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點,寒風刺骨,如同看不見的妖精一般鑽進衣袖,貪婪地奪走他的每一寸體溫。


    “雅米……我冷……”


    “暖住手,低頭走,很快就不冷了。”


    雅米縮著脖子,緊緊和自己的弟弟艾德爾靠在一起,他們將小手縮進自己的腋下。艾德爾被自己的手冰到,驚呼出聲,他的聲音淹沒在冰冷喧囂的街道上,被豪華的馬車碾碎。低頭的行人行色匆匆,麵目麻木,比起來冰冷的首都海納斯,這裏的人反而更加無情冷漠。


    雅米沒有想那麽多,她和弟弟夾著手,麵色憂愁,懷裏的揣著的口袋裏裝著32分的錢幣,這是一筆不小的巨款了,即便在物價高昂的首都,也足以換一桶牛奶,4磅麵包和幾個土豆。


    這筆錢已經是雅米和艾德爾折了一星期火柴盒的收入,他們運氣很好,這個月城南有一家新開業的火柴廠,正急需這些零散的火柴盒,雅米和艾德爾把籃子遞了上去,就拿到了足足32分錢——這相當於一個散工打三天螺絲的薪水。


    艾德爾和雅米對此當然很高興,但是對於家裏的情況來說,這32分錢和30磅的機械義肢實在是差了太多。30磅便是60,000分,相當於他們要折差不多兩千周的火柴盒。


    但無論如何,都要讓大哥重新站起來。


    雅米作為女孩子,要比艾德爾更早熟些,她比弟弟更清楚地意識到大哥蒙受的苦難和壓力,若不是他為了養家糊口,瞞報了年齡也要去進廠當工人,他怎麽會落得個斷腿殘疾的下場?


    況且除了大哥,這個家裏再無一個可依靠之人,若是沒有了雷德,本就寒冷的家裏必然更加陰暗和孤獨。


    “我的腿好酸,雅米。”


    他們走了五裏路,艾德爾年紀尚小,天氣又冷,很快就覺得難受起來。雅米隻好從腋下抽出一隻手——呼啦啦的寒風立刻把她的手凍得通紅,她下意識想一縮,立刻又堅定不移地抓起艾德爾的手腕,把他的手揣進自己的衣服裏,她好一把架住弟弟,半攙扶著往前走。


    夜晚的風像是吃人的惡魔在低語,卷起地上的樹葉,其沙沙的聲響仿佛磨牙利齒的動靜,讓人瑟瑟發抖的同時,更加警惕起那些陰暗之中的視野。


    晚上了,幫派和灰色地帶的時間來臨了,艾德爾抬起頭,他看見大冷天卻衣著單薄,披著廉價大衣,濃妝豔抹的大姐姐,天太冷,她們連花枝招展的機會都沒有,一個個凍得像鵪鶉一樣,卻還要露出潔白的胸膛給路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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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巷子的對麵,是一家散發著五光十色的蛋糕店,誘人的蜂蜜、奶油、雞蛋、水果、冰淇淋的香氣從裏麵傳出。雅米和艾德爾忍不住停下腳步,他們駐足觀望著那家蛋糕店,大廳的複雜機械造物緩緩轉動齒輪,傳出曼妙童趣的鋼琴聲,上了發條的歌唱人偶開合著下巴,在門口轉著圈圈,用磨砂質感的聲音傳出歡快的歌謠:


    ‘祝你生日快樂,願你每天都過得快樂’


    ‘白色的奶油祝福你純淨無垢,鮮紅的草莓祝願你熱情如火’


    ‘還有柔軟的蛋糕,讓你永遠溫柔幸福’


    咕嚕嚕…………


    艾德爾咽了咽口水,雅米趕緊抓起弟弟的手腕,準備離開,就在這時,蛋糕店中走出來一戶穿著得體的人家,男人看起來像是個大律師,正裝筆挺,他的太太穿著時髦的大衣和狐狸圍巾,兩個孩子肌膚白皙,吹彈可破,他們毫不客氣地嘻嘻打鬧著,蘸著蛋糕的奶油往彼此臉上畫。


    “哈哈,索姆,你看看你的臉,都成花貓了。”


    “你再欺負我!亞瑟,你這壞蛋,媽咪,亞瑟又欺負我!”


    “亞瑟,你就不能讓著點弟弟嗎?”


    “好啦,親愛的,不過是臉上沾了一點奶油,來吧,孩子們,爸爸幫你們擦幹淨臉。”


    艾德爾瞪大了眼睛,眼睜睜看著那名大律師伸手擦去了孩童臉鮮嫩可口的奶油,他張了張嘴,低聲豔羨地說道:“不吃給我呀……”


    “別犯傻了,艾德爾!”雅米一把揪住弟弟的手:“哥哥還沒吃飯,我們得趕緊回去。這麽晚了,說不定還能趕上哈爾西大叔扔烤焦的麵包邊。”


    “雅米,我想吃奶油蛋糕……”


    “可大哥還沒吃飯呢。”


    “好吧,雅米……”


    他們低下頭,轉身離開,背後的喜樂仿佛是另一個世界。


    雅米和艾德爾走的還算快,但還是沒有趕上棚屋區麵包房丟麵包邊的時機,一條條焦黑的麵包圈在爛泥溝裏打濕泡爛,不論如何也沒辦法吃下去了。


    “都怪我不好,非要在那裏看。”


    艾德爾垂頭喪氣:“這下晚飯沒著落了。”


    雅米沒有說什麽,這個時候即便說一句‘沒關係’都顯得虛偽。


    “回家吧。”


    雅米垂著頭推開家門,撲麵而來的卻是一陣溫暖的肉香。


    肉?


