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啊……”


    鄭家的府宅之內,傳來了一陣聲嘶力竭的慘叫聲。


    不過,這聲音並沒有持續太久。


    僅僅是一瞬間的功夫,便是嘎然而止。


    以至於,都沒有驚動周圍的鄰居。


    而那間證明所在的正屋裏麵,已經是鮮血流淌。


    一個身影,被用棉布塞在了嘴巴裏,然後在地上抽搐著,發不出聲音。


    他的視野裏,是幾個倒在血泊裏的屍體。


    是他的孩子還有妻子。


    而門外,那幾道身影更是拎著兩個孩童兒朝著夜色之中走去。


    那兩個孩童,是兩個小妾生下來的,沒有多大的女嬰。


    “不……不……”


    夜色裏麵,鄭明瞪大著眼睛,用力的向前爬。


    喉嚨裏發出悲涼的嗚咽。


    但因為手腳已經都被砍斷,嘴巴被堵住,他既發不出聲音,也爬不出去。


    他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那些人消失在夜色裏麵。


    他的身子挺直了一下。


    然後用力的,砰砰砰的,用腦袋砸起了門框。


    ……


    “這盛元韋,倒也是個心狠手辣的。”


    盛家在通州城裏大開殺戒的同時,汪亭也是正在暗中關注著。


    密諜司的探子,將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是看的清清楚楚。


    原本。


    這盛元韋在通州城,一直都是有著善名。


    汪亭沒想到的是。


    這些善名都是裝出來給別人看的。


    動手做事的時候,這家夥簡直就是殺人不眨眼,而且手段異常的凶殘。


    雖然說,這其中有仇恨的原因在裏麵。


    但也足以彰顯出一個人內心的本性。


    這盛元韋。


    是個梟雄人物。


    他能裝出善良的樣子,也能忍受屈辱,而當自己真正受不了的時候,一旦反抗起來,也是徹底的心狠手辣,鏟草除根。


    而且是十倍百倍的奉還。


    這種人。


    是真正的可怕。


    “不過,也隻有這樣的人,才能夠不讓督主失望,才能夠幫督主把要做的事情做好啊。”


    屋子裏的燭光慢慢的搖晃著,將汪亭的影子投射在了這屋子的牆壁之上。


    他輕輕的抿了一口茶水,然後又是將茶杯放下。


    並披上了一件黑色的大氅。


    對著門口站著的那名黑衣人吩咐道,


    “走吧,盛家已經動手了,咱們也不能閑著了。”


    “去把這通州官場,清理一下。”


    “是!”


    那名黑衣人微微的拱了拱手,便是跟在了汪亭的身後,然後離開了這屋子。


    兩個人走進了寒風夜色裏麵。


    風吹在汪亭的身上,那大氅隨著風抖動。


    看起來還有幾分威風凜凜。


    兩個人的身後,則是跟著大概有十來人的樣子。


    這些人都是密諜司的殺手。


    是汪亭特意調遣過來,幫忙清理通州官場的。


    本來。


    按照正常的流程,陸行舟想要清理通州的官場,也是需要一些時間的。


    他畢竟不像是宋昭那樣。


    不能為所欲為。


    他需要考慮大局。


    所以,不能夠直接殺了。


    而是需要一些證據等等,用朝廷上的手段,來清理。


    但是,那樣需要太多的時間。


    盛家給他提供了最好的機會。


    也提供了最好的掩護。


    這樣,東廠殺了這些官員,就不會有什麽影響。


    這也是陸行舟的算計之中一環。


    “同治官王承。”


    “師爺周大海。”


    “通判官楊成光。”


    “府堂……”


    “司獄官……”


