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你永遠得不到你想要的東西。”


    卓天南雖然承受著巨大的痛苦,但聽到了陸行舟的話,卻依舊是冷笑出聲。


    他抬起頭,冷冷的盯著陸行舟,陰森道,


    “我雖然被你們抓了,但有些人還在,遲早,我們還是會卷土重來。”


    “這中原之地,你們不可能永遠像現在一樣守的這麽安穩。”


    “到時候,我今日承受之痛苦,你們漢人百姓,就得十倍百倍的償還。”


    卓天南的話陰森無比。


    甚至帶著怨毒。


    他確實非常的恨。


    恨蒼天,恨不公,恨一切。


    他的部落,艱難求活,每每到了寒冬之日,便是餓死牛羊人無數。


    為什麽中原的這些漢人,卻可以坐擁廣袤土地。


    衣食無憂?


    他覺的非常的不公平。


    他就是要把這些東西搶過來。


    不管死多少人。


    “咱家能不能守住,不是你說了算的。”


    “草原能不能打過來,也不是你說了算的。”


    陸行舟聽著卓天南這般詛咒一樣的話,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他又是湊近了一些,然後道,


    “就連,你心裏的那些秘密,要不要說出來,也不是你說了算的。”


    “兵部工器司,你們的人已經,落網了,而且交代了很多東西。”


    “你……”


    卓天南聽到這句話,眼瞳忍不住的瞪大了起來。


    有不可置信。


    也有絕望。


    甚至他身子抽搐了一下,拽的這鐵鏈子都是嘩啦啦作響。


    他心裏一瞬間,閃過了無數的念頭。


    “不可能。”


    “陳河不可能背叛草原。”


    “絕對不可能!”


    “這太監在騙我。”


    心中閃過了這些念頭,他又是咧嘴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


    卓天南一邊笑,一邊狠狠的吐了口口水,道,


    “激將法?你覺的我會信?你根本不可能查到是誰……”


    陳河隱藏的很深。


    非常的深。


    除了自己,沒有人知道他的身份。


    卓天南覺的,陸行舟一定是在誆騙自己。


    他覺的自己看清楚了陸行舟的小聰明,臉上的嘲諷,不屑,顯而易見。


    但是。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見陸行舟搖了搖頭,道,


    “陳河。”


    剛剛,他確實在欺騙卓天南。


    就是為了引誘出後者心裏的想法。


    然後,以窺心術探知。


    卓天南非常的配和。


    說出了這個名字。


    “……”


    卓天南臉上的獰笑,突然間停了下來,眼睛瞪得更大。


    他完全不敢相信。


    怎麽可能?


    陳河,真的已經暴露了?而且叛變了?


    他呆滯著,說不出話來了。


    “還有關隴邊軍。”


    陸行舟笑眯眯的盯著卓天南,又是說道,


    “那個幫你們過邊境的奸細,咱家也已經找到了。”


    “方成也被發現了?!”


    卓天南的身子又是抖了一下,心裏的情緒幾乎要崩潰。


    “方成。”


    陸行舟笑眯眯的拍了拍卓天南的肩膀。


    這人,還真是配和。


    又幫自己報出了第二個名字。


    “不可能!”


    “怎麽可能?!”


    “你東廠剛剛才成立多久,怎麽可能知道這麽多事情?”


    卓天南真的是崩潰了。


    無論是陳河還是方成,都是長生帳在大魏朝安排了無數年的棋子。


    這麽多年,從來沒有動用過。


    隻有這一次動用了。


    而且動用的也非常的隱秘。


    幾乎是看不出任何痕跡的。


    為什麽,還是被發現了?


    東廠的密諜司,現在已經,勢力擴大到如此地步了嗎?


    卓天南感覺腦袋都有些發暈。


    就像是陷入了深淵一樣,不斷地下墜,不斷地下墜,無論他如何掙紮,都無濟於事。


    那種絕望,那種被恐懼籠罩地絕望。


    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你還有什麽想說的嗎?”


