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善堂。


    是漢中城裏的一個有名的藥房。


    貨真價實,妙手回春。


    而且對待很多沒有銀子的窮苦之人,也時常樂善好施。


    在這城南一帶,那是幾乎家家戶戶都受到過他們的恩惠。


    所以。


    仁善堂聲名不小。


    仁善堂的張櫃,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在漢中城內頗有名望。


    人脈結交廣泛。


    無論是三教九流,還是達官貴族,都是會給他幾分薄麵的。


    今日的仁善堂,生意並不是很多。


    老掌櫃杜仁心見沒有多少客人問診,便將藥房裏的事情交給了徒弟,自己先行回家休息。


    杜仁心在這漢中城裏生活了幾十年,又有藥房的進項。


    所以,這家業還是不小的。


    這棟宅子,在城南區域,規模也是排的上名號的。


    轎子停在了宅子門口。


    杜仁心在下人的攙扶下走了出來,正準備進門,突然察覺到了一絲異常。


    門口左側的那個石獅子上。


    有著一個亮晶晶的倒影。


    這是有人用銅鏡將夕陽的光反射在了石獅子上。


    幾乎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的。


    就算有人看到,也不會多想。


    但杜仁心的眉頭卻是不漏痕跡的皺了一下。


    他沒有表露什麽,抬腳上了石階,然後回了宅子。


    家離的夫人,妾室,還有兩個孩子,見到老爺子回來,都是過來打招呼。


    杜仁心卻沒有理會。


    借口自己身體不適,早早的去了書房,並且特意吩咐著,不要讓任何人打擾。


    他要好好的休息一下。


    夕陽逐漸西下。


    淡淡的火燒雲在天邊縈繞而起,將這偌大的宅院給染成了紅色。


    杜仁心站在窗戶前,等待著。


    他就是隱藏在漢中城裏的那位祭祀。


    從很小的時候,他就開始被培養,學漢人的語言,漢人的醫術,在漢人的地方生活。


    幾十年過去了。


    他所有的一切都烙印著漢人的影子。


    已經沒有人知道他的過去了。


    但是他自己卻從來沒有忘記。


    他是草原上的雄鷹。


    他是長生帳裏的祭祀。


    他排名十三。


    他潛伏在漢中城裏的任務,是要助草原完成入侵中原的大業。


    這些年的時間裏。


    杜仁心借著自己仁善堂掌櫃的身份,為草原上提供了不少的消息。


    也提供了不少的藥草。


    草原上的資源,和中原相比,實在是匱乏的很。


    一些基本的醫藥都是少的可憐。


    杜仁心送過去的藥草,能夠拯救很多人的性命。


    而至於那些消息。


    則是漢中城裏的一些變化。


    包括以前的盧家,所作的一些事情。


    每次這裏有變化的時候,草原那邊都會趁機安插新的眼線進來。


    而杜仁心則是會負責幫忙牽線鋪路。


    這些年,也做了不少。


    今日。


    他又得到了長生帳的提示,有新的任務。


    所以開始等待著。


    咻!


    待夜幕即將徹底降臨的時候,終於有動靜了。


    牆壁外麵傳來了一些咕咕的叫聲,那是負責傳信的人,在尋求信號,以判斷杜仁心的位置。


    咕咕!


    杜仁心將雙手放在了嘴邊,也是輕輕的吹響。


    彼此互相確認後。


    一個小小的黑影從外麵飛了進來,恰好是落向杜仁心的身邊。


    啪!


    杜仁心伸手接住。


    這是一個小紙團,紙團裏麵塞著一塊不大的石頭,能夠讓拋擲者方便發力。


    杜仁心又是發出了一陣咕咕的聲音,表示自己已經接收到了這個紙團,待外麵的人離開,杜仁心將紙團打開了。


    “劍罡有消息了?”


