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了。


    這忙碌熱鬧了一整天的滄江鎮,慢慢的就陷入了安靜。


    原本,它是還能夠熱鬧一些時間的。


    往常這個時候。


    基本上還有人在外麵吃喝。


    或者是侃大山。


    一路長途奔波,接下來就是長長的水路,人們心裏都會積壓太多的壓抑和疲憊。


    總是需要一種方式來發泄,放鬆。


    不過今日有些特殊了。


    因為烏雲來的很快。


    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整個天都已經完全的變成了黑色。


    就好像是被一層幕布給徹底的遮掩住了一樣。


    再加上夜幕降臨。


    整個天地間的空氣都好像被墨水給染了一樣。


    有種伸手不見五指的感覺。


    但其實多少還有些光的。


    隻不過在這種黑暗和壓迫之中,已經看不清楚。


    而那風也是格外的冷冽劇烈。


    它們吹過山林,所有的樹都是被擺弄的劇烈搖曳,發出嘩啦啦的聲音,還有一種類似於野獸的呼號。


    那是風吹過山穀的時候,產生的。


    有些細小的樹枝夜都是被風吹斷了,然後飛的四處都是。


    山林裏的半空中,隱約還有殘枝斷葉形成了龍卷。


    就連這滄江鎮上也是不斷地又樹枝樹葉從天上落下來,砸在人們地屋頂。


    砸在路邊。


    嘩啦啦的。


    那些客棧,民房,酒館,它們的窗戶,雖然已經緊緊的關閉了。


    但依舊有一些是被風強行吹開。


    然後撞在牆上。


    門框上。


    砰砰作響。


    林間的鳥雀早就已經沒有了聲音,躲在窩裏瑟瑟發抖。


    就連偶爾出現的野獸,也都完全不見了。


    完全感覺就像是末日要降臨了一樣。


    這種天氣。


    自然不會有人繼續在外麵遊蕩。


    所有人都回了自己的住處,躲在被子裏,呼呼大睡。


    不過。


    卻依舊有人在這種天氣裏走了出來。


    而且不是一個人。


    是百十個人。


    他們身上都穿著同樣製式的黑衣。


    將全身上下完全的包裹。


    就連腦袋都包裹了起來,臉也沒有露出來。


    隻有兩隻眼睛在外麵。


    這種衣服,是盧家用特殊的材料給這些鷹配製的。


    除了絲錦,裏麵還摻雜了一些堅韌而柔軟的竹蠶絲。


    這種竹蠶絲雖然不是什麽江湖特異,千年難尋。


    但也非常珍貴。


    它們吐出的絲,用油水浸泡過以後,能夠非常的堅韌。


    普通人的力氣揮刀砍的話,也是砍不斷的。


    做成衣服的話。


    防禦力更是相當不錯。


    這種衣服,能夠給這些鷹減少很多損傷,或者死亡。


    是他們殺人行刺的時候,必穿的。


    稱得上寶衣。


    而這件寶衣的胸口,還都繡著一個巴掌大小的鷹。


    那是金色的。


    金色這種顏色,無論在任何時候,都是比較顯眼的。


    這樣能夠讓他們以最快的速度分辨出誰是敵人,誰是朋友。


    如果從某個方向斜著側看過去。


    這些鷹的圖案身上,還能夠反射出一些光芒。


    雖然非常細微。


    但是卻能夠看的清清楚楚。


    因為繡鷹的這些線,是金線,金線上麵還塗抹了一些奇怪的東西。


    類似於熒光粉。


    能夠產生這種效果。


    在這種黑暗的環境裏麵,這種反射的光,還能夠迷惑敵人,使得敵人的眼瞳受到影響。


    這些都是寶衣的特殊之處。


    由此可見。


    盧家對這些鷹,耗費了多少資源。


    也可以猜出,這些鷹動手的話,能夠爆發出多麽恐怖的力量。


    此時此刻。


    這些鷹正迎著那呼號的風,還有那不斷從四麵八方飛過來的斷裂的樹枝,散落的樹葉,甚至亂七八糟的衣服,慢慢的靠近一處客棧。


    客棧叫來福。


    是個很普通的名字。


    也是個象征著客棧掌櫃希望的名字。


    來福嘛。


    前麵兩日的時候,這裏確實來了福氣。


    是一個貴公子帶路來的。


    十幾個護衛,奢華的馬車,看那群人的裝扮,就絕對不是普通人。


    而這位貴公子為了安靜,竟然把整個客棧都包了下來。


    用了比別人更高的銀子。


    客棧的掌櫃興奮無比,晚上都睡不著覺。


    那可是一大筆銀子。


    他在這裏開上兩個月的客棧,每天都爆滿的情況下,才能夠賺到。


    這相當於一下子發了一筆大財。


    掌櫃非常的高興。


    每天,帶著自己的老婆,還有小夥計,幾乎是馬不停蹄的忙碌著。


    給這些人準備食物。


    準備吃喝。


    甚至連那些護衛都伺候的好好的,不敢有絲毫的怠慢。


    即便是這個時候。


    風大夜黑。


    所有人都已經回了自己的住處,掌櫃的還沒有休息。


    他正在檢查這客棧的四周,有沒有什麽壞掉的地方,有沒有什麽漏風的地方,尤其是會不會漏雨,如果漏雨的話,肯定會影響到……


    噗!


