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晚上八點,雷德解除禁足,在那個牧師的憤恨注視下,他若無其事地返回了工棚區的家中。


    在這裏入夢,他睜開眼看到的就是特萊基家族的府邸。


    由於每次夢境的間隔長達一個月,現實中每12天就會過去一年。


    如今已經臨近四月中旬,對雷德來說, 在夢中,已經是12年過去。


    昔日陪伴在他身旁的少年男仆費蘭,如今已經是個成熟穩重的青年,他對特萊基家族和自己忠心耿耿,不出意外的話,他就會在日後雷德接任家主後擔任管家。


    “少爺,您晚上還沒吃東西,我去通知廚房準備一下吧?”


    當雷德推開房門,費蘭便陪侍在他左右, 關心地問道。


    “已經晚了,給我準備咖啡就好了。”雷德說著:“我今晚要通宵讀書。”


    “那我給您準備花生糕吧,您平時最喜歡那個。”


    “這個可以有。”


    雷德剛剛在書房中坐下,立刻走上來一名女仆,她輕聲對費蘭說了兩句話,費蘭便看向雷德:“少爺,明·阿妮小姐來看望您了。”


    “哦?”


    雷德一愣,他擺擺手:


    “你先去招待她,我要去拿點書。”


    費蘭立刻應聲下去招待,雷德扶著額頭,他思索片刻,經過了前幾天和亞默的交流,他此刻對於阿妮家族也多少抱有了一些別樣的感覺。


    自由戀愛是不是正確的?當然是正確的,但是放在【記錄官】的傳承中呢?


    作為現代社會而來的雷德,打心眼反感這種過分強調女性生育作用的父權社會思想,但是他也不能否認, 由於【記錄官】的特殊體質,甚至會被隱秘議會認為是重要的戰略資源。


    【收藏家】的傳承有多困難?職業者的生育有多難?這麽說吧, 麥斯·卡爾文一家,憑借生育傳承了三代人,一家五口都是【數學家】,他們被授予了“英雄家庭”的榮譽稱號,這也是為什麽雷德當初歸還【數學家】的職業後,會受到熱烈的掌聲,這是對於延續【數學家】的傳承作出了極大貢獻。


    職業者數量本就不多,放在法利西亞王國、阿爾金、施曼茨三國中也就3萬人出頭,就算擴張到克萊修斯帝國、巴哈姆特酋長國、太極帝國等等國家,滿打滿算都不會超過10萬人。


    在這種形勢下,能夠避免傷及無辜和降低試錯成本的【記錄官】,可以說是和油氣、煤鋼、戰馬一樣,極為重要的資源。


    議會是出於宏觀考慮,才會讓明·阿妮同自己婚配。結合之前塞西莉·阿妮所說,【記錄官】看起來是不會有固定的婚配對象。


    所以換個角度想想,把自己當成種馬一樣,兩人確實不需要什麽感情基礎。


    然而正是這種理由,讓雷德感到更加厭惡,不說這種行徑對女性身體的傷害吧,他自己也不願意和一個沒見麵幾次的女人誕下後代——哪怕這是具有重要意義的。


    館長覺得理所當然,是因為他早年風流,在外麵花天酒地,不亦樂乎,結果呢?意外誕下的範格雷,在父親成為【收藏家】後,變得畸形醜陋,過了幾十年的貧苦生活。


    要知道,職業者不能改變曆史。正史上沒有雷德介入的範格雷,那一生經受的艱辛和折磨,可想而知。


    “在館長看來,夢中的我已經三十多歲了,保養的再好也不能改變我不是個年輕人的事實。成家立業是基本的事情。”


    雷德歎息一聲。


    事到如今,隻能硬著頭皮去了,唯一能期望的,就是明·阿妮能夠短期內順利懷孕,不會把時間拖得太長,這樣對誰都好。


    他撿拾了幾本自己想看的書,最近他經常入夢翻書,總算找到了當初拉萊特化身星光的原因,和傳說中人類的星降師群體有關係。


    星降師的出現,在職業者看來是最嚴重的的一次危機,人類向群星締結契約,獲取了宇宙星辰的力量,由於這股力量的上限太高,讓很長一段時間的職業者都有些放棄了隱秘降臨的希望。


    然而,在統一戰爭結束後,職業者驚訝地發現,星降師竟然自己衰落了。


    究其原因有點魔幻,人類從精靈哪裏得到術士的係統知識和施法天賦,又從劍仕哪裏學會了圖騰和劍仕。


    前兩者的門檻實在低了太多,而星降師的門檻基本上和職業者相差無幾,導致平民階級逆流而上,直接衝淡了星降師的數量。


    這有點像是劣幣驅逐良幣,但後來術士和劍仕的繁榮,甚至更在星降師之上,像法利西亞的墨鐸王朝,巔峰時期擁有1200萬名劍仕,其中300萬正規軍,極大地擴充了常備武力。