    陸行舟已經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知道的事情,他笑了笑,雙手負在身後,看著卓天南,


    “如果沒有的話,咱家要將你交給馮姑娘了。”


    “不……不……”


    卓天南的心理防線,已經是徹底的被陸行舟給摧毀了。


    他的堅持,就是不想讓對方知道自己的同伴。


    但如今,堅持已經沒有了意義。


    那些痛苦,那些折磨,也就給他帶來了真正的恐懼。


    他瞪大著眼睛,身子劇烈的掙紮著。


    大聲喊道,


    “別殺我,別……”


    陸行舟沒有理會他,而是重新後退,退到了原本自己坐著的椅子上。


    他坐了下來,然後寫下了方成,陳河,這兩個名字。


    並交給了身後的一名東廠番役,示意後者交給汪亭,以最快的速度去調查。


    他則是笑眯眯的看起了樂子。


    嘩啦啦!


    嘩啦啦!


    馮謙益搖晃起了手中的盒子。


    “啊……啊……”


    卓天南整個人像是瘋掉了一樣,瘋狂的開始抽搐,劇烈的搖晃鐵鏈。


    他長大了嘴巴,喉嚨裏發出沙啞的啊啊的聲音。


    眼球,都慢慢的凸出了眼眶。


    整個人,像是扭曲了一樣。


    馮謙益繼續搖動著那個回魂針的黑盒子,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濃,她大笑道,


    “卓天南,我要讓你生不如死!”


    “哈哈……”


    笑著笑著,她哭了。


    ……


    卓天南最終還是死了。


    被馮謙益親手扭斷了脖頸。


    她離開水牢的時候,已經夜色深沉。


    天空上的那一些不多的陰雲,已經是盡數散去,隻剩下了這蒼茫的夜幕。


    無盡的黑色之中,閃爍著不多的星辰。


    還有議論月牙形狀的月亮。


    給人的感覺,似乎是搖搖欲墜。


    馮謙益站在水牢的出口之處,停了下來,她感受著山間吹來的風,抬頭看著那一片星月。


    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氣。


    “以後還有不少事情要做啊。”


    陸行舟站在馮謙益的身旁,輕輕的笑道,


    “玄機閣百廢待興。”


    “而且,兩年後,關隴必有戰事,玄機閣,還要坐鎮蜀線江湖。”


    “你可別在這時候,跟咱家說心灰意冷了。”


    馮謙益沉吟了稍許,扭過頭來,盯著陸行舟。


    她的眼睛裏,有一些奇怪的東西。


    閃爍著說不清的色彩。


    “你覺得,我會嗎?”


    她柔聲問道。


    陸行舟搖了搖頭。


    “是不知道,還是不會?”


    馮謙益又問道。


    “不會。”


    陸行舟補充了一句。


    “你猜對了。”


    馮謙益笑了,雖然星月的光芒比較黯淡,但這一刻,卻有種風華絕代的感覺。


    “父親臨死前的願望,便是玄機閣一片清明。”


    “便是關隴安穩。”


    “如今,我將接管玄機閣,自然是要將父親的遺願完成。”


    她已經報仇了。


    也已經殺了卓風行。


    過往的一切,所有的疙瘩,都已經解開了。


    現在,就隻剩下完成父親的遺願了。


    “多謝。”


    陸行舟拱了拱手,麵色誠懇。


    馮謙益既然說了要這麽做,就應該會做到的。


    這是給陸行舟幫了大忙。


    “你我之間,何需如此?”


    馮謙益依舊是在盯著陸行舟,眼睛的光,似乎更加明顯了些。


    “有人來了。”


    陸行舟感受到了馮謙益眼睛裏的光,眉頭微微的皺了一下,然後轉過了身子。


    他大概能夠察覺到什麽。


    但是,這一刻,他隻想躲開。


    恰好是有聲音從遠處傳來,他借故轉過了身子,看向了那個聲音傳來的方向。


    噠噠噠!


