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一瞬間,這名中年船夫地心裏,閃過了無數畫麵。


    還有各種的情緒。


    最多的,自然是惶恐。


    他惶恐的不是自己即將死亡,而是在擔心徐盛容。


    這個太監手段非凡。


    能夠在兩個高手的夾擊之下,逼近徐盛容。


    最終。


    還能夠殺一名先天。


    退一名音律大師。


    徐盛容是必然躲不過對方的手段了。


    中年船夫心裏有些懊悔。


    懊悔自己大意了。


    失神了。


    懊悔自己也太自信了。


    就這樣,堂堂先天高手,死在了一柄在他看來上不得台麵的小刀麵前。


    愧對了徐國公的恩情。


    也愧對了容姑娘。


    沒有保護好她。


    “啊!”


    但是,即便是死,這名中年船夫也要發揮出自己最後的一點火光。


    他發出了瘋狂的,歇斯底裏的咆哮。


    然後不管脖頸上飛濺著的鮮血。


    將那鐵拳再度向前。


    拳頭上的勁氣已經開始崩散,但依舊有猛虎餘威。


    砰!


    轉瞬間,他的拳頭砸在了陸行舟的後背上。


    轟!


    強橫的勁氣,就這樣以他的拳頭為中心,朝著四麵八方傾瀉而出。


    嗤啦!


    陸行舟後背上的衣服,直接被震碎。


    無數的布條,隨著那些勁氣朝著四周飛散。


    嘩啦!


    勁氣擴散之處,那船艙的屋頂,那船艙的門窗,還有那些原本就破碎了一些的四壁,這個時候,再也已經支撐不住了。


    一道悶響,整個船艙直接從中間四分五裂,爆炸開來。


    船艙裏麵的所有東西。


    除了陸行舟和徐盛容。


    全部都被震的朝著四周擴散,然後呈現著一個巨大的環形,飛濺到了四麵八方。


    就連這船身,都是因為這個巨大的力量,而向著江水下麵沉入了一些。


    而隨著這船身的下沉。


    江水也是被壓的搖晃了一下,產生了一個巨大的波紋漣漪。


    這漣漪迅速擴散,朝著遠處蕩漾。


    嘩啦啦!


    嘩啦啦!


    那些破碎的木塊碎屑,那些碎成無數的杯子盤子碟子酒壇茶壺等等,飛濺速度慢慢的減緩,然後又陸續落入了江水裏。


    水麵被激蕩起了無數的水泡。


    這些水泡被江上的風吹拂著逐漸爆裂開,很快又平複了下去。


    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這些水浪,這些波紋漣漪,這些飛濺的碎片等等。


    還有搖晃的船,都停止了下來。


    一切又重新陷入了安靜。


    隻有冷冽急促的江風還在這滄江口上呼嘯而過。


    四周的那些船。


    都已經停了下來,船上的弓弩手,火銃手,紛紛的找到了合適的位置。


    他們顯然是訓練有素的。


    有人蹲在船頭,有人蹲在船尾。


    有人靠在船艙的邊緣,將火銃搭在了船艙的頂部,用於穩定。


    弓弩早已經全部都上了弦。


    弩箭的頭部,反射著陰冷的光。


    火銃那漆黑的槍口,也吞吐著猙獰。


    讓人不敢小覷。


    無論是弓弩還是火銃,都是朝著一個方向。


    是那艘突然之間支離破碎的船的方向。


    是徐盛容和陸行舟所在的方向。


    除了這些船。


    還有那些竹筏。


    竹筏上的船夫們正沉穩地趁著竹竿,慢慢的朝著這艘船靠近。


    每個人的臉上,都浮現著冷冽。


    有些竹筏是兩個人同乘的。


    一人撐著竹筏。


    一人便是已經抽出了腰間的刀。


    好像有著一種無形的壓迫之感從四麵八方朝著這中間的船靠近過來。


    嘩啦!


    又是稍許的功夫。


    這艘船的側麵,那流淌著的江水突然間炸裂了開來。


    無數的水滴先是飛上了半空。


    然後當它們升到一定高度的時候,這速度迅速減弱,緊接著又是嘩啦啦的墜落下來。


    重新沒入了江水之中。


    之前因為躲閃袖裏刀而落水的那位尤先生。


    從江水裏跳了出來。


    重新落在了原來的那艘船上。


    他的身上已經完全被浸濕。


    頭發也因為濕漉漉的緣故,打成了綹貼在臉上。


    衣服上,袖口上,甚至連下巴上,還都在往下滴水。


    還有那頭頂上竟然還沾著一片已經有些腐爛了的水草葉子。


    他落在船上的時候。


    整個船身再度微微搖晃了一下。


    又是有著波紋以這艘船為中心,朝著四麵八方擴散了出去。


    不過。


    誰也沒有在意這些細節。


    所有人都安靜的,盯著那艘船的中央。


    原本屬於船艙的位置。


    盯著那一幕。


    所有人的心都緊繃了起來。


    中年船夫,脖頸上插著一柄刀,那柄刀不大,也就是和巴掌那麽長。


    刀尖已經從中年船夫的脖頸後麵透了出來。


    正在流淌鮮血。


    刀柄沒入了中年船夫的脖頸裏麵。


    隻留了一點點在外麵。


    濃烈殷紅的鮮血,飛快地往外冒著,像是泉眼。


    中年船夫彎著腰站在那裏。


    保持著揮拳的姿態。


    但氣息,卻已經沒有了。


    所有人。


    尤其是那位尤先生。


    都是被這一幕給震驚的有些回不過神兒來。


    這位中年船夫。


    乃是先天境界的外家高手。


    一身銅皮鐵骨。


    一般情況下。


    即便是有人用刀砍都砍不破他的皮膚。


    而在剛剛那一霎。


    竟然直接被這一柄刀給穿破了脖頸?!


