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清觀的山門前有一大塊平地,青磚鋪的整齊,隻平地邊緣有幾棵楊樹的影子投下來,其餘地方,盡是日光灑落,一片暖融景象。


    梁星正扶著師叔祖出來曬太陽。


    師叔祖她老人家是薛雲卉師父白苓的師叔,如今已有七十高齡了。她老人家成親過,也和離過,後來到了四十歲又嫁了一回人,待到五十多歲夫婿去了,她便住到了觀裏來。


    她自家膝下也有兒女,時常來山上看她,隻她卻不下山,道是山上清靜又自在。


    梁星素日同她最好,常帶著她在觀裏曬曬太陽,聊聊閑事。


    這會兒梁星招了薛雲卉,薛雲卉便拋下黎恭快步過去了。


    她先朝師叔祖行了個禮,老人家歪著頭朝她笑笑。薛雲卉知道師叔祖這是認不清人,也不在意。


    梁星嗬嗬一笑,卻道:「昨兒師叔祖想起你和師父來了,念叨了一句,今兒你來了,她又不認識了。你再讓師叔祖好好瞧瞧。」


    「是嗎?」薛雲卉笑,蹲下了身來到師叔祖麵前來,「師叔祖,圓清來看您了!」


    師叔祖看著她,眨了眨眼,隻笑卻不說話,顯然還是沒想起來她是誰。薛雲卉又站了起來,伸了個胳膊,「您再瞧瞧!我是圓清啊!我師姐的師妹!」


    她指著梁星,又指著自己。梁星捂了嘴咯咯笑:「什麽師姐的師妹?師妹你可真是,別把師叔祖弄得更迷糊了!」


    師叔祖老人家倒是順著薛雲卉的比劃,上下打量起她來。薛雲卉一看有戲,連忙又蹲下身來,把臉湊到她手邊,「您再仔細瞧瞧,您去年還說我長得比我師姐俊俏來著,就是觀裏最俊的那個!」


    梁星更笑了,「上個月師叔祖就說了,她老人家才是咱們觀裏最俊的!」


    薛雲卉也禁不住笑出了聲,她搖著頭,同梁星道:「師叔祖看來是想不起來了,下回我來再試試......」


    隻她話還沒說完,師叔祖倒是抬了手,指了她。


    梁星拉了她,薛雲卉連忙又回過身來,「師叔祖?」


    她師叔祖指了她兩下,忽然甚是滿意地點了點頭,笑起來,就在那師姐妹二人還以為她想起來的時候,她突然開口說了句話。


    「你男人把你養得不錯。」


    「啊?!」兩人異口同聲。


    薛雲卉傻眼了,愣在當場。


    梁星也吃了一驚,隨即捧著肚子哈哈笑了起來,「哎呦!師叔祖,她還沒成親呢,哪來的......男人?」


    薛雲卉咽了口吐沫,說是啊,「我還沒成親呢!」


    師叔祖卻搖頭了,同梁星道:「她男人疼她,我看的出來。吃得好,小臉兒都圓了!」


    梁星還在笑個不停,薛雲卉卻小心肝抖了兩下,她很想問問師叔祖,是不是真的看出什麽來了,可梁星還在這,她沒臉問,隻得陪著幹笑。


    師叔祖卻又朝她點頭,「你找的男人不錯。」


    薛雲卉小心肝差點跳出嗓子眼,師叔祖說得「她男人」,恐怕……是鬼侯爺吧?也就隻有他了......


    不過,她居然有一天也會有男人?還是鬼侯爺這人?!


    薛雲卉根根汗毛都豎了起來,立時想挖個坑鑽進去靜一靜。


    師叔祖這雙眼睛是真認不清人了,可這雙眼睛卻看得更深邃透徹了......居然瞧出她有男人了?!


    梁星笑了半天,見薛雲卉來來回回地摸著鼻尖,還以為她被自己笑得羞了惱了,連忙道:「師叔祖老人家有時候淨是說怪話,前些日子我念叨師父雲遊還不歸來,她就勸我,說師父找到姻緣了,自然不回來了!」


    薛雲卉訝然,梁星又道:「師父都年逾不惑了,哪裏還能遇得上姻緣?況師父那眼光,一般人也看不上不是?」


    薛雲卉點頭,梁星便拍了她的肩頭,「你羞個什麽?又不是真有男人了。」


    「當然沒有!」薛雲卉連忙否定,可心裏卻想起了那個把她餵撐了,又把她拉出去遛的人。


    作孽呀!


    梁星拉她往一旁的石階上坐了,「今日怎麽過來了?那人可還在追你?就是那個瑞平侯爺?」


    「瑞平侯爺」四個字突然鑽進耳朵裏,又把薛雲卉嚇得一個激靈,薛雲卉本不想說實話,免得真把她和侯爺的這些亂七八糟的糾纏扯出來,可她想起了冷成的事情,不得不措了措辭,道:「被抓了一回。」


    「啊?!」梁星拉緊了她的手,「沒把你怎麽樣吧?!」


    薛雲卉趕緊說沒有,「我同他服軟來著,到底當年咱有錯處不是麽?那侯爺......還算寬宏大量吧,餓了我幾天就把我放了。」


    「福生無量天尊。」梁星念了一句,大鬆了口氣,「那你怎麽才回來呢?」


    薛雲卉道說來話長,「倒是被抓那幾天,遇上那冷成冷侍衛了。」


    「他?」梁星瞪了眼。


    薛雲卉心道,總算從自己身上揭過去了,連忙又道:「我瞧著那冷成不似你說得那般嚇人,旁敲側擊地問了幾句。」


    梁星聽得認真,「那他是什麽樣的呀?」


    「他先前似乎是在江湖上混的,混哪邊咱也不知道。後來帶著家中小表弟投靠了......那個瑞平侯爺。這些年他一邊帶孩子,一邊給侯爺當差。他話不多,做事看不出什麽為人尖酸、睚眥必報的心性,他那小表弟還是個性子甚單純的,我挨餓那幾天,多虧這小表弟拿了自家的飯菜救濟我。後來我又隱晦地問了問旁人,說冷侍衛會不會記仇之類,人家說不會。就你說的那個情形吧,多半那冷侍衛是想報恩來著!」


    梁星甚是驚訝,半晌沒回過神來。


    薛雲卉心道她自己方才那股子驚訝的勁兒還沒過呢,師姐就多驚訝一陣吧,咱們都歇一歇。


    果然以梁星那性子,半盞茶的工夫才緩過勁來,薛雲卉這廂已是笑著等她了,「下回見著人家別跑了,指不定人家還請你喝杯茶,敘敘舊。」


    梁星木木地點頭,而後又捂著胸口道:「真是放下一塊大石頭!」


    薛雲卉笑了她兩聲膽子太小雲雲,又道:「今次倒是有一樁事情麻煩師姐,師姐代我去趟京城吧。」


    把薛雲滄和衛慕的事同梁星說了,「......我近來還有些俗務纏身,師姐幫幫我吧!」


    她實在是不敢進京自投羅網,好在梁星一向好說話,自是沒什麽二話的,薛雲卉當即把如何同衛慕搭上話的法子說了,讓她問一問何時上門合適之類的事情,好生謝了她一番,便下山去了。


    同師叔祖道別的時候,薛雲卉很怕她老人家再說出什麽驚世之言來,遠遠地道了別,跑沒了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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