    眾人沿著街道前行,汪亭則是在給身邊的那些黑衣人,陸續發布命令。


    他每念到一個名字,然後便是給其中一個黑衣人一張紙。


    上麵寫著即將被殺之人的姓名。


    還有其樣貌畫像。


    以及需要殺的人有多少。


    有的官員雖然作惡,但卻並沒有到吵架滅門的地步,所以,隻殺官員一人。


    有的官員已經是作惡多端,胡作非為了,甚至像參軍鄭通那樣,讓自己的家人也已經摻和了進來,為非作歹,為禍一方。


    這樣的,便是抄家滅門的罪,這些殺手,也就要全部都殺光。


    基本上。


    這些罪名的重與輕,都是按照大魏朝律法來判定的。


    無論是陸行舟還是汪亭,都沒有按照個人的想法來私自判定。


    如此,算是給了這些人一個公平。


    雖然這些人不知道。


    但是,在東廠之內,這種規矩和公平必須要保持。


    因為如今的東廠,已經是真正的權傾天下,一旦這種規矩不能保持,很容易變成一個無法掌控的殺器。


    陸行舟當初,就曾經嚴格向汪亭說過。


    有些事情可以做。


    有些規矩不能破。


    汪亭知道陸行舟的性子,從坐上這密諜司之主的第一天,就在奉行這個原則。


    從沒有動搖過。


    哪怕,他現在也已經算是權傾天下,萬人忌憚,但他也從不破壞規矩。


    甚至他明明沒有淨身徹底,明明還可以有有女人。


    還可以生子嗣。


    但是他依舊從來沒有,碰過任何女人,對女人避而遠之。


    不是他不想。


    是他害怕。


    他害怕自己一旦破壞了規矩,會被陸行舟給處理掉。


    他現在的一切都來之不易。


    他不想丟掉。


    反正。


    當陸行舟想做的事情徹底做完了以後,他還有時間。


    “殺完了這些人,就說你們是來報仇的。”


    “盡量把仇恨引向盛家。”


    “不要說的太明白,也不要說的太含糊,讓人覺的是盛家,但是你們又沒有明說。”


    “就可以了!”


    稍許之後,汪亭已經是將手中的命令,全部都交給了手下的那些殺手。


    他最後又是囑咐了一句。


    然後停下了腳步。


    汪亭抬起頭,看向了對麵。


    街道的盡頭,是通州府的府衙。


    夜深人靜。


    整個府衙裏也是安靜無比,門口有兩個守門的侍衛,正在打著哈欠。


    門口上懸掛著的燈籠,隨著風搖曳著。


    裏麵的火光好像隨時要熄滅了一般。


    汪亭抖了抖黑色大氅,然後對身後的殺手們吩咐道,


    “你們去做事。”


    “這裏交給咱家。”


    最後的通州知府府衙,是要汪亭來做的。


    他不是來殺人的。


    而是來等著盛元韋等人的。


    待盛元韋等人將通州府衙裏麵的人殺光了以後,汪亭會帶著密諜司的人出現,將他們捉拿歸案。


    也可以說,他是過來收尾的。


    “先不要打草驚蛇。”


    “等事情結束了,再出手。”


    汪亭對身邊僅剩下的一名黑衣人,吩咐道。


    “是!”


    “小的去安排。”


    這人是汪亭身邊的心腹。


    隨著密諜司越來越大,很多事情,汪亭都不能親曆親為了。


    就需要有人幫忙輔助。


    這個人便是其中之一。


    在關隴,在長安城,在遼東,都有這樣的人。


    幫汪亭來坐鎮,執掌大局。


    而這個黑衣人,則是汪亭一直留在身邊的那種。


    汪亭點了點頭。


    黑衣人便是退了下去。


    汪亭也是又往前走了些許,然後轉身進入了一間茶樓。


    茶樓已經關閉了。


    但是汪亭卻直接推開了門,走了進去。


    茶樓裏亮起了燈,裏麵的人也沒有意外,直接帶著汪亭走上了三樓。


    在三樓,有著一間屋子。


    能夠正對著知府府衙,將裏麵的情形看的清清楚楚。這


    這裏是汪亭早就布置下的哨點。


    專門針對知府府衙的。


    ……


    汪亭在樓上等待了沒有多久,盛元韋已經是帶著盛家的那些人出現了。


    盛元韋身上有著不少的血跡。


    肩膀的位置,還是有著一道傷口。


    天色比較暗。


    隻能夠看到那傷口的位置血跡比較濃,並沒辦法分辨出傷口的深淺。


    他的三個兒子,倒是還完好無損。


    隻是頭發淩亂,身上血跡斑斑而已。


    十名死士,已經死掉了四個。


    盛元韋也是沒有辦法。


    參軍鄭通,是軍伍之中的人物,勇猛無比,而家中也是有著幾個軍伍之中的老兵,幫忙看家護院。


    這些人單打獨鬥的實力雖然不強,但凶悍無比。


    盛元韋的死士也是不能輕鬆解決。


    最終。


    死了四個,重傷了兩個,才是將鄭通全家給殺光了。


    如今隻剩下這通州府衙了。


    “這裏是最後一地兒了!”