    這,也太讓人不可置信了啊。


    對方如此之強嗎?


    尤先生聞到了空氣裏被風吹過來的血腥味道。


    突然間有些慶幸。


    如果剛剛自己沒有躲閃的話,肯定比這位中年船夫死的更慘。


    應該都碰不到陸行舟。


    直接就被穿透了。


    短暫的死寂。


    人們陸續從中年船夫的死之中反應了過來。


    然後視線開始順著中年船夫的拳頭向下看去,看那個太監的身影。


    他後背上的衣衫被震碎了。


    露出了裏麵的一層金色。


    那是金同甲。


    當初陳暮給陸行舟的一件寶甲。


    可抵抗先天高手三四成左右的力量。


    另外,中年船夫出拳的最後一刻,被破了喉嚨,也破了拳意。


    這一拳的力量,又是損失了大概兩成。


    所以。


    這一拳最終落在陸行舟的後背上,隻剩下了不到五成。


    但即便是五成不到的力量。


    也是一位外家先天高手的力量。


    陸行舟在那一刻,感受到了一種被鐵錘砸在後背上,然後那種力量又迅速的傳遞到五髒六腑,幾乎要把胸腹都給穿透的一種劇烈疼痛感。


    不過。


    他到底是有所準備的。


    他把內力分散到了全身各處,抵抗那種肆虐的,剛猛霸道的拳勁帶來的殺傷力。


    然後。


    他雖然很痛。


    但並沒有受到實質性的傷害。


    最多,就是五髒六腑裏麵有著一些撕裂,然後,嘴角流淌出了一絲鮮血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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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戰鬥力。


    還保持在巔峰的狀態。


    再看他的身子底下。


    是被死死壓住的徐盛容。


    後者的脖頸被陸行舟用左手掐住,然後眉心之上,寸許的距離之外。


    便是那柄陽刀。


    金色的光,將她的心神都刺激的有些恍惚。


    剛剛那一瞬間。


    她已經做出了自己所有的反應。


    她以為,哪怕是對方實力再高,突襲的再快,自己也不至於如此狼狽的。


    尤先生,中年船夫。


    外加自己的實力。


    肯定能拖延一瞬間的。


    然後,隻需要一瞬間的功夫,她徐盛容就可以從容而退。


    將這人徹底的困死再江中。


    但她失算了。


    對方動手的時候,已經設計好了一切。


    兩刀。


    再一個青龍歸。


    讓尤先生狼狽落水,讓中年船夫直接被戳破了喉嚨。


    這簡直,天衣無縫。


    徐盛容被壓在船艙的底部,她能夠感受到陸行舟的身上傳遞過來的那種熱。


    還有那種壓迫感。


    尤其是。


    對方的手肘還放在了自己的胸口的位置。


    她的臉色更加難看。


    厭惡之中,還有一絲慌亂的蒼白。


    “容姑娘。”


    陸行舟把袖裏刀往旁邊挪動了一些,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盯著徐盛容那少了明媚,隻剩下不甘心和厭惡的眼睛,笑著道,


    “告訴那些人,退後至十丈之外!”


    “所有火銃和弓弩,都扔進江水裏。”


    徐盛容眼睛眯了一下,想要說些什麽。


    雖然厭惡,雖然難堪。


    但她依舊保持著應該有的理智。


    她想分對方的心思,然後給自己爭取逃出生天的機會。


    “別想耍心思。”


    “這柄刀上,沾的是梨園春那位角兒,薛紅憐的血。”


    “不會讓你沾之即死,但肯定能讓你染上花柳病,永遠沒臉再見人。”


    陸行舟的話,讓徐盛容忍不住的哆嗦了一下。


    這句話。


    說到了徐盛容的心坎裏。


    生死。


    或許徐盛容並不在意。


    但一向驕傲高貴的她,是絕對不允許自己染上那種生不如死的病的。


    她真的不敢再動彈。


    隻是對著站在她頭頂丈許外的尤先生,吩咐道,


    “按陸公公說的做。”


    “是!”


