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北鎮撫司的詔獄出來,外間的日頭遠而稀薄,日光卻一時晃了袁鬆越的眼睛。


    沒人能救袁鬆起,現如今便是秦家倒台,袁鬆起同韃靼人接觸的事,也是鐵板釘釘,幸虧秦家沒以什麽書信汙衊袁鬆起,不然錦衣衛根本也不用審問,直接便能定罪了。


    袁鬆越所能做的,不過是提醒他這個哥哥看清時事,能將他從牢裏救出來的人,到底還是他自己,旁人都幫不了。


    該說的話說完,他便得走了,走的時候,袁鬆起從牢裏叫住了他。


    「越哥兒,若是我不能再出這牢門,家裏……你多看顧吧。我知道,是為難你了。」


    袁鬆越回頭看了他一眼,五分相似的臉上有一種淡薄而飄忽的蒼涼,心中有些不忍。


    袁鬆起朝他緩緩頷首,「你去吧。」


    終歸袁鬆起沒有往他身上攀扯半分,袁鬆越看著天上高而遠的日頭,深深嘆了口氣。


    為了一個爵位,多少人前赴後繼,又有多少人無辜成了飛灰。這還隻是個爵位,可想那皇家易主又是何等慘烈。


    這倒讓他想起韓烺,那也是世家的子弟,肩上也挑著爵位的擔子,隻從來厭棄那爵位,不許旁人叫一聲「世子」,不然便要翻臉。


    袁鬆越笑著搖頭,轉身去問北鎮撫使,「韓大人可在?」


    北鎮撫使道不在,「指揮使大人有事在身,不在衛裏,留了話,讓侯爺請便。」


    既然如此,袁鬆越也沒什麽可說的,讓鎮撫使替他多謝韓烺照拂袁鬆起,這便離去了。


    出了門直奔衙門忙碌,隻是還沒到中軍都督府門口,尚在馬上,便見莊昊一臉焦灼地快步從衙門裏出來。


    他心下一沉,立時揚聲喊了莊昊,「出了什麽事?!」


    莊昊一眼瞧見自家侯爺,那是又驚又喜。方才她被好夫人迷暈,便覺得不對,那內力抵抗了卻抵抗不住,心裏道完了,又被夫人坑了,回頭少不了一頓打。


    可被人灌了解藥醒來時,他卻還在那茶樓裏。替他灌藥的夥計跟他說,「剛才送你過來的那位姓顧的道長吩咐了,讓你醒了立時去尋你家主子來!」


    莊昊正暈著,聽得雲裏霧裏,再一恍惚,才曉得是全真的顧道長讓他去尋侯爺!


    顧道長簡直救了他的命......


    見袁鬆越麵上陰沉,莊昊可不敢亂說話,「回侯爺,是顧道長讓屬下來請您的,是和夫人的事有關!屬下方才被夫人迷暈了,不知道到底是何事。」


    袁鬆越眼風似飛鏢,莊昊連苦笑都不敢。


    轉身跟華康吩咐了一聲,又立時調轉了馬頭,袁鬆越指了莊昊,「帶路。」


    ......


    「侯爺?!你怎麽來了?」薛雲卉驚得站起了身。


    袁鬆越從她臉上身上掃過,目光落到了她手下按著的紙上,再抬起眼,看見顧凝一臉的無奈。


    袁鬆越心裏火氣東奔西突,卻壓了又壓,他沖薛雲卉「嗯」了一聲,反手關上了門。


    他一步一步走了過來,每走一步,臉上的情緒便淡了許多,薛雲卉卻心裏的驚詫卻一點沒淡,他怎麽會找來呢?莊昊不是在她多放了迷藥的點心裏昏迷了嗎?


    眼角瞥見顧凝自袁鬆越進門便靜靜飲茶,垂著眼簾並不看她,心裏忽然就明白了。


    合著是顧凝故意將莊昊弄出去,正是讓莊昊給袁鬆越傳話,是不是?!


