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馬上的時候,薛雲卉還覺得跟在夢裏一樣,不過不是香甜的夢,而是不可置信的噩夢。


    她想過很多種鬼侯爺對她處置的方式,無非就是關起來不給飯吃,讓她幹粗活,有事沒事對她冷嘲熱諷,以便他把當年受得屈辱報復回來雲雲,可把她送走,送到山溝子裏,她還是太意外了。


    按照魏方的說法,山溝裏根本沒車沒馬,到時候縱使她有天大的本事,也出逃無門啊!


    他大爺的袁二!竟想了這麽個陰招!


    他不是有要事要出京辦差嗎?難不成他是去山溝裏辦差?還親自送她,怕她跑了?!


    他可真行!


    薛雲卉氣得太陽穴突突地跳,可她這模樣看在袁鬆越眼裏,卻令袁鬆越十分愉快。


    不是想等著他走了好跑路嗎?還費了這麽大勁,搞什麽「東拚西湊陣」探聽消息,既然她都聽到了,那就把她一道帶走吧!


    那盧氏縣本就在河南西邊,等他差事一了,便買下一片山溝裏的莊子,把她關裏邊,她想跑也行,若她有本事走脫,他也就不追究了,若走不脫,兩年之後便放她出來,也算她贖清犯在他身上的罪孽了。


    初初他去涿州尋她報仇的時候,隻一心想著要好好磋磨她,讓她知道她做的事多麽惡毒,讓她悔不當初,可後來……


    也罷了,就當他也仁慈了一把,待她贖清罪孽,往後再不相幹了。


    他不再看那怔怔坐在馬上的人,轉頭吩咐冷成點好人頭,一行八人,快馬往南去了。


    ……


    路過涿州,薛雲卉捂了眼不敢看,生怕看了又要罵人;路過保定,她是捂了臉,生怕旁人認出她來。好歹她也是在保定威風一時的高人,可不能讓人家瞧見她落魄的模樣。


    一整日都在跑馬,薛雲卉還沒這樣在馬背上飛馳過,待天色不早,一行人在真定府停下住店,要下馬時,薛雲卉差點沒跪地上。


    清早走的時候,她還想著伺機在路上就逃了,可這會兒,讓她跑她都跑不了了,她這兩條腿都不知道是誰的了,磨得生疼。


    再看看其他人,別說那鬼侯爺仍舊一派風輕雲淡的模樣,便是魏方這傻孩子,也不過踢了幾下腿,便活動開了。


    有個侍衛過來牽馬,薛雲卉沒得馬扶著,連站都站不穩了。


    她哎呦了兩聲,袁鬆越看了過來。


    真沒出息,還當她多能耐。


    他朝魏方使了個眼色,讓他過去扶她一把。


    魏方不情不願地去了,薛雲卉連忙搭他身上,見他安然無恙,不由問:「你腿沒事呀?」


    魏方頗為自得地嗯了一聲,「我打小就跟著我哥騎馬,可沒你這樣!」


    薛雲卉心想,打小學起來的,和她這個趕鴨子上架的當然不一樣了,倒也不反駁他,總歸還得倚他身上。


    她二人走的慢,等進了客棧,袁鬆越已經往樓上客房去了。


    薛雲卉連忙問:「我住那兒?」


    她是問魏方的,更是問前邊不遠站著的侍衛長華康的。


    華康頓了一下,想回她卻不知從何回起,他也想知道,這位今兒晚上睡哪?


    要說讓她自己睡吧,晚上一準跑了;可要說讓他們中誰夜裏看著她,可她到底是女子,他們是男子,況她這身份還是侯爺的妾,那更是大大地不合適。


    左也不行,右也不行,那怎麽辦?


    「讓她上夜。」


    袁鬆越頭也沒回地上樓去了。


    ……


    跑了一天的馬,薛雲卉可餓得不輕,跟著魏方他們吃飯,她吃得一點不比幾個男子少,吃完飯,華康吭了吭嗓子,想了一下,如何稱呼她的問題。


    方才趁無人的時候,他已經和莊昊那小子討論了一回了。


    「……稱她道長,好似跟咱們請她來似的,若喊姨娘吧,侯爺又不喜她,沒得惹侯爺不高興。」華康被這事弄得愁眉不展。


    莊昊嘿了一聲,「不然,不然,哥你不知道,昨兒看馬的老秦,便當著侯爺的麵稱呼姨娘,侯爺可是啥也沒說的。」


    華康大為驚奇,「真的假的?那侯爺皺眉了沒?臉色如何?」


    「我瞧著沒啥區別,」莊昊回憶了一下,又想起了什麽,突然壓了聲音道:「我的哥,你可別忘了,侯爺今晚可是讓她上夜的!不喊姨娘喊什麽?」


    華康拍了他一把,「侯爺那是怕她跑了,別亂說!」


    莊昊不以為然,「那不管怎麽著,侯爺親口讓她上夜不假吧!哥你若不信,咱們打個賭吧,弟弟我猜,侯爺過不了三個月就能認下她這個姨娘!」


    「嘿,你小子!」華康打了他一巴掌,心道侯爺這是要扔她進山溝,怎麽可能認她當姨娘。


    他道:「行,賭就賭,賭輸了你小子就給我刷五天的馬!」


    莊昊說行,「不過若是我贏了,哥哥給我排五天的休,如何?!」


    「你小子又是想四處勾搭小姑娘……」


    華康答應了,可問題又回來了,到底喊薛雲卉什麽呢?


    和莊昊的賭約,讓華康陷入了深思,待這會兒要喊了,他長了半天嘴,到底喊了出來。


    「薛姨娘,時候不早了,該服侍侯爺歇下了。」


    薛雲卉一口米湯差點嗆出來,另外幾人也都睜大了眼去看華康。


    連侍衛長都認姨娘了?


    華康強做鎮定,又道:「今日跑了一天馬,姨娘可把茶水給侯爺備好。」


    薛雲卉這下回過神來了。


    「不就是上個夜嗎?你喊我姨娘幹嘛?你喊我薛道長……薛道士也行呀,姨娘什麽的,別扭死了……」


    話沒說完,卻聽嘩啦一聲,身邊幾個侍衛全站起來了,齊齊向她身後看去。


    她心頭一跳,也連忙往後看,不知何時,那鬼侯爺竟神不知鬼不覺地站在了扶梯上。


    不知是被這群侍衛唬得,還是怎樣,她下意識地也站了起來。


    那侯爺麵色看不清楚,隻他站在樓梯之上,顯得身量越發高了,投出一大片陰影來。薛雲卉莫名一陣不得勁,見他目光淡淡掠過眾人,最後在她臉上停了一息,說了三個字。


    「泡茶來。」


    ……


    端著華康替她泡的一壺毛尖,薛雲卉深一腳淺一腳地往樓上去。


    這信陽的毛尖,香高味濃色綠,茶香令人舒緩,可薛雲卉這心卻七上八下的。


    這鬼侯爺,怕她跑了,使什麽法子不行?偏讓她上夜?


    上夜就上夜了,還得端茶倒水伺候他是怎麽回事?他就不怕她下毒?真當她是什麽勞什子姨娘了?


    薛雲卉腹誹不停,轉眼就到了袁鬆越的房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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