,他們就開幹。


    就連洛溪亭都在瞬間緊張起來。


    隻是不知道是在緊張自己的老師,還是緊張那枚小銅牌。


    月光下,觀景樓內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隨著劍聖的那隻手而挪動。


    場間的肅殺之意也在此時凝聚到了巔峰。


    雖然李三思隻是一枚小銅牌,但同時也是神皇欽點的此次談判代表,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今日的他,就是大魏朝的臉麵。


    劍聖要是敢對他怎麽樣,那便等若宣戰。


    沒什麽好說的了,直接開打吧。


    片刻後,那隻緩慢垂落的右手終於落在了李三思的肩頭,卻並沒有如眾人擔心的那般,將渾身僵直的李三思拍成肉餅。


    這隻是簡單的一次落掌,輕輕淡淡,於肩頭停留片刻,然後連續拍了幾下,就好像是長輩對晚輩的某種認可或是示意。


    劍聖沒有回身,卻笑了起來,自顧自說了一句,“不用這麽緊張,談判已經結束,我自然不會再做出任何出格之事,我隻是想對這孩子說句話。”


    言及至此,見身後眾人似乎並沒有放鬆警惕的打算,劍聖便也懶得再理會。


    任由他們緊張去。


    他的目光隨之落在李三思身


    上,深深凝望,似乎想要從他身上看出更多的閃光點來。


    如此才能說服自己,他能配得上自己的學生。


    李三思一顆心早已經提到了嗓子眼,緊張得想要掉頭就跑。


    劍聖的目光似一個加強版的紅外線探測儀,帶著炙熱的溫度從體表滲入到五髒六腑,直至去到思維之間,將自己從上到下,從裏到外看了個通透。


    也不知道他想幹嘛。


    劍聖臉上的表情時而輕鬆,時而凝重,最終定格到了最初的冷漠狀態。


    他此時心裏正在計較,“模樣還過得去,中等偏上,但要說和溪亭搭到一塊嘛,顯然還是差點意思的,不過好在男人的長相不太重要,是個意思就行了,主要還是溪亭自己喜歡。”


    “可修為嘛,差得就不是一點點了,剛剛登上二樓,這也太弱了些。不過我看他雖然神念有些過分的強大,但走得卻是劍道體係,莫非是想討好我所以放棄了更適合他的術士體係轉而修劍?若真如此,倒是有心了,日後可以考慮賜他一劍掃平劍道障礙。”


    “至於性子嘛,倒也足夠沉穩,勇氣亦尚可,不至於麵對我的劍壓時便被嚇得話都說不利索,這一點值得表揚。”


    “當然最值得表揚和讚許的,還是他的低調。明明和祭酒關係密切,但從此前那個叫做周文所表現出的惡劣態度來看,別人對此似乎並不知曉,要不然絕不敢對他不敬。”


    想起有祭酒這層關係在,劍聖頓時收回了心緒,懶得再去計較太多,“僅憑這一點便夠了……祭酒私生子與劍聖傳人走到了一塊兒,傳出去倒也不失為一段人間佳話。”


    “說不定日後還可以沾李三思的光,常常與祭酒見麵,向他老人家請教登天法門也說不定。”


    想到這裏,劍聖沉靜片刻,他望著李三思,頓時順眼了不少。


    隨後稍微組織了措辭,終於說出了觀察和遐想後的那句話,“日後好好對待溪亭,她性子傲,脾氣也不小,你要多擔待點,千萬不能欺負她。否則的話,不管千裏萬裏,也不管我到底還是不是還在為大魏朝效力,我都一定不會放過你。”


    聽語氣頗有幾分老丈人將女兒托付給女婿的感覺。


    李三思心一驚,再度懵逼……什麽情況?


    洛溪亭亦呆滯了一瞬,隨後醒悟過來時瞬間俏臉通紅,根本不敢抬頭。


    她算是想通了,難怪老師之前的表情那麽奇怪,像是發現了什麽秘密一樣。


    難怪他又會莫名其妙走到死淫賊身邊做起奇怪的落掌動作,說些更加奇怪的話,原來他從始至終都以為那個死淫賊和自己好上了!


    她想要解釋,可害羞和慌亂占據了她整個心扉,一時間連抬頭的勇氣都沒有,更別說說話了。


    低頭害羞的樣子盡顯小女兒姿態。


    吃瓜群眾滿臉驚駭,無比震驚,誰能想到,這枚來自執筆人的小銅牌會這麽吊,竟能把無比驕傲,十分冷豔的劍聖傳人弄到手?


    眾人本不願相信,但從劍聖的說辭以及洛溪亭此刻的害羞態度來看,此事是假不了了。


    不少人已經從樓外高閣間站了起來,全體都有,向海王李三思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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