    那個聲音,是木製的拖鞋,走在地上,發出的碰撞聲。


    對方一步一步的,從黑暗之中走過來。


    那個噠噠的聲音非常有規律。


    不急不緩。


    也不緊不慢。


    陸行舟原本有些躲閃的麵色,凝重了起來。


    他往前走了兩步,將馮謙益擋在了身後。


    “陸公公。”


    “久仰。”


    那個聲音最終是停了下來,一個異常魁梧的和尚,站在了對麵。


    這個和尚比陸行舟高。


    比一般人都高。


    而且他的身體格外的寬闊,粗壯。


    山上的風很涼。


    有些人已經穿上了一些簡單的棉衣。


    但是,這個和尚卻依舊是赤裸著上半身。


    他的肌膚在星月的光芒下,呈現著一種古銅色。


    是真的古銅色。


    就像是有人給他塗抹上了一層銅粉。


    閃爍著幽光。


    他就那麽安靜的站在丈許之外,就像是一座鐵塔。


    他雙手合十,對著陸行舟微微躬身。


    “貧僧血手。”


    “冒昧來拜訪,還請見諒。”


    呼!


    他這話音落下的瞬間,天地之間,空氣之中,似乎是突然刮起了一陣狂風。


    有著一些落葉從地上飛卷了起來。


    然後,吹響陸行舟。


    嘩啦啦!


    落葉並沒有吹到陸行舟的麵前,而是在距離陸行舟尺許的時候,慢慢的停了下來,最終落在了地上。


    好像有兩股風互相吹動,這些落葉在慢慢的翻卷。


    陸行舟雙手負在身後,看著對麵的和尚。


    對麵的和尚雙手合十,看著這裏的陸行舟。


    兩個人誰都沒有繼續說話。


    都是在無形之中比試。


    這落葉,慢慢的翻滾。


    沒有向前,也沒有向後。


    翻滾了稍許,然後又是在原地打起轉兒來。


    嘩啦啦!


    隨著它們的打轉兒,這落葉逐漸的開始粉碎,是那種徹底的粉碎,不是簡單的裂開。


    粉碎之後,碎屑化作了灰塵,隨著風被吹散。


    不過片刻的功夫。


    這地上已經沒有了落葉,所有的葉子都全部是消失了。


    但依舊有著兩股風,在這一小片天地之間,旋轉,互相碰撞。


    地麵上被吹起了一些灰塵。


    然後露出了灰塵下麵的石頭地麵。


    哢嚓!


    哢嚓!


    哢嚓!


    隨著兩股風的繼續翻卷,這石頭地麵上出現了一絲絲的裂紋。


    然後,又是有著一些石頭碎屑化作了灰塵,飛濺了出去。


    噗!


    這種狀態又是持續了稍許。


    兩股風都是微微的散開,然後,一切都恢複了平靜。


    嘩啦啦!


    玄機閣的一些弟子,已經紛紛抽出了刀,然後把這個和尚包圍了起來,馮謙益那握著折扇的手,也是微微緊繃。


    她已經看出了這個和尚的身份。


    血手佛。


    聞名天下的和尚。


    殺人不眨眼的和尚。


    馮謙益不知道這個和尚什麽時候上的山,但是,卻知道,這個和尚,肯定是衝著陸行舟來的。


    想要對陸行舟下殺手。


    她有些緊張。


    “散開吧。”


    “大師沒有殺意,隻是切磋競技,無妨。”


    陸行舟卻是笑著對著那大和尚微微的頷首,麵露笑容。


    剛剛那一刻。


    他和血手佛比拚內力的時候,他發現了一件事情。


    對方似乎真的隻是切磋而已。


    並沒有真的生死相搏。


    他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既然感受不到殺意,那麽,對方就應該不是為了殺自己而來。


    “可是……”


    馮謙益依舊有些擔心,她想要說什麽,卻看到了陸行舟帶著輕鬆的眼神。


    她最終不再遲疑,讓那些弟子都退了下去。


    “陸公公,好膽魄。”


    血手佛看著那些退走的弟子,這像是被雕刻出來的古銅色臉龐上,也是露出了一絲笑容。


    他再度躬身,然後道,


    “方才,貧僧隻想試試陸公公的手段,若有冒犯,得罪了!”