    盛元韋從衣服上撕扯下來了一塊破布,然後用力的纏繞在了肩膀上,一頭用牙咬著,一頭用手拽著,猛地係緊。


    嘶!


    盛元韋吃痛,倒吸了一口冷氣,但略微活動了一下肩膀,鮮血卻是已經幾乎完全止住了。


    他咬著牙,盯著這府衙。


    還有府衙上搖晃的兩個燈籠。


    陰聲道,


    “不要戀戰,以殺知府沈澤厚為主。”


    “殺了人,就盡快離開。”


    “以後有機會了,再把他們殺光不遲!”


    盛元韋低聲囑咐道。


    在參軍鄭通家裏,浪費了太多的時間,也消耗了太多的力量。


    知府這府衙這裏的防備,不比鄭通那邊少。


    盛元韋已經沒有了信心。


    如果真的要殺光的話,恐怕要留下更多的人,甚至連自己,還有自己的兒子,都有可能出現意外,他舍不得。


    隻能先殺沈澤厚,剩下的仇,以後可以慢慢報。


    隻要大家都活著就沒問題。


    “知道了!”


    “父親放心吧!”


    盛家三子彼此對視了一眼,臉上都是閃過了濃濃的陰森。


    當初他們給自己的妹妹打官司伸冤的時候,就是這沈澤厚強行包庇鄭通一家,這才讓妹妹最終受不了侮辱投井自殺。


    這沈澤厚,是罪魁禍首之一。


    必須要殺了他!


    “但是有一件事不能不錯。”


    盛元韋又是眯起了眼睛,眸子裏有著寒光閃爍,道,


    “沈澤厚不是有個千金嘛?不殺她,把她扒光了掛在北城門的門口。”


    “明天一早,我要讓整個通州城的人都看看。”


    “她沈澤厚的閨女,是什麽樣子!”


    小女兒。


    是盛元韋心中最大的痛。


    他要報仇,不隻是要殺人,還要用同樣的方式羞辱仇人。


    沈澤厚的千金,曝光示人。


    足以讓沈家幾輩子都抬不起頭來。


    “知道!”


    盛家三子都是用力的點了點頭。


    “走!”


    “動手!”


    吩咐完了所有的事情,盛元韋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將帶血的寶劍從劍鞘裏抽了出來。


    盛家三子,還有幾個死士,也都是抽出了兵器。


    咻!咻!咻!


    這一次,他們沒有走正門,而是都從側門翻進了這知府的院牆之內。


    盛家的人早就來過這裏多次。


    又是拜訪知府沈澤厚。


    又是送銀子之類的。


    熟門熟路。


    人們精準的繞過了前院,穿過了走廊,直奔後宅而去。


    在路上的時候,也是遇到了兩個衙役。


    不等這兩個衙役反應過來,便是已經被盛家的死士給砍掉了腦袋。


    一路走到了府衙的後宅深處。


    也沒有驚動前麵的那些人。


    砰!


    很快,盛元韋帶著人找到了知府沈澤厚所在的屋子。


    屋子裏早就已經熄滅了燈火。


    盛元韋也沒有遲疑,直接一腳踹開了屋門,然後帶著三個兒子,還有死士們,就衝進了這屋子裏麵。


    “什麽人?”


    “你們……”


    昏暗的光線在屋子裏閃耀,隱約可以看到有人狼狽驚慌的從床榻上坐了起來。


    還有婦人倉皇地拽著衣服,想要將身子包裹起來。


    但都沒有來得及。


    噗!


    盛元韋一劍戳在了那婦人的脖頸上,滾燙而濃烈的鮮血,噴射而出。


    婦人連慘叫都沒有發出來,直接從床榻上翻倒了下來。


    屋子裏血腥味道濃鬱。


    知府沈澤厚,驚恐的呆愣在了原地。


    不敢再出聲音。


    “你……你……盛元韋……你要造反不成?”


    沈澤厚在昏暗之中,看清楚了盛元韋的身形和樣貌,也看清楚了那一柄帶著鮮血的長劍,他哆哆嗦嗦的,連話都要說不利索了。


    “老夫不是造反。”


    盛元韋逼近到了沈澤厚的麵前,一手抓住了他的頭發,一手將長劍放在了沈澤厚的脖頸邊上,然後陰聲冷笑道,


    “老夫是要報仇。”


    “你,鄭通,還有西廠那太監,害的我盛家雞犬不寧,連我的女兒也慘遭橫禍,你不會以為事情就這麽完了吧?”