    尤先生皺了一下眉頭,然後飛快地從這船上跳了出去。


    他落在了遠處地一張竹筏上。


    然後帶著人們向後麵撤退。


    江水水麵上留下了一道道水被撕裂開的痕跡。


    當這些船還有竹筏劃到遠處的時候,那些護衛們,又陸續江弓弩,江火銃都扔進了水裏。


    這種情況。


    他們是都不敢大意的。


    萬一惹怒了陸行舟,真的給徐盛容劃上一刀。


    那就是毀了一切。


    誰都不敢賭。


    “還得委屈容姑娘一會兒。”


    陸行舟稍微抬頭,看了一眼四周。


    在這整個過程裏,陸行舟的身子一直壓在徐盛容的身上。


    兩個人的身體,一直在船底。


    外麵的人看不到。


    即便有人私自藏了火銃,也不敢貿然開槍。


    陸行舟的視線,瞥過了四周。


    沒有發現有人擋路。


    然後,右手上的袖裏刀陽刀,再度被內勁催動。


    咻!


    咻!


    戳在中年船夫脖頸上的那柄刀,還有後來戳在中年船夫後背上的那柄刀,受到了吸引,帶著鮮血飛了過來。


    咄的一聲。


    兩柄刀戳在了戳在了陸行舟右手邊的船板上。


    因為急停的緣故。


    上麵的鮮血飛濺了出來,有兩三滴,灑在了徐盛容的臉上。


    那張臉,很白。


    如羊脂白玉。


    又似雪。


    沾染著這兩三滴的鮮血,看起來,有些不完美。


    陸行舟扭頭看了一眼。


    發現徐盛容的眼睛正死命的往那血滴的方向看,眼黑幾乎挪到了眼底,眉頭也皺成了疙瘩。


    顯然她已經有些受不了。


    這種汙濁。


    這種羞辱。


    對她來說都是比生死還要難以忍受的。


    “這世界上,不是所有你想抹掉的東西都能抹掉的。”


    陸行舟看著這般的徐盛容,臉上露出了一絲玩味地笑容。


    他把右手上的刀反握在了掌心裏。


    然後,以食指輕輕的幫徐盛容把臉頰上的那些血滴給慢慢的擦拭幹淨。


    他擦的很輕柔。


    那眼睛裏甚至還有一些溫柔。


    徐盛容看著他,感受著他的力道,還有那個眼神兒,一時間有些發愣。


    “血跡,可以抹掉。”


    “生命可以抹掉。”


    “但有些人心裏的東西……”


    陸行舟把一柄陰刀從船板上抽出來,然後猛地向後一甩。


    咻!


    勁風呼嘯,身後半跪著的那個中年船夫的身子,被震得搖晃。


    然後,噗通一聲。


    倒了下去。


    他朝著船的側麵倒下去的,歪歪扭扭的落入了江水裏麵。


    濺射起了一片的水浪。


    然後慢慢的沉入了水底。


    咻!


    那柄陰刀柄沒有停止,而是繼續朝著遠處掠去。


    少許後。


    咄的一聲。


    戳在了岸邊的一塊石頭上。


    刀鋒非常銳。


    就這樣硬生生的插入了那塊兒石頭裏麵,隻留下刀柄留在外麵。


    刀鋒周圍,有著一絲絲的碎石,慢慢墜落了下去。


    陸行舟握著陽刀,催動內力。


    彼此之間的吸引力再度出現。


    石頭上的刀顫動了一下。


    刀鋒周圍的石頭,被震出了一絲絲裂紋。


    但最終,那柄刀沒有倒射出來。


    反而是陽刀這邊的船,被吸引力牽扯著,慢慢的朝著岸邊靠攏。


    船在江麵上滑行。


    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痕跡。


    因為沒有人掌控船的緣故,船不是很穩。


    左右搖晃。


    陸行舟盯著徐盛容。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如此近距離地盯著對方了。


    這張,曾經讓自己魂牽夢繞,讓自己不顧一切的臉。


    完美的臉。


    此刻,依舊有著惶恐,慌亂,緊張,還有局促等等。


    各種普通人的情緒。


    突然之間,陸行舟有種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舒暢。


    甚至有種想笑的衝動。


    曾經的徐盛容,在自己心裏是不可褻瀆的仙。


    所以,她的一切都是完美的。


    那份比天高,比海深的情分,讓自己看不到徐盛容的所有缺點。


    隻看到優點。


    她就是完美的。


    但如今。


    自己眼中的徐盛容,和普通人已經無異。


    那麽,也就代表著一件事。


    自己心裏的那份情感,已經是徹底的放下了。


    她徐盛容依舊是徐盛容。


    但自己陸行舟,卻已經徹底不再是當年的陸行舟了。


    這是一種解脫。


    真正的解脫。


    也是一種真正的放下。


    “咱家剛剛說的話好像有點問題。”


    “這世間,真的是所有的東西都可以抹除的。”


    “包括人心裏的東西。”


    陸行舟笑了笑。


    嘎吱!


    這個時候,這艘船已經是慢慢的移動到了岸邊。


    然後輕輕的撞擊在了那塊插著陰刀的石頭上。


    船身搖晃了一下。


    然後又迅速的穩定了下來。


    陸行舟抬手,將石頭上的那柄陰刀,拽了下來。


    帶出來的碎石,落入了江水裏麵。


    嘩啦啦!


    它們迅速沉沒不見。


    就連它們砸出來的那些波紋,也迅速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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