    術士和劍仕的低門檻,讓不少的平民和中下貴族階級也掌握了力量,最終才讓君權崛起,踏入了封建王朝的時代。


    這不奇怪。


    畢竟取代劍仕和術士的不是職業者,而是火槍大炮,這些力量,門檻再度降低了一個大檔次,你不需要再擁有血統的優勢,也不需要擁有施法的潛能,不論是8歲的小女孩,還是2米高的壯漢,拿起一把左輪手槍都能產生致命的威脅。


    科技發展起來後,工業隨之發展,共和、民主、人權的理念,也應運而生。蒸汽機發明並被改進,市民階級正式抬頭登上曆史舞台。


    那是雷德現實中所處於的時代。


    如果,雷德是說如果。


    如果不出意外,下個時代就會和前世的曆史一樣,洲際彈道導彈攜帶核武器,讓所有政客、資本家、寡頭都為之膽寒,他們將第一次意識到再也不能把士兵隨便派出去送死,而自己卻能夠安全地呆在後方,喝著香檳,摟著美人大談風月之事。


    到了那時候,他們也不得不考慮開始提高工人的地位、待遇,不能再把他們當作牲口一樣使喚,而是要利用新媒體和網絡加以裹挾,對其進行馴化——不過這起碼文明多了,像雷德這種惡劣的用工環境和缺少立法保護的時代,也終將結束。


    再往後,人們會發展航天技術,發展可控核聚變,發展網絡技術……


    人類世界在越來越好,到了那時候,還會有人希望隱秘社會降臨嗎?


    不會。


    雷德很清楚這個答案。


    對此已經平靜,即便他依舊是最正統的隱秘社會一派,認定自己是職業者。


    隻是他接觸的兩個時代,以及對曆史的預測,讓他放棄了隱秘降臨的夢想。


    一百年後,【皇帝】沒有蘇醒,就好像一位曾經拯救了民族和國家的偉人再也沒有歸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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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代變了,大人——這句話對於雷德來說何其心酸,比起見證一個時代的落幕,更可悲的是他每天都在這個榮光的時代中生活著,一覺醒來,就會重新回到冰冷的工業社會中。


    這種強大的反差也讓他漸漸麻木,雷德索性自暴自棄地想到:管他呢,讓明·阿妮懷孕了,自己繼續研究自己的事情,從今以後,他隻為自己考慮,做一個徹頭徹尾的自我主義者。


    倒也確實是個不錯的想法,畢竟他手握兩個時代的資源,作為職業者,卻無力改變任何一個時代,職業者輝煌不再,人心更易,不再可能被團結起來。


    被教會惡心過後,又斷絕了前往政壇的門路,雷德的心思逐漸專心在研究職業者的知識上。


    相比於讓隱秘降臨,雷德更多還是關心自己的重鍛問題,而要解決重鍛之前,他還需要更多的武力保護自己。


    不僅限於職業者體係,也不僅限於科技。


    術士被他開發出了惡魔契約的道路。


    劍仕的技藝則有劍聖拉萊特幫助。


    科技方麵,雷德的槍匠技術逐漸登堂入室,他感覺自己再過幾個月,就能自己開軍工廠了。


    所以——


    他從館長的藏書裏,找到了星降師的傳承。


    有這東西雷德一點都不意外,畢竟館長肯定沒少跟星降師講過道理和物理,不然也沒辦法解釋,他那顆紅巨星是怎麽來的——畢竟職業者在海恩斯這顆星球上,可是被重重壓製,沒辦法脫離的。


    要麽是館長自己僥幸來到過星界,要麽就是他和星降師有過接觸。


    現在來看,後者可能性更大,而且這些星降師的傳承水平不低,有些還是用古代法利西亞文寫的,難度很高。


    他挑了幾本星降師的手記、培育教材和論文翻閱,不出他意料,由於當初對群星的忌憚,職業者也開始研究星辰之力。


    其中一篇文章還指出:1000年前有一位【學者】,她根據對天體宇宙和【占星師】職業的源頭研究,發現星降師幾乎是對標職業者所創立的職業,隻不過將用來提高以太之血濃度鑄道,改為利用星光之力淬煉身軀。


    這一做法後來被劍聖拉萊特采用,最終才形成了別具一格的星火劍道。


    劍仕本身在體內利用本身的血氣刺激,淬煉身軀,再輔助獸人的圖騰之力,跟進一步提高自己的身體素質。星降師更加高級一點,也因此門檻極高,需要時刻服用以太合劑才能為體內提供充足的能量抵抗星光的輻射。