    她驚奇的抬起頭,隻見家裏的桌子上擺滿了香氣四溢的美食,一大鍋牛肉煮豌豆香氣四溢美味,雪白的麵包精心切好了擱在盤子中,還有一鍋暖暖的麥片和水煮土豆,雅米和艾德爾傻了眼,他們自從父母離世以後,再也沒吃過這些東西。


    “雅米,我們是不是走錯了房子?”艾德爾愣愣地拉了拉姐姐的手臂,雅米茫然地掃視一圈家裏,卻看見大哥雷德單手端著盤子,一手杵著拐杖,不急不緩的推門進來。


    “雷德,你怎麽下地了?”


    雅米趕緊走上前,接過盤子,裏麵裝著一盤蔬菜卷餅,鮮嫩的生菜緊緊包裹著蛋餅和肉餡,雅米的口水立刻溢了出來,她連忙抬起袖子擦了擦,把盤子端上桌子,這才茫然地看向大哥。


    “雷德……這些是哪來的?”


    “哦,咱們家裏沒有廚房,我就借了隔壁阿娜莎大媽家的用一下。”雷德輕鬆地說著,杵著拐杖坐了下來:“可惜我體力不太好,調料也不夠,不然還得做一鍋蘑菇奶油湯。”


    “我說的不是這個!雷德,是,這些吃的,你怎麽有錢買的?”


    “我翻了翻家裏,還是找到爸媽留下來的一些東西可以賣。”


    “可是……”


    “東西沒了以後賺錢贖回來就是了,但總是餓著肚子可不行啊。”


    雷德招呼著弟弟妹妹坐上桌,輕鬆地笑道:


    “來吧,好好吃一頓,明天才有力氣幹活找工作不是嗎?”


    雅米和艾德爾對視一眼,再也忍不住,立刻撲在了食物上,他們早已餓昏了頭,毫無吃相可言。


    “慢點吃,不急,還有很多……以後還會有很多的。”


    雷德又是欣慰,又是心疼地看向這兩個小鬼。


    他撫了撫自己空蕩蕩的褲腿,眼神越發堅定。


    飯後,雷德將兩個小家夥哄入睡,望著弟弟妹妹抱在一起熟睡的背影,他從懷裏掏出薩姆監工的帽子,蓋在了頭頂,悄悄推門而出。


    “如果不是薩姆監工,我本來可以是個正常的好工人,踏踏實實幹活,用自己的勞動報酬換取錢財,養活家人。”


    行走在月光之下,雷德杵著拐杖,逐漸適應了缺了一條腿的行走節奏。


    他絕不會原諒薩姆監工,如果不是他通過夢境成為了【收藏家】,那麽等待自己一家的就隻有苦難和負債累累。


    雷德白天已經踩過了點,很快就行走到工廠附近的一處廢棄公寓樓中,他登上三層樓,這個位置剛好可以俯瞰工廠內部的環境。


    果不其然,裏斯本機械廠受到了罷工潮的影響,工廠晚上停止了加班,從這裏看不到人活動的身形。


    在這個時候,正適合那些見不得光的人來往交流。如果那名工賊幫成員和薩姆監工有來往,那麽今天薩姆監工接任臨時廠長的事情,多半也會對工賊幫的成員告知。


    雷德靜靜觀察了一會兒,他站的位置剛好對著員工宿舍,沒過兩個小時,他就看見了過道間有人影閃動,他連忙從懷裏放出小縫合怪,控製它快速鑽過柵欄圍牆,跟了上去。


    小縫合怪腿腳麻利,很快就潛入工廠中,憑借著共享感官和高處俯瞰的視野優勢,小縫合怪立刻找上了人影。


    “……這麽說,廠長的死訊已經被壓住了?”


    小縫合怪聽到一個低沉的男聲,立刻貼著牆邊,躡手躡腳爬了過去。


    “是的,接下來我會擔任臨時廠長,但這不過是股東會為了維護工廠生產秩序的手段罷了,我想我最多隻能幹五年,五年後,裏斯本的兒子就會長大了,正式繼承廠長的股份和執行權。”


    薩姆監工的聲音響起。


    “嘁,就不能鑽鑽空子嗎?”


