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定國和白文選終於在景棟城相會,從一六五九年年底永曆初入緬境,到現在,這兩位永曆朝廷的頂梁柱,已經有整整兩年沒有打過照麵了。


    兩人的會麵場景很是令人感慨,兩人快速走進,然後相互托著對方的雙臂,四目交匯,淚眼婆娑----簡直跟暌別多年的情人一般激動。


    隨後另外一個讓人感歎的會麵場景,是朱北國與黎維祚的相見。


    後者在東門外早早地就見見騎在馬背上,悠哉悠哉翩翩而來的朱北國,馬首還有牽著韁繩的一位士兵,黎維祚遠遠的就開始激動得高聲呼喚,無奈朱老板馬術不佳,不敢策馬揚鞭,所以此時馬背上的朱北國看似悠閑,其實心裏也是很激動的,聽到黎的呼喊從城門樓上傳來,朱北國立刻翻身下馬,習慣性的向疾步上前,然後兩人很快的在城門外的野地裏相遇,朱北國微笑著伸出右手準備握手,然而黎維祚卻一把攥過朱北國,來了個熊抱,然後開始嚎啕大哭。


    這下搞得朱北國居然有點不好意思,隻是扭臉過去忽然看見白文選和李定國兩個大男人竟然也公然抱在一起,隱隱約約還能聽到兩人的飲泣之聲,而他們四周的部屬親兵們也是笑嗬嗬地看熱鬧,眾人的臉上毫無驚訝與不適的表情。


    朱北國這才釋然,馬上把尷尬臉換成微笑加親切的表情,咧著嘴對黎維祚撫背安慰道:


    “哈哈,明遠兄自那夜江舟一別,已兩月有餘,如今故人相會,十足欣慰!弟離阿瓦城時,大明皇帝臨行言及,謂明遠兄聯絡奔走各營,已是懋建奇功!待回阿瓦,必要重用之,弟在此先行恭喜明遠兄了……”。


    朱北國一邊好言安撫心情激動的黎維祚,一邊也在心中感慨----大概是因為這個時代交通和通訊手段限製,人與人之間交流不便,一旦有交流相會的機會,就會更加珍惜,因此言語和情緒會更加的激烈一些,看來相擁而泣這種曆史書上經常出現的場景還真的常見啊……


    對於朱北國而言,他的心中同時也升起另外一個感慨,自從他與這個時代的漢人開始接觸起,就明顯感覺這個時代的漢人無論是有文化有身份的士人還是普通的商賈百姓,真的可謂是禮儀繁多,人們相互間身體語言的種類與自己生活過的那個二十一世紀的舊世界比,不知道要多出多少倍!


    關鍵是,這個時代的人們,在交流時所表現出來的肢體語言、表情和說話語氣的拿捏也是微妙精到,如果把漢人的這些行為舉止、談吐風度與周邊國家的民族相比較的話,還真的對得起“中華上國,禮儀之邦”這八個字的。


    朱北國這些年跑過不是地方,見識過南洋的各種土著,他的結論是,在文明程度上唯一能與之相媲美的大概隻有那些來自歐洲的基督教傳教士群體。


    朱北國知道,那個“禮儀之邦”的稱呼,也是見多識廣的傳教士們最先講出來的,是他們在見識過東方各民族後對漢人所居住的國度的評價。


    朱北國心中繼續暗歎道:


    “……然而很不幸的是,這個“禮儀之邦”的文化傳承居然在數百年後,在那片大陸上幾乎是蕩然無存了,若一定要想在舊世界找個類似的、殘存的樣本的話……”


    朱北國認為,大概隻有那個小小的半島和東麵的島國還能看到很多源自中華禮儀之邦的文化傳承。


    “……這算是一件幸事?還是一個需要悲悼的結局呢?”


    朱北國心中暗道。


    不過隨後幾天發生的事情又讓朱北國陷入了另外一個感慨----所謂“中華上國、禮儀之邦”,是對內的,而對那些“化外蠻夷”則充滿了血腥和殘酷。


    公元一六六二年元月十二日,李定國、白文選部共六千騎兵、一萬兩千步卒和差不多同等數量的輔兵,攜帶著車馬百餘輛,分四隊四麵出城而去。


    他們的目標不是已經遠遁的吳三桂所率領的清軍,而是方圓數十裏範圍內的緬人村落。


    車隊具體能抵達的範圍,取決於當地的道路狀況,凡是騎兵當天能從景棟城出發並返回的距離內的村落,都成為這些士兵們的目的地。


    士兵們在成群結隊地衝進村莊後,立刻把村裏的酋長、族長或者頭人之類的人士和家屬圈禁起來,然後,就要求村民“輸獻納貢,以資軍旅……”。


    索要的物資包羅萬象,除了大量的糧食和牲口家禽外,還不論貧富,挨家挨戶收取金銀財帛、各種刀劍鐵器、布匹甚至包括家具之類的生活用品。


    對於稍有不從的村民,則立刻枷號示眾並當眾杖責鞭撻以儆效尤。


    如遇武力反抗者,不僅誅殺領頭的,還會株連家屬,不少士兵以“罪犯家屬沒官”的名義,趁此機會搶奪村民中有姿色的年青女孩。


    景棟城周邊數十裏範圍內的村落均遭到李、白兩部士兵的洗劫,在這些日子裏,駐紮在北大營裏的澳洲聯邦的士兵們,每天都能看見附近官道土路上來來往往的騾馬車輛,還有簇擁步行在車輛四周的騎兵和步卒,他們的情緒非常高漲,每天早上出城門,晚上都是興高采烈地回城……


    甚至還有一些騎兵隊每天一大早,天還沒亮就騎著馬出了景棟城的城門。


    到了到傍晚時分,這些騎手們陸續回來,他們的馬鞍上無不馱著各種各樣的財物,還有明顯是掠奪來的各種車輛,車上無不滿載著糧食、鐵器、家禽、家具和哭泣或者沉默的女子。


    在這段日子裏的每一天,士兵們還驅趕著各種各樣的牲畜,源源不斷地湧入了景棟城,這種狀況一直持續了十天的時間。


    對於李、白兩部對景棟城周邊這種公然殺雞取卵、竭澤而漁的行為,朱北國、任柯、艾魯什他們後來在自己的回憶錄裏都承認,這是“相當不人道的行為”。


    但是在當時,他們都沒有出麵阻止,當然了,其實他們既無力也無意去阻止。


    畢竟他們心裏清楚,導致李、白軍采取這種掠奪式的“征稅”行動的,還是源於《發電機行動》計劃。


    景棟城下對吳三桂作戰的巨大勝利,讓這個計劃得以充分實施,勝利後的當天晚上,朱北國就代表澳洲聯邦,與李定國、黎維祚和景棟城裏的將領們詳細介紹了永曆皇帝的決定:


    “南狩滿次加,修養生聚,重建大明社稷……”。


    緊接著,又詳細說明了澳洲聯邦《發電機行動》中,對那個尚未建成、還是一片荒蠻之的的大明新京師----獅城的建設計劃。


    顯然,這一切都讓李定國和黎維祚他們意識到,如果要在那片蠻荒之地上建立新國家,現在麵臨的一個重大問題:生活生產物資匱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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