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第一場雪。


    一夜之間,將整個長安城都變成了銀裝素裹的世界。


    皇宮也不例外。


    北風呼號,偶爾有殘雪從宮牆或者屋簷頂上被吹下來,飄落在臉頰上,然後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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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絲絲的清涼。


    無論是太監還是宮女們,都已經穿上了厚厚的棉衣。


    即便如此,行走在這冰冷無情的皇宮深處,也是感覺不到多少溫暖。


    “最近禦馬監鬧騰的厲害,咱家有些煩躁啊,真想把這些家夥給一股腦兒的全殺了。”


    秉卷司的司衙裏麵,炭火盆閃爍著忽明忽暗的光。


    胡庸坐在有些發舊的藤椅上,雙手不斷的在火盆上晃來晃去。


    這樣能夠驅散些冬日的寒意。


    卻驅散不了胡庸臉龐上的森寒。


    “胡公公不要著急,咱們司禮監現在占據上風,隻要穩住,就立於不敗之地。”


    陸行舟將一杯溫熱卻不燙的茶雙手捧到了胡庸麵前,笑著道,


    “用不著冒險。”


    “你呀,跟你說了多少遍了,還是這麽謹小慎微。”


    胡庸輕推茶杯的蓋子,抿了一口茶水,聲音裏帶著些許冷意,哼道,


    “咱們內廷裏做事,講究的就是一個斬盡殺絕。”


    “你記住了。”


    “內廷裏的事情,朝夕變幻,雲霧不定,沒準兒哪一天,你的對頭就能平步青雲,為了自己安全,就得把他們斬草除根。”


    “現在,咱家放他禦馬監一馬,來日,禦馬監抓到咱家的把柄,就得讓咱家死無葬身之地。”


    “咱家不會留禍根的。”


    “這一次,必須打的他們毫無翻身的機會才行。”


    說到這裏,胡庸把手裏的茶杯放在了旁邊的桌上,然後看向了陸行舟,問道,


    “你有沒有什麽辦法?”


    陸行舟對自己又忠心耿耿。


    所以,胡庸也不怕在後者麵前表露心思,便有此一問。


    更重要的是,陸行舟腦子很聰明。


    說不定,就能想出個永絕後患的好主意。


    “明的暗的,陰的險的,隻要能達到目的,就行。”


    或許怕陸行舟有所顧忌,胡庸又是補充了一句。


    他不擇手段。


    “這個……”


    陸行舟眉頭微微的皺了一下,看起來有些為難。


    但其實,他根本不為難。


    反而是心裏暗喜。


    其實,那日聽雨小田講胡庸和禦馬監的校尉動手的時候,他就開始計劃這件事情了。


    他想借著禦馬監除掉胡庸,然後自己上位。


    掌秉卷司。


    進禦書房。


    近距離伺候皇帝。


    為自己平步青雲更進一步。


    但,這件事情,需要從長計議,一旦露出馬腳,容易讓自己得不償失。


    經過大概半月時間的計劃。


    陸行舟有了基本的想法。


    給胡庸設個套。


    讓他親自往裏鑽,然後再悶死在裏麵,給自己騰出位置。


    而在這個過程之中,自己還要適當的展現手段和能力,讓司禮監的掌印李因緣,把自己看入眼,再助自己登上秉卷司掌事之位。


    整個過程,非常複雜。


    一環扣一環。


    任何一個環節出了問題,都有可能前功盡棄。


    所以,陸行舟好生計劃了許久,然後才開始暗暗的實施。


    之前大概半月的時間。


    陸行舟通過有意的言語刺激,進一步激發出了胡庸的爭勝之心。


    如今,胡庸終於想要下狠手,下死手對付禦馬監了。


    那麽他的第二步也可以開始了。


    “小的倒是有個想法。”


    陸行舟思考了稍許,有些遲疑的道,


    “就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禦馬監徹底栽了,幾年都緩和不過來。”


    “哦?仔細說說。”


    胡庸對陸行舟非常信任,眉頭一挑,便是來了興致。


    “這不是入冬了嘛。”


    陸行舟的身子往前躬了些,湊到胡庸身邊,開始娓娓道來,


    “草料的供應,會減少很多,為了保證戰馬的食物充足,每年這個時候,禦馬監都會將一批陳舊的材料給嘔掉,摻雜在新的草料裏麵,喂養戰馬。”


    “嘔掉草料這種事情,一般都是禦馬監提供具體的賬目,咱們司禮監監官都知監去做。”


    “咱們可以在賬目上做手腳。”


    “他們不是用一九之計來算計咱們嗎?咱們也給他來一次。”


    “咱們把一給它改成九,到時候,多嘔出八千斤的草料,這損失可不小,再加上之前那件事情,禦馬監至少得死兩個掌事。”


    啪!


    胡庸一巴掌拍在了陸行舟的肩膀上,臉上帶著難以掩飾的笑容,站了起來。


    “好主意,真是個好主意。咱們把一改成九,他禦馬監怎麽也改不回去,這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他根本翻不了身!”


    陸行舟微微點頭,附和道,


    “到時候,他們是死是活,就全憑胡公公您心情了。”


    “誒,等等。”


    胡庸突然間又反應過來一些事情,皺著眉頭道,


    “禦馬監嘔草料的賬目,是他們自己計算的,萬一賬目裏沒有‘一’這個數字,而是八千九斤,百斤之類的,怎麽辦?”


    “胡公公您放心。”


    陸行舟早有準備,胸有成竹的道,


    “禦馬監嘔草料的賬目,小的之前重修賬本的時候,接觸過一些,知道裏麵的門路,隻要胡公公您打算弄死他們,小的就能保證,把賬目給做出來。”


    “到時候,禦馬監嘔草料的賬目裏,必然是‘一萬一千’這個數值,讓您有機會更改!”


    嘖嘖!


    胡庸看著陸行舟滿臉自信的樣子,臉上的皺紋都綻放開來了。


    好像是菊花盛開。


    “你小子,真是沒讓咱家失望啊。”


    他拍著陸行舟的肩膀,笑著道,


    “這才在卷庫賬目那邊待了多久,就把禦馬監的賬目都給吃透了?要是早一點有你這麽個左膀右臂,咱家何至於現在才收拾禦馬監?”


    “胡公公您過獎了,小的能有今日,都是公公您給機會。”


    陸行舟往後退了半步,又給胡庸鞠了一躬,道,


    “小的報答您,也是應該的啊。”


    “哈哈……”


    胡庸心情暢快,再次忍不住的大笑了起來,


    “你小子,深得咱家之心呐。”


    ……


    半個時辰後。


    陸行舟的身影出現在了卷庫賬目房。


    他麵前,是和禦馬監草料相關的一些賬目,密密麻麻的數字,在眼前呈現。


    陸行舟一一掃過,心裏暗暗計算。


    並且,時不時的在上麵修改幾筆。


    不久後,所有的賬目修改完畢。


    為了保證沒人能發現端倪,他又把所有修改過的賬目,全部都重新謄寫了一遍。


    完美無缺。


    “接下來,計劃正式開始。”


    “胡庸啊,對不住了,我得往上爬,你這塊擋在我麵前的石頭,就得被搬開……”


    陸行舟合上了賬本。


    夜色映襯之下,那張臉上的神色,陰森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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