    “不可能的,巴貝爾·裏斯本早就安排好了遺囑文件,還請了公證人,財產也都寄放在金融機構裏,這些富人真的是老謀深算,就算殺了他,也沒辦法直接奪走財產。”


    “真可惜,我還以為把那家夥掛到路燈上,會讓股東會大為恐懼呢,誰知道這群家夥早有準備。幫派的兄弟通風報信,說富爾頓偵探社的人已經出動了。應該是來偵查案件的,”


    雷德聽聞至此,算是知道裏斯本廠長的死因了。


    薩姆監工和工賊幫合謀,打算瓜分工廠的財產和控製權,然而聽著兩人的對話,恐怕事情沒那麽順利。股東會雖然對於死人心有餘悸,但是仍然不為所動,條理有序地分配好了工作。


    薩姆監工恐怕還不知道,股東會早已經懷疑到他和一些工人身上,此刻又正好是罷工潮的時間節點,工賊幫試圖借著工人的不滿打掩護,把謀殺的罪名也推給工人。


    如此一來,邏輯上是徹底通順了。


    雷德理清楚思路,便繼續監聽著兩人的對話,縫合怪躡手躡腳地趴到陰影之中,微微抬起頭,看見薩姆監工厚實的背影,他的身軀太過高大強壯,遮蓋住了大半邊那名工賊幫成員,兩人又是秘密會談,當然不可能是開燈交流,雷德隻能在這邊靜靜觀察著。


    “話說回來,你臉色不太好,薩姆。”


    “別提了,工廠裏進了賊,破壞了我宿舍門鎖,把我的積蓄搶劫一空。”


    “什麽?他都搶了什麽?有沒有把我們的信物拿走?”


    “不,那倒沒有,那東西我早已安置在了鄉下的小屋裏——你也記一下位置,如果我出了什麽事情,記得去風車村的一座紅房頂的農房裏,到二層床鋪下,那裏有個盒子,法爾肯的戒指就在裏麵。房子沒人住,很安全,你翻上二樓,直接進去就是了,倘若偵探抓到了我,你就去拿著信物找萊比克先生。他有辦法撈我出來。”


    “你這麽悲觀嗎?動手的是我們,你又沒留下證據。”


    “我雖然沒有動手,但我是最大的嫌疑人之一,他們一旦找到些證據,特別是我和你們之間聯係,我作為工廠管理者卻和幫派聯係,這是法律明文禁止的,光著一條就夠我受的了。”


    “好吧,後天,後天工廠放假,我就會去一趟你說的那裏,把信物拿走。”


    “你最好動作要快,明天偵探就來了,富爾頓偵探所是威克公國最好的私人偵探所,一旦他們真發現了什麽手腳,你和你的幫派弟兄也得進去。”


    “那這就需要你幫我打打掩護,給我開個假條……最好能夠明天晚上就能外出。另外,給我70分,我會坐蒸汽卡車趕到鄉下去。”


    “這不可能,我動手腳越多越容易引起懷疑。”


    “那我就隻能等到後天。”


    “隻有這樣了,隱蔽是第一位的,洛克,時間已經很晚了,保安馬上就要來巡邏了。得趕緊回去。”


    “我明白了,後天早上我就出發,去風車村,對吧?”


    “記得隱蔽些。拿到信物就立刻回幫派裏躲著。”


    薩姆監工低聲囑咐了幾句,兩人便分道揚鑣。


    到目前為止,雷德已經手握了足夠的情報,便直接發動【收藏家】的能力,將縫合怪回收進家裏的櫃子中。


    “已經掌握到足夠的信息了,洛克……難道是動力車間的洛克·唐馬?對的,體型和身材是對得上號的。那家夥分明人緣很好,沒想到竟然是出賣工人群體的工賊幫成員。”


    裏斯本工廠的權力鬥爭,雷德並不感興趣,薩姆監工丟了錢也不敢聲張,隻得吃了個啞巴虧。得知真相後,雷德更不打算放過他,工賊幫在他丟了腿以後就盯著他,對他進行明著暗著的威脅。


    如果能夠借此機會,把工賊幫也收拾了……


    雷德暗暗重複了一遍信物的位置:在鄉下風車村的一座紅房頂的農房裏,到二層床鋪下,那裏有個盒子。


    薩姆這人果然心眼多,自己光是想著把他送進監獄,沒想到他還有背景。


    雷德心底權衡片刻,決定提前一步下手,拿走信物。


    照目前掌握的證據來看,想要把薩姆送進監獄不算困難,但如果隻是進去呆幾天就放出來,那有什麽意義?


    除惡務盡。


    雷德不打算等到明天早上,他趕緊回了一趟家裏,帶上小縫合怪,立刻就跑到蒸汽車站,買了車票。


    雖然說可以把事情都交給縫合怪辦理,但他總覺得風車村這個名字聽著很耳熟,為了趕時間,他一夜沒睡,就等著天亮發車。


    到了淩晨四點,隆隆的蒸汽卡車發動,這輛三米多高,十來米長的鋼鐵巨獸在蒸汽銅管的驅動下緩緩運行起來。


    等雷德坐上蒸汽卡車的後車廂,他突然間才回憶起來。


    “風車村,不就是夢中的範格雷的老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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