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腳下有個小村子,也就七八戶人家,從山坡上看,其中有一戶院子裏掛著皮子,看樣是獵戶,他們便奔著這一家去了。


    開門的是個老頭,腰背不彎,人也健朗。


    袁鬆越喊他老人家,指著後邊的林子,問道:「可知這山林是誰家的?」


    老頭皺眉,「不是誰家的,老天爺的。」


    袁鬆越應了一聲,又問:「這山上能打獵麽?林子裏有野獸嗎?」


    老頭說當然有,「年初我還見了一回,半夜也叫喚過的!弄得咱們都不敢往裏頭去了,隻敢在村子邊上轉轉。」


    他說完打量袁鬆越,「你們哪來的,問這個作甚?」


    袁鬆越道:「聽說山上有山神廟,想去看看的。」


    老頭說廟裏早就沒人了,「不是我騙人,山上真有東西,別去!趕緊走吧!」


    說完就把門關了。


    袁鬆越沉默了幾息。


    幾人出了村子,薛雲卉看著那山林,道:「真是用心良苦了,那後邊之人對這一帶摸得這麽清楚,那廟裏觀裏也沒有住很多人的跡象,應該是附近的吧!難道是這個村子的?」


    袁鬆越搖頭,「村裏盡是泥路土牆,不可能。」


    這話話音一落,他便頓了一下步子。


    山神廟在山頂,破觀在山的東邊,這個小村子在山南,再往下還有個大些的鎮子,東南側有百戶所的軍田。此山西邊和北邊皆連著群山,倒是東北一邊不知是何地方。


    他轉了回去,幾步行至那獵戶門口,敲了門。


    老頭又開了門,見他們還沒走,又回來了,還有些不樂意。


    袁鬆越拱手,「一事不煩二主,敢問老人家,這山的東北邊是什麽地方啊?」


    他說著眼神示意了冷成,冷成掏了一塊碎銀子給了老頭。


    老頭訝然,直接便回了話:「東北邊和東南邊都是百戶所的軍田,中間夾著的是譙村。」


    ......


    下山的時候,袁鬆越冷哼了兩聲。


    薛雲卉問他:「侯爺你覺得是百戶所的事?」


    袁鬆越說還得查,又道:「想來若是軍戶借上山種地的便利,到山神廟裏煉銀,可方便的緊。」


    「若是軍戶們,還繞這麽大個彎子做什麽?直接挖了自己的地便是了!這倒好,平白無辜把人家譙村盧氏扯了進去,難道他們還有什麽難言之隱?」


    袁鬆越未在回應她,隻道:「此事不要聲張。」


    薛雲卉自然是應下的,還笑道:「侯爺真有些青天大老爺的樣子了,咱們也不能給侯爺扯後腿不是?」


    袁鬆越笑著哼了一聲,一行人下山去了。


    山下的小鎮街頭,最火熱的便是那賣包子和胡辣湯的兩家。雖是兩家,卻緊挨在一起,你的條凳我的桌子,來這兩家吃早點的,隨意坐。


    薛雲卉饞涎都快流出來了。


    袁鬆越見她這個樣,不禁道:「不知道的,還以為哪裏來的餓鬼。」


    他難得打趣她,薛雲卉連忙順杆往上爬,「我是餓鬼,侯爺同我一道是什麽?鬼差?沒得侯爺這般英武的鬼差!」


    袁鬆越被她直言誇得臉上有點不自在,熱了兩分。她說什麽「侯爺英明,侯爺說什麽就是什麽」的時候,他曉得她就跟哄魏方似得,順著牙縫就露出來了。


    現下她話語裏頭帶著的這麽一嘴,仔細想來也曉得她定是有意為之,可不經意地這麽一聽,不由地便讓人愉悅了幾分。


    也罷,也罷,總歸是從她嘴裏說出來的,就這樣吧!


    袁鬆越瞥了她一眼,「少廢話,去買包子!」


    她道好,又笑嘻嘻地湊到他臉前,伸出兩隻手來,「侯爺,侯爺,我沒錢呀!」


    袁鬆越無奈,解了錢袋給她,「別叫我發現你昧了。」


    「不能,不能,」薛雲卉連忙擺手,「我規矩著呢!」


    袁鬆越是不信她真能規矩,見她喜滋滋地扒了錢袋瞧,瞧見裏邊放著的銅板碎銀,眼睛都亮了幾分。


    許是感受到了身後的目光,她轉過頭來,「我就是看一眼而已。」


    袁鬆越微微搖頭,無奈地嘆了口氣。


    薛雲卉點了三碗胡辣湯,要了兩小筐包子,見包子鋪還放了一碗炒芝麻,便撒了些到包子上,回到桌邊把錢袋還了袁鬆越,道:「我絕對沒拿!」


    袁鬆越斜了她一眼。


    她沒拿,腰裏別著的銅板從哪來的?難道包子鋪老闆給的?


    他倒也不追究,當官的都一層一層剋扣稅錢,別說她這個財迷心竅的了。


    薛雲卉拿著熱騰騰的包子顛來顛去,往嘴裏塞了,迅速咬了一口下來,又燙得張了嘴。


    「沒出息。」袁鬆越實在看不下去。


    被數落了的人卻不介意,待咽下這一口便道:「剛出鍋的就該這麽個吃法,不然怎麽叫香來著?」


    袁鬆越不屑地笑了她一聲,哪個讀書人家的姑娘似她這樣,以前見她,不都是大家閨秀的架子擺得足足的嗎?什麽時候也這麽不拘小節了?


    他拿了一個包子,抬頭見她吃得忘我,心裏埋了很久的一根線突然被拉了出來。


    他捉在身邊的這個人,和從前定親的那個,除了一張臉,真是沒有什麽相像的了,難不成,弄錯人了?


    他覺得應該不是,難道所有人都跟他一樣弄錯了不成?又或者,薛家人故意找了個同那人長得相像的代替?那麽這個人就這麽心甘情願地代替?


    那是怎麽回事呢?


    心裏有了這個疑問,這些日子以來不對勁的地方全翻了出來,袁鬆越再看薛雲卉,怎麽看怎麽同以前的那個人不像了,完全判若兩人。


    薛雲卉吃完了一個包子,見袁鬆越細嚼慢咽地吃著,卻打量著她,不由眨了眨眼,「不合口味?」


    袁鬆越欲搖頭道否,話到嘴邊,瞧見包子上撒的薄薄一層芝麻,卻換了個言語,「你不曉得我不愛芝麻麽?當年你不是問過?」


    這話一出,薛雲卉不由有些懵。


    不就是定個親麽,還深入交談到吃不吃芝麻的地步了?


    她連忙道歉,張口想說「方才一忙,忘了」,可她想起這廝對她很是提防,說不定就是試探她,要說的話轉了個彎,道,「生了場大病,忘了許多事,侯爺勿怪。」


    袁鬆越微有些驚訝。他方才說那,確實是隨口編來試探她的,沒想到她竟直接說自己生了大病,忘了前事。


    她生大病,如果他聽到的消息沒錯的話,是不是她差點吊死那一回?


    袁鬆越不禁在心裏疑問,生了大病忘了前事,也不是不可能,不過自那,她就性情大變了?


    他想不透,待回了京,再遣人去打聽打聽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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