    對,除了法術,星降師的另一個殺傷,來自於星辰的輻射。


    所有的星降師,他們在汙染和毒性上不亞於同級別對標的職業者。


    不同的是,職業者是直接致死性的毒血,采用液體和空氣汙染傳播,而星降師的輻射隻要一旦施法,就會和核裂變一樣源源不斷地向周圍逸散,如果施法在空中爆裂,四散的星屑粉塵就會被傳播到世界各地。


    至於這些輻射有多恐怖……


    好消息是一般劑量輕了不會當場死亡,頂多隻是血液發生化學變化、嘔吐、腹瀉、腸道內膜出血、皮膚脫落、脫發、罹患癌症、身體畸形、細胞被破壞、失去生育能力、白血病、中樞神經係統損傷而已。


    壞消息是,星降師的星屑一般會永久保留,半衰期長達98億年,在期間,隻要星降師有意便可以重新激活。


    精靈這些生物是怎麽滅亡的?就是被星降師反複激活輻射,把家園變成了輻射廢土,不少強迫他們進入人類的城市和村鎮中,要麽適應被同化,要麽死。


    雷德看了幾篇論文後,發現星降師大體分為兩個學派。


    主修星降法術,擁有神秘的創造能力和奇跡效果的天體學派。


    專攻破壞和侵蝕,著重培養毀滅力量的戰士的宇宙學派。


    其實這兩者沒有本質上的區別,甚至很多時候可以互相轉化或者兼修。不過難度很高就是了。


    因為星降師本身就是海納斯一切法術的祖宗,不論是天體學者還是宇宙學者,都對施法天賦有極高的要求。


    星降師具體起源時間不詳,即便是職業者也隻能推斷是人類文明進入到奴隸製時代以後,由原本的部落巫師演變而來——這是主流觀點。


    還有一部分通過神話民俗推斷觀點認為,在星降師之前,有著一個巫師的時代。在那個時代,巫師已經建立起來封建王國,而且一度無比強盛。


    但這個說法並不能自圓其說,尤其是無法解釋如果巫師是伴隨著人類文明成長存在的,那差不多是在距今10萬年前,這段時間人類可是已經進入到記錄時代了。


    如果巫師存在,而且建立了強大的國家,為什麽沒有一點曆史資料可以參考?


    星降師則不同,星降師被認為和職業者傳承一樣古老的一脈。尤其是他們是施法者,對於曆史、文化、知識的掌握更強於凡人。


    但也正因為,星降師的基本要求就是‘極高的施法天賦’,才限製了更多的新鮮血液加入其中。


    星降師也許想著,等人類和精靈等種族融合後,就會擁有更高的施法才能——然而結果是,人類平均的施法才能確實上去了,但更多的人發現:其實不需要那麽專精的法術,也能過得很好,於是選擇走了術士的道路。


    術士的傳承是純知識型的,你加入一個學派,就能開練,但是星降師往往都是一對一的單獨教學,除了他們不需要直接使用以太合劑測試資質,死的人少了點,門檻和職業者也差不多了。


    星降術本質上是一門高難度、高門檻、高危險的實踐型技藝,而且難以精通,也正因為它的難度太高,才能和職業者的體係碰一碰。


    至於後麵複雜的法術,各種涉及到天體運動、宇宙規律、自然科學、高等數學、物理法則、化學反應、星象學、占星術、占卜學、心理學的東西——你讓那個人均胎教肄業的年代,人類社會能夠培訓出來這麽一個人才,居然舍得讓他上戰場打仗?


    不巧的是……雷德作為【收藏家】、惡魔契約的術士,他的施法天賦對人類來說,實在是高得離譜。


    兼具近戰、法術為主,還能強身健體?太好了,我雷德·金一米八幾的個子體重不到七十公斤,多出來的重量還是假腿的。


    對法術天賦要求高?太棒了,他就是個法爺。


    對以太的需求?太巧了,他自己體內多得是以太之血。


    綜合一看,雷德發現星降師和自己簡直無比契合。


    “我笑拉萊特不講武德,身為劍聖卻用法術,拉萊特笑我不懂星降師——感情小醜竟是我自己。”


    雷德捂住臉,他把這些星降術的教材存入收藏館。


    捏麻麻滴,從今天起,爺也投星降了。


    下回再碰見【水手】伊戈萊·馬修,雷德直接掏出來星光大寶劍,他允許對方先跑400米,反正射程起碼有一公裏遠。


    有本事,你躲一下這個啊!


    除了薩姆監工,【水手】伊戈萊是給雷德造成過最嚴重的傷害的敵人,他一槍擊傷了雷德的肩膀,還沒讓雷德拿到一點收藏品,這仇雷德是記下來了。


    收拾完書本,雷德不忘偷吃了一塊館長書桌上的點心,便轉身離開書房,前去會見明·阿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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