    老天爺,這還是那個認識一日便把半袋子錢贈她的那個顧凝嗎?!


    這到底發生了什麽?!


    顧凝和鬼侯爺居然站到了一邊?!虧她平日裏總說顧凝心思的單純!


    震驚之餘,薛雲卉心裏飛快地左思右想,顧不得狠狠地看上顧凝兩眼了,眼下從天而降的男人馬上到她身邊了,她得想想怎麽說!


    隻是袁鬆越走了過來,走到桌前時已是麵上淡然,全然看不到臉龐下翻湧的不滿。他看著她,喊了一聲「穗穗」,薛雲卉不敢回應,他又朝顧凝拱了拱手,「可有什麽我能幫得上的?」


    薛雲卉吃驚地縮了脖子,他沒訓她,沒問她,卻要幫忙?


    真的假的?


    薛雲卉暗道不論真的假的,還是算了吧,他已是連著奔忙還幾日了,現下還不知是被莊昊從北鎮撫司還是從都督府叫來的......


    「那個沒......」


    要緊的話沒出口,袁鬆越食指便點在了她畫的滿滿當當的紙上,點在了「朝天宮」三個字上,「準備何時去?晚間?宵禁之前?」


    薛雲卉幹咽了一下口水,腦中轟轟作響,想趕忙把這紙抽走,卻被袁鬆越快了一步。


    看著薛雲卉張口結舌的樣子,袁鬆越手下一緊,復又鬆開,「勞煩顧道長替我解說解說。」


    顧凝點頭道好,直接指著這紙上薛雲卉的寫畫同袁鬆越把薛雲卉的計劃講了起來。


    「不行!」薛雲卉突然起了身,伸手就要去奪那紙,袁鬆越手下比她快上一拍,她手伸過去,隻撲了個空。她立時擰緊了眉頭,「侯爺,你不能去!」


    「穗穗能去?我如何不能去?」


    他的話語很平靜,眼中卻像是有狂風驟雨。


    薛雲卉叫苦不迭,埋怨地看了一眼顧凝,顧凝反而淡定地回看她,低聲道:「圓清不該去的。」


    薛雲卉簡直扶額,恨不能給他一拳。她不再多說,徑直上手去搶袁鬆越手裏的紙,她被搶到,卻被袁鬆越握住了手臂。


    「你隻說,你要去朝天宮探什麽,我替你去探。」


    一字一頓傳進薛雲卉耳中,後頸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侯爺!」


    「你說,我替你做。」


    「侯爺......」


    袁鬆越卻隻看著她,眼神堅決。


    她頹然地坐了下來,「不去了,都不去了,我也隻是想想而已。」


    「是嗎?」袁鬆越問她。


    她抿嘴不答。


    顧凝輕嘆一氣,「這本也是全真教在查的事,袁善人不必去,圓清你也不必去,顧凝查到什麽,自然會告訴你。」


    薛雲卉簡直要冷笑出聲,這根本不是顧凝能查得到的!她也本不該讓顧凝來!


    她不說話,臉上的不服氣袁鬆越看得分明。


    「穗穗,你到我身邊來。」他放緩了語氣。


    薛雲卉疑惑地看他,卻走了過去。


    隻是一靠近,就見袁鬆越突然抬手,薛雲卉一驚,卻哪有他手刀如飛,頓時卉後頸一痛,心下叫苦,可已成定局。


    薛雲卉腦中如夜幕四合,倏忽沒了光亮,隻閉眼前恍惚看到了他緊抿的薄唇……


    摟住她的腰身,附身攔腰將昏迷的人抱起,袁鬆越道:「顧道長先行回府,晚間袁某遣人去請道長。今日多謝。」


    言罷,大步離了去。


    隻留得顧凝垂頭輕聲低語,「也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道姑花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鹿青崖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鹿青崖並收藏道姑花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