    掌櫃的一邊想著,一邊伸手去按那個正對著客棧大堂的窗戶,他的手剛伸出去的瞬間,一切突然停止了。


    他腦袋裏想的那些東西,還有他伸出去的手,當然,也包括他的生命。


    老掌櫃感覺到,有人將自己的脖子給割開了。


    滾燙的鮮血順著脖頸流淌下來。


    流淌到了他的胸口裏,衣襟裏,有些粘粘的。


    還有些濕漉漉的。


    他又感覺到,有人將自己平放著倒下了。


    他想要看清楚那些人。


    但是,他隻看到了一片黑暗,然後他的意識就陷入了昏沉。


    像是墜入了無盡的深淵。


    他張了張嘴巴,最終沒有說出身麽話,也沒有發出什麽聲音。


    砰!砰!砰!


    他彌留之際,聽到了一些聲音。


    那是他耗盡了大半生的財富,慢慢積累起來的銀子,換的客棧。


    他辛辛苦苦維護著,保護著的客棧。


    它的門,它的窗。


    甚至它的牆壁。


    都是被人突然從外麵給砸開了。


    就連掌櫃的剛剛去觸摸檢查的那扇窗戶也不例外,它炸開了。


    碎裂的木塊,窗戶紙,還有木屑等等,隨著風飛了起來。


    漫天飛舞。


    有一些還落在了掌櫃的身上,臉上。


    他瞪大著眼睛。


    裏麵的生機慢慢消散。


    “全都殺了!”


    “一個不剩!”


    掌櫃的徹底的死去的時候,有一個斷臂的身影從遠處走了過來。


    他就站在了這掌櫃的身邊,一雙小眼睛,盯著客棧裏的情形,麵龐冷漠而森然。


    嘩啦!


    李因緣下令的時候,這屋子裏麵有一道身影竄了出來。


    他是假譽王身邊的那個護衛。


    也是這群人裏麵武功最高的一個。


    這些鷹出現的時候。


    他已經查覺了。


    然後做好了突圍的準備。


    當李因緣出現在這個窗戶的時候,這名黑衣衛直接以雷霆之勢,出手。


    飛蝗刀在他的手中。


    變成了一道光。


    金色的光。


    這刀光斬開了黑暗,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殺意,以及獵獵如風的呼號聲音。


    瞬間來到了李因緣的麵前。


    刀鋒帶著勁氣。


    把李因緣那剩下了不多的發絲給斬斷了兩縷。


    然後又將這些發絲吹了起來。


    甚至,這一絲刀鋒,把李因緣的肌膚都斬的生疼。


    好像是要被撕裂了一樣。


    但李因緣沒有躲。


    他隻是往後退了半步,然後右手並指如劍,向前點去。


    落雨指!


    咻!咻!咻!


    他看起來像是點出了一指,但是,他的周身,四麵八方,卻出現了無數道指勁。


    這些指勁,穿透了空氣,然後點向這名黑衣衛。


    叮叮叮!


    鐺鐺鐺!


    黑衣衛感受到了這一指裏麵的殺意,也感受到了那種威脅,他的臉龐上浮現出了凝重,他的眼睛裏湧出了驚恐。


    然後,以最快的速度收刀,並將這刀又重新斬向了四麵八方。


    他想用自己的刀鋒之利,將那些威脅自己的指勁,都給逼退,或者是斬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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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


    但是,黑衣人高估自己了。


    或者說,也是低估了對麵的李因緣。


    那刀光剛斬出去一道,便是嘎然而止,像是被什麽東西給夾在了半空之中。


    不過並沒有東西。


    沒有真正的,實質的東西。


    而是兩道勁氣。


    落雨指的指勁。


    它們硬生生的將這一道刀光給逼停了。


    “你……先天……”


    黑衣人感受到這這兩道指勁上的力量,好似龐然山嶽,又好似驚天震雷。


    無法抗拒。


    無法打破。


    他的眼睛瞪大到了極點,連這臉色也是變的有些扭曲了起來。


    恐懼。


    慌亂。


    一瞬間,充斥了他的心底。


    還有一絲懊悔。


    原本。


    他看到這個斷臂之人的時候,覺的對方實力應該不強。


    斷臂。


    代表著全身靜脈已經受損。


    不可能再破先天了。


    最高也就是氣境圓滿。


    黑衣人自己也是氣境圓滿的境界。


    再加上飛蝗刀。


    鐵布衣。


    他覺的自己能殺了這個領頭人,然後逃掉一命。


    但是沒想到。


    對方斷臂,竟然還是先天!


    他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砰!


    一瞬間,這柄用珍稀材料所打造的飛蝗刀,直接被震斷了。


    斷裂成了四五段。


    分別朝著四麵八方飛濺了出去。


    而同時,那些淩空而懸的指勁,則是同一時間,分別落在了這名黑衣人的身體四麵八方。


    噗!噗!噗!


