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的門吱呀一聲開了,尖細而急促地鑽進人耳朵裏,像是拉開了大幕一般。


    燕子急著去攔怒火滔天的劉俏,不成想卻被薛雲卉拉住了。


    「燕子妹子,別怕。」


    她說的這話,在這緊要的關頭,顯得蒼白而無力,可她亮晶晶的眼睛,卻讓燕子瞬間愣了一下。


    那邊,劉俏已是闊步到了門前。


    「呂四可在?出來,我與你有話說!」她朗聲道。


    屋裏沒有回應。


    燕子甩開薛雲卉的手,急著跑了過來,眼淚都下來了,「俏姐,好姐姐!他歇了,我沒事了,你們回去吧!」


    借著屋裏微弱的光,劉俏瞧見了燕子臉上一道細長的紅印,似是手指尖劃出來的。蒼白的臉,猩紅的印子,多麽的刺眼。


    她氣的發抖。


    「呂四,是個爺們就滾出來,沒得躲在女人胳肢窩下!」


    她恨聲怒喊。


    屋裏靜了一時,終於,有窸窸窣窣的聲音伴著腳步聲響了起來。


    門開了。


    薛雲卉著實沒想到,敢對自己女人下比狠手的呂四,竟是個頗為瘦弱的男子。


    可打女人的人,身上戾氣是遮不住的,尤其薛雲卉眼睛尖,一眼就看到了他眼中的狠厲。


    燕子嚇得抖若篩糠,「俏姐,俏姐,我求你了!我沒事的,你回去吧……」


    她的心思,薛雲卉約莫知道。有人替她出頭,能庇護她,她自然感激不盡,可是眼下劉俏護得住她,甚至能將那呂四罵得狗血淋頭,可劉俏走了之後呢?


    呂四真的能改過自新?真的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可能的,不過是更加變本加厲地折磨燕子罷了。


    可劉俏,儼然已經被怒火灼了眼。


    她指著呂四喝問道:「我問你,你是不是喝了點酒就開始發瘋了?燕子她哪裏不好了?你說!」


    呂四見她開門見山地發問,臉上一時頗為難看,他嘴緊繃著,目光掠過劉俏,落到了燕子身上。


    燕子登時渾身一抖。


    那目光好似寒冬臘月的冰棱,又尖又利還冒著冷氣。燕子被這冰淩刺得似被凍僵在當場,可薛雲卉卻覺得,這冰冷直攪得她內心翻騰。


    這人隻要一天還是燕子的男人,燕子不被他打死,早晚也得擔驚受怕、鬱鬱而終。


    呂四死死盯了燕子幾眼,他不開口,燕子便似被鬼追了一般,急著開了口。


    「沒有俏姐,天不早了,你快回去吧,妹子求你了!」


    她說著,眼淚劈啪砸了下來。


    劉俏簡直忍無可忍,她自從婆家大歸,便再看不得這樣的窩囊事,當下恨不能一盆水潑醒燕子,讓她正經立起來!


    燕子這麽說了,那呂四才幽幽道,「俏姐還是回家去吧,別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他說完,眼又瞥向了燕子,「關門!」


    他轉身就要走,剛邁出一步,就被劉俏一步上前,撕扯住了他的衣袖。


    「你個畜生!你就欺負燕子老實,她娘家沒人!我劉俏今天就給她出頭了!你今天就給我說清楚,憑什麽打她?說不出來個一二三,我就攪得你往後也別想找了差事做!」


    「瘋婆子!」呂四到底是男人,一反手,就甩開了劉俏,「上回你就大清早闖進我家呼呼喝喝,我未曾理你,你今日又來!我教訓婆娘與你何幹!我已尋了差事了,想攪你有本事去呀!你個死了男人的瘋婆娘!快滾!」


    呂四身子晃著,破口罵了這兩句,酒氣熏得人紅了眼,劉俏麵上都扭曲了,想發狠罵他,卻被他先頭截了去。


    「燕子你死了?!快把你好姊妹送走!」


    劉俏氣得幾乎仰倒。她想好好教訓呂四一番的,卻沒想到反被呂四教訓了。呂四平日裏雖陰陽怪氣地,可還沒說話這般厲害過,喝了酒果然不一樣了!


    她這麽一想,一把拉住了燕子,「你跟我走!別在這!」


    燕子被她一拉,踉蹌了幾步。那呂四一看劉俏要拉燕子離開,小眼便是一眯,一探手,扯出了燕子的胳膊。


    「賤人,往哪去!還不給我回滾屋裏!」


    可劉俏力氣亦不小,呂四竟是沒拉動燕子。


    他忽的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另一隻手一抬,夾風帶雨地就往燕子臉上掌去。


    劉俏和燕子驚在了當場,眼看著這一掌就要狠狠落下了,誰知卻生生被截在了半空。


    「你是誰?!」


    呂四手腕被拿住,陰鷙的目光立馬掃到了薛雲卉臉上。


    薛雲卉不避不閃,與他對視了兩息,然後猛地甩下他的手臂,怕髒似的拍了拍手,淡淡笑了笑,「在下不才,道教中人,路過寶地,發現異像,進來探查一二。」


    呂四尚有幾分清明,「你同劉俏一夥的?」


    「是也,亦非也。貧道以為,足下在這一掌打下去,小命可就難保了。」她悠悠道。


    呂四冷哼一聲,口中吞吐著酒氣,「賤人壞我運道,死了也活該!」


    他咬牙切齒,劉俏聽了恨不能上去掐死他,燕子震驚著淚流滿麵,薛雲卉卻淡淡哼了一句。


    「錯了,不是她死,是你死。」


    此言一出,三個人皆是一愣。


    「哪來的臭道士,胡說什麽!南橋的胡道士都給我批過了,就是賤人害我,說她一家都是喪門星!」呂四不信,呲牙咧嘴地爭辯。


    燕子聽了腿有些抖,若不是劉俏扶著,便要惶惶墜地了。


    薛雲卉卻搖了搖頭,「非也,你打在她身上的,皆是你的運道,打一下,運道便散幾分,越打便越散。與你卜算的道士,可是與你有仇,而你不知?」


    薛雲卉這一番話,說得不急不慢,呂四本不信,