    “別……別……”


    沈澤厚感受到盛元韋長劍上的冰涼,嚇的瑟瑟發抖,一下子尿了褲子,哀求道,


    “別殺我……咱們好說……好說……”


    啪!


    盛元韋直接拽著沈澤厚的腦袋,重重的砸在了床板上。


    他的力道極大。


    根本沒有絲毫的留手。


    隻聽得砰的一聲,這床板都是被砸裂了開來。


    而沈澤厚的腦袋上也是瞬間流血不止。


    “啊……”


    沈澤厚痛苦難忍,也恐懼無比,雙手抱住了盛元韋的手腕,更加賣力的哀求了起來,


    “盛老爺,盛老爺,求求你,我上有老下有小啊……”


    “沒事的。”


    盛元韋抓著沈澤厚的頭發,將後者的那張布滿鮮血的臉,湊到了自己的麵前,然後獰笑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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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很快就沒有了。”


    “他們都得下去陪你!”


    “你……”


    沈澤厚聽到這句話。


    身子一僵。


    眼睛也是頓時瞪大到了極點。


    好像是要崩潰了一般。


    他明白了。


    盛元韋是要殺他全家。


    “哦,說錯了!”


    盛元韋突然又是補充了一句,


    “你還有個小。”


    “我會把你沈家的千金,扒光了衣服刮在通州城的北門上,讓全通州城的人都看看,你沈澤厚的閨女,是個什麽樣子!”


    “不……”


    沈澤厚聽到這句話,原本已經崩潰的情緒,瞬間激動了起來。


    他死死的抓住了盛元韋的手腕,大聲喊道,


    “我求求你……她是無辜的啊……求求你……”


    盛元韋根本無動於衷。


    他按著沈澤厚的腦袋,放在了床榻的邊緣,然後陰聲道,


    “你女兒是無辜的,老夫的女兒,難道就有罪嗎?你敢做初一,難道不能讓我做十五?”


    “姓沈的,你給老夫聽清楚。”


    “老夫不會殺了你的女兒,老夫會一直派人盯著她,折磨她,讓她一輩子生不如死!”


    “這就是對你的懲罰!”


    噗!


    話音落下,盛元韋手中的長劍猛地落下,直接從沈澤厚的後腦勺處插了下去。


    然後,長長的劍尖,又是從沈澤厚的喉嚨處,刺穿了出來。


    鮮血順著劍尖流淌,滴落在地上。


    沈澤厚身子劇烈的顫抖著,抽搐著,他艱難的扭過了頭,抓著盛元韋的手。


    張了張嘴巴。


    但是,最後的話卻是沒有說出來。


    他的手,墜落了下去。


    而那一雙眸子,卻是到死都沒有合攏。


    “都是你應得的。”


    盛元韋死死的抓著沈澤厚的腦袋,怒聲冷笑。


    “你們,去把剩下的沈家人都給我殺了。”


    “把她女兒抓了。”


    隨後,盛元韋一邊將自己的寶劍從沈澤厚的脖頸上抽了下來,一邊冷聲吩咐道。


    “是!”


    盛家三子,還有幾名死士,紛紛湧向了這宅院的四周。


    驚慌的慘叫聲,還有刀劍割開血肉的聲音。


    不斷響起。


    宅院裏,逐漸的傳來了濃烈的血腥味道。


    ……


    同一時刻。


    汪亭正翹著二郎腿,坐在茶館的三樓。


    然後透過窗戶的縫隙,看著知府府衙裏麵發生的一切。


    雖然天色黯淡。


    但是。


    有著府衙裏麵的燈籠照耀,還有著月光的照耀,他也是勉強能夠看清楚一些東西。


    盛元韋,應該已經殺了沈澤厚。


    也殺了大部分沈家的家人,包括下人丫鬟之類的。


    正準備拖拽著昏迷的沈澤厚的女兒,往外走。


    “都已經結束了啊。”


    汪亭將茶杯裏的水一口喝光,然後笑了笑,似乎是自言自語,道,


    “那就輪到咱家出場了!”


    “可不能讓你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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