    指勁擊穿了那名黑衣衛的鐵布衣,然後落在了他的身上。


    擊穿了他的皮膚。


    又擊穿了他的骨骼。


    最終,擊穿了他的內髒。


    砰!


    黑衣衛倒飛了出去,重重的砸在了那大堂裏的櫃台上。


    嘩啦一下子。


    櫃台被砸的從中間斷裂開,木屑紛飛。


    而後,這人又砸在了櫃台後麵的酒架上,嘩啦一下子,整個酒架子碎裂了,那些酒壇紛紛落在了地上,然後摔碎成了無數瓣。


    酒水朝著四麵八方傾瀉了出去。


    濃濃的血腥味道。


    還有刺鼻的酒水味道,慢慢的擴散了出來。


    黑衣衛癱倒在地。


    早已經沒有了絲毫的氣息。


    “哼!”


    李因緣將抬起的那條右臂收了回來,重新低垂。


    那小眼睛裏。


    那臉龐上。


    都是浮現著淡淡的冷笑。


    還有一絲不屑。


    想從自己這裏為突破口逃掉?


    真是不自量力。


    他雖然斷臂了,雖然之前,也曾實力降低,跌落到了氣境後期。


    甚至連圓滿都不到。


    但他是誰?


    他是李因緣!


    是曾經權傾內廷的那個人。


    他能一直是氣境後期嗎?


    不可能!


    相反,他從這斷臂的機緣裏麵,領悟到了落雨指的真正奧義。


    當有雙臂的時候。


    落雨指,有的選擇。


    有的退。


    所以,他的落雨指一直就停留在大成境界,無法更近圓滿。


    如今,斷了一條手臂。


    他的落雨指,沒有了選擇。


    沒有了退路。


    一旦出手,便是生死立判。


    沒有別的可能。


    所以,他隻能全力而為。


    不惜一切。


    隻能把所有的生機和精氣神全部都灌注於這一指上。


    這便是落雨指的最終奧義。


    退無可退。


    以雙指開生路!


    領悟到這一層以後,李因緣的實力,又重新回到了先天。


    甚至。


    他現在的戰鬥力,比之前更加強橫了。


    再見陳暮的話,他相信,可以破了後者的千裏歸元!


    甚至殺了他!


    這是他武功圓滿的底氣!


    嘩啦啦!


    嘩啦啦!


    李因緣殺死那名黑衣衛的時候,這客棧的一樓,二樓,所有的地方,也都是已經爆發出了真正的廝殺。


    鷹和黑衣衛,其實在單個的戰鬥力上,並沒有相差太多。


    所以,這場廝殺,也不是完全的一麵倒。


    雙方還是有互相僵持的。


    有人從二樓掉了下來。


    有人被砍掉了腦袋。


    也有人被人從窗戶裏麵踹飛出去,砸在了街上。


    更有人被人圍攻,混身上下被戳出了好幾個窟窿。


    鮮血飛濺。


    不隻是黑衣衛,也有鷹。


    桌椅碎裂,門窗碎裂,院牆碎裂。


    就連,掌櫃的老婆和那客棧裏的夥計,也是碎裂。


    殷紅越來越濃鬱。


    整個大殿的地麵都被染成了紅色。


    不過。


    最終,鷹們也是將所有的黑衣衛給殺光了。


    鷹們陸陸續續的退出了客棧。


    然後,李因緣點燃了火把,扔進了這已經是殘垣斷壁,鮮血淋漓的客棧裏麵。


    呼!


    一陣風吹過,那火光迅速的蔓延了起來,從窗戶這裏,蔓延到了櫃台,又蔓延到了門口,又順著樓梯蔓延到了二樓。


    也就是眨眼間的功夫。


    整個客棧都是被點燃了起來。


    火光衝天。


    風吹的似乎是更加急迫了,也更加的猛烈了。


    火苗不斷的朝著四麵八方劇烈的閃耀。


    好像是一條猙獰的火之猛獸。


    李因緣站在火光的外麵。


    距離這些火光大概,隻有兩丈左右的距離。


    火光映照在他的臉上,將他的麵容照耀的有些清晰,隨著火光的閃爍,他的麵龐也是明暗變幻,飄忽詭異。


    那種由火光帶來的熱意,有些滾燙,也是讓他的麵頰有些發紅。


    甚至,他剩下不多的那些頭發,也是有其中幾縷,被猝不及防吹過來的火苗燙的有些發卷。


    但他就站在那裏。


    看著。


    一動也沒有動。


    他的那雙小眼睛裏的笑意,越來越濃。


    越來越瘋狂。


    “陸行舟,這隻是開始,這一次,咱家一定不會讓你好過的。”


    “咱家倒要看看,你如何能出的了這滄江鎮!”


    李因緣右手的食指摸了摸右手的拇指。


    被他自己咬的有些破爛的那地方,那個傷口。


    雖然有些痛,也有些血跡在往外滲透。


    但他依舊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自從出宮的那一日開始。


    他就在期盼著這一日的到來。


    如今,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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