    “不得罪。”


    陸行舟也是笑著道,


    “從未遇到過大師這般,旗鼓相當的對手,也倒是生平之幸事。”


    “有何得罪之說?”


    他說的是真心話。


    剛剛和這和尚比拚內力的時候,他已經發現了。


    和尚是先天胎息境界。


    和自己不相上下。


    至少,內力是不相上下的。


    自從突破了胎息境界以後,他遇到的幾乎所有的對手,都不如自己,哪怕是卓天南,也隻是剛剛踏入胎息境界,還不穩定。


    根本沒有誰,能夠讓他真正的動手。


    這血手佛。


    是第一個人能夠讓他鄭重應付的。


    這種感覺倒是也不錯。


    “陸公公抬愛。”


    血手佛聽著陸行舟的話,臉上也是似乎有些笑容,他注視著陸行舟,又問道,


    “陸公公可知,貧僧是為何而來?”


    “不是為了殺咱家,為民除害嗎?”


    陸行舟爽朗的笑道。


    “哈哈……陸公公好胸襟。”


    血手佛也是忍不住笑出了聲,然後道,


    “本來,貧僧是來殺陸公公的。”


    “國子監大儒,乃,貧僧之友,卻是死在陸公公的手中。”


    “貧僧自然要來為摯友討個公道。”


    陸行舟麵上露出了些許的好奇,笑著問道,


    “那大師為何又沒了殺意?莫不是覺的,嫌咱家這血髒,怕髒了大師的手?”


    “非也。”


    血手佛麵色變的鄭重了一些,他歎了口氣,然後撇了一眼山下的方向,沉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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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貧僧一路所來,追蹤陸公公。”


    “所見所聞,讓貧僧改變了看法。”


    “固城新政,漢中除奸。”


    “如今,這玄機山上,陸公公又是徹底的搗毀了長生帳上的奸細,使得蟒行騎裝備這般國之重器,沒有落入敵人之手。”


    “貧僧,覺的,或許,是看錯公公了。”


    “所以貧僧沒了殺意。”


    “隻有敬意。”


    血手佛說完,再度雙手合十,念了一聲阿彌陀佛,然後給陸行舟深深鞠躬。


    他說的是真心話。


    這一路走來,他看到了很多,也聽到了很多。


    然後,也想明白了很多。


    國子監大儒,沈秋鴻之死,和陸行舟,應該沒有多少關係。


    是時勢而已。


    沈秋鴻之死,隻是為了天下文人掙取一個活命的機會。


    是自願的。


    陸行舟,其實沒有做什麽。


    這和陸行舟無關。


    相反,陸行舟如今所做的事情,才是對於大魏朝來說,最重要的事情。


    穩定關隴。


    對抗草原。


    這是保家衛國的忠義之舉。


    他血手佛,不當殺此陸行舟,反而,是應該出手相助。


    “大師謬讚了。”


    陸行舟臉上也是露出了一絲笑容,然後拱手致謝。


    天下罵名,他確實是不在乎。


    但,有人能夠理解自己,還是血手佛這樣的,聲名威震天下之人。


    對陸行舟來說,也是一種欣慰。


    “陸公公。”


    “貧僧還有一事相求。”


    鞠躬之後,血手佛直起了身子,然後認真的,盯著陸行舟,沉聲道,


    “貧僧已經被逐出少林,流浪江湖多年,造了無數的殺孽,也得罪了不少的仇家。”


    “如今獨木難支,越發覺的江湖行走艱難。”


    “想求個庇護。”


    “不知,東廠,能否給貧僧這個機會。”


    說完,血手佛往後退半步。


    然後跪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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