    杜仁心看過了紙團上的那些消息,眼睛陡然發亮,有著一股子無法形容的興奮,不可遏製的逸散了出來。


    長生劍罡,是長生帳的至寶。


    也是草原上的至寶。


    自從十年前意外丟失了以後,長生帳的實力就一年不如一年。


    畢竟。


    沒有完整的長生劍罡,長生帳的祭祀們,沒辦法將長生法修煉到極致。


    也輕易不敢動用氣血。


    因為一旦動用,損耗的便是他們的生命。


    他們為了尋找長生劍罡,不知道耗費了多少精力,多少時間,多少人。


    如今,終於是有消息了。


    杜仁心臉龐上的興奮,期待,根本掩飾不住。


    “無論如何,都是要將這長生劍罡搶回來的。”


    “哪怕是暴露了身份!”


    杜仁心沒有遲疑,他深吸一口氣,然後關閉了這書房的窗戶。


    他繞過了將書房廳和室隔開的那個屏風,走到了書房的深處。


    然後,旋轉了書架上的一個銅碗。


    銅碗後麵,是一個暗室。


    並不是很大。


    隻有一張桌子那麽大,而且也不深,大概尺許之深。


    裏麵安安靜靜的擺放著一個黑色的盒子。


    杜仁心打開了盒子。


    取出了裏麵的那柄彎刀。


    黑色彎刀。


    刀穗有些發黑,那是浸染了鮮血以後,然後變黑的。


    這是杜仁心的佩刀。


    草原上的人,無論是騎兵還是長生帳裏麵的人,基本上都是用刀。


    細長的彎刀。


    哪怕是這些人修煉的是長生劍罡,在體內形成的是劍罡,他們依舊是用刀。


    隻不過是將刀特意打造成兩麵的鋒銳。


    輕便如劍。


    他們也沒有真正的用劍。


    這是他們的一種習慣。


    他們用不慣劍。


    這柄刀已經殺了漢中城的很多人。


    今日,又要殺新的人了。


    杜仁心將刀從刀鞘裏麵抽出來,然後手指輕輕的抹過了刀鋒。


    冰涼而鋒銳的感覺,讓他有種踏實,有種舒服的感覺。


    “一定要完成這個任務。”


    杜仁心在心裏自言自語的說道。


    絕對不能讓長生帳上的劍罡,再流落在外了。


    ……


    翌日。


    清晨的陽光從天際傾灑下來。


    漢中城再次從這種死寂和黑暗之中蘇醒,喧囂熱鬧,繁華無比。


    杜仁心接了一個新的急診。


    匆匆的離開了仁善堂,然後趕往了城西的一處客棧。


    因為比較遠的緣故。


    他都沒有用轎子,而是派人準備了一輛馬車,將所有的隨身用具都帶好,然後匆匆的離開了。


    沒有人懷疑杜仁心的離開別有用意。


    他是大夫。


    又是仁善堂的首席坐堂大夫。


    他出去問診,根本就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去哪裏都不為過。


    就算是家裏的妻妾還有兩個孩子,也都不知道其中的內情。


    杜仁心前往客棧的同時。


    也是有著一輛從固城過來的馬車,出現在了漢中城的門口。


    馬車上是一位很普通的商人。


    他是做絲綢生意的。


    將漢中的絲綢運到固城,或者將固城的一些桑蠶絲運送到漢中城。


    也是常年往來。


    如果有仁善堂的人在這裏,會有些印象。


    這個坐在馬車上的老者。


    有些駝背,有些瘦,待人和氣,溫文爾雅。


    是仁善堂的常客。


    這位老商人每次來到漢中城的時候,都會來仁善堂請杜仁心來幫忙調理身體。


    仁善堂裏的夥計們,基本上都認得這位老先生。


    他,也是連夜趕來了漢中城。


    他自然也是長生帳埋在固城的祭祀。


    也是一根釘子。


    他同樣是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就被送去了固城。


    起初的時候,他是在固城一家布莊裏麵做匠人的,負責把給錦緞染色。


    在長生帳的配和之下。


    他救下了這間布莊的唯一的大小姐。


    然後兩人暗生情愫。


    最終結為連理。


    又是後來,這人將布莊完全接管,並發展壯大,成為了固城有名的絲綢商人。


    也是極少的能夠和漢中這邊建立深度合作聯係的絲綢商人。


    他叫楊三立。


    在長生帳的祭祀裏麵,排名第十六。


    楊三立同樣是受到了第十祭祀的消息,然後這才不顧一切的趕了過來。


    長生劍罡。


    對於長生帳的任何人來說,都是一件至關重要的寶貝。


    這個時候,誰也不可能怠慢的。


    嘩啦啦!


    嘩啦啦!


    馬車並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懷疑,通過了這城門之後,然後輕車熟路的趕往城西的那處客棧,和第十祭祀匯合。


    第十三祭祀和第十六祭祀的速度,都很快。


    也就是前後腳的功夫,便是來到了客棧。


    杜仁心以看病的由頭,輕鬆的來到了第十祭祀的屋子,而楊三立也是在不久後,住在了這間客棧裏麵,並且,借著人們的掩護,進入了隔壁的房間。


    第十祭祀。


    第十三祭祀。


    第十六祭祀。


    終於是匯聚在了一起。


    “你說的是真的?你確定那人是趙家之後?身上有長生劍罡?”


    第十三祭祀,也就是杜仁心,麵龐上帶著凝重,對著坐在床榻上第十祭祀問道。


    說話的時候,他將右手握成了拳頭,放在了胸口。


    這是他們草原上的儀式。


    杜仁心最近一陣子,也是聽說了趙青雲的事情。


    所以,也有些好奇,正在派人暗中打探,但是他並沒有打探出什麽太有用的消息。


    所以,對第十祭祀提供的消息,有些疑慮。


    “我可以保證,完全沒有問題。”


    第十祭祀笑著,聲音沙啞的說道,


    “你接觸的人,大部分都是漢中城的名流,達官貴族,他們對這些事情不會太在意,所以,你打探不出來也是正常。”


    “但我的弟子,不一樣,他的人分布在漢中城的各處,甚至在白蛇門之中也是有奸細,他已經將趙青雲的事情調查了個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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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全可以確定,後者就是趙平,是當年浮雲劍莊趙家之後。”


    “而且,近日還有人見過他練習劍法。”


    “按照對劍招的描述,和咱們的長生劍罡如出一轍。”


    “我更加能夠判斷,他手中有完整的劍罡。”


    第十祭祀語氣篤定。


    因為他的弟子,提供的那些消息,當真是證明了一切。


    尤其是對於劍招的描述。


    更讓他確認無疑。


    此時此刻,他已經是躍躍欲試,期待無比。


    “照這麽說,長生劍罡定是在他手中無疑了,那我們就別浪費時間了,動手吧。”


    第十六祭祀,也就是楊三立,那一雙小眼睛裏閃過了陰森。


    還有掩飾不住的期待。


    長生劍罡,是他們所有祭祀的期待之物。


    “我自然是不想浪費時間。”


    第十祭祀搖了搖頭,有些無可奈何的道,


    “但那趙青雲實在是狡猾謹慎,這幾日,我派人時刻盯著他,尋找他出門的機會,但他除了以最快的速度拜訪了一次東廠太監,就再沒有離開過青雲幫總堂。”


    “總堂裏麵,有幾百號人,還有兩位氣境巔峰的高手保護。”


    “時不時的還有陳義和出現。”


    “咱們若是硬闖的話,怕是有些麻煩,如果驚動了東廠的太監,怕是就算咱們有三個人,也難以走出這漢中城。”


    “所以,我還在等機會。”


    聽聞此言,第十三祭祀杜仁心,第十六祭祀楊三立,這眉頭都是忍不住的皺了起來。


    還要等機會?


    這兩個人不可能時常出現在這裏的。


    要等太久的話,就有些麻煩。


    尤其是楊三立。


    他是借著一些突然的由頭來漢中城的,但是這些由頭是假的。


    按照他的計劃,來到這裏,辦完了事情。


    然後,他就得即刻趕回固城。


    待的時間太長,假的由頭很容易被發現。


    有時候。


    他們這種身份,稍微暴露一點,就容易完全露餡兒。


    他不敢冒險。


    等太久的話,他是真的為難。


    而就在三人有些一籌莫展的時候,屋門從外麵被敲響了。


    “老爺,我回來了。”


    聽聲音,是出去打探消息的那位馬夫。


    也是第十祭祀的那位弟子。


    第十祭祀擺了擺手,示意杜仁心和楊三立不用擔心,然後對外麵道,


    “進來。”


    魁梧的中年馬夫,有些急匆匆的從外麵跑了進來,他臉上,還帶著一些慶幸。


    “老師。”


    “機會來了!”


    中年弟子早就知道第十三祭祀和第十六祭祀的身份,所以也沒有避諱兩人,他右手在胸口重重地捶打了一下,目光裏帶著興奮,說道,


    “我打探到消息,今日入夜子時,趙青雲要悄悄去給盧家的盧秉臣上香。”


    “也就是書,他會離開青雲幫總堂,身邊帶著的人也不多。”


    “而且,距離天上居也不近。”


    “正適合咱們動手。”


    “真的?”


    三位祭祀聞言,臉上都是立刻露出了激動之色。


    “千真萬確。”


    中年弟子用力的點了點頭,那粗狂的臉龐上也是閃爍著期待,道,


    “我們在青雲幫的壇子打探到的。”


    “那個探子恰好在趙青雲攜帶的護衛之中,所以知道具體的路線,還有時辰。”


    “就在這裏。”


    中年弟子從懷裏掏出了一份有些褶皺的信箋。


    他鋪展開,放在了三人的麵前。


    信箋上是一條簡單的線路,還有幾個歪歪扭扭的字跡。


    起點是青雲幫的總堂。


    而終點,正是盧家。


    “他們走的不是正常走的那條路,而是繞了一圈。”


    中年弟子指著信箋上的那些線條,說道,


    “這應該是為了謹慎。”


    “沒有問題。”


    三位祭祀陸續接過了這張紙條,然後仔細的看了一遍路線,尤其是杜仁心。


    他在漢中城裏生活的時間最久。


    知曉的事情也是最多。


    對漢中城裏的一切,都幾乎是了如指掌。


    他仔細看過了路線圖之後,也是點了點頭,語氣之中帶著期待,道,


    “確實沒問題。”


    “這條路線,完美的避開了城西和城北交接之處的兩個死角,應該就是趙青雲特意安排的,防止被人襲擊。”


    如今,又得到了杜仁心的確認。


    路線圖應該是確保無誤了。


    眾人的目光都是變的真正的炙熱了起來。


    這屋子裏的氣氛,也是有些無形之間的緊繃。


    既然一切就緒。


    那就隻剩下動手了。


    “今夜子時。”


    “我們三人動手,以最快的速度拿下趙青雲。”


    第十祭祀掃過杜仁心和楊三立,臉上神色冷冽,然後他又是看向了自己的弟子,語氣低沉的吩咐道,


    “你負責安排去路。”


    “抓捕了趙青雲之後,我們要不惜一切代價,以最快的速度離開漢中城。”


    他們是不敢耽擱的。


    漢中城裏有東廠。


    有陸行舟。


    而且,就算趙青雲被抓了,青雲幫,義幫,也都還在。


    人多勢眾。


    想要找到他們,也是片刻的事情。


    所以,他們不可能繼續留在漢中城,隻能以最快的速度逃出去。


    帶著趙青雲趕回草原。


    這樣才是最穩妥的。


    “老師放心。”


    “我會安排好一切的。”


    中年弟子微微拱手,臉上的神色也是肅穆而冷冽。


    徹底商量好了一切。


    中年弟子退了出去。


    屋子裏隻剩下了三名祭祀,他們三人互相對視,目光裏都是凝重,還有緊張。


    當然也有一種視死如歸的氣勢。


    “勞煩兩位了。”


    “願我們出師凱捷。”


    第十祭祀深吸一口氣,目光深沉的說道。


    “出師凱捷!”


    杜仁心和楊三立,也是用力的點頭。


    他們的眼睛裏。


    是屬於他們這一代人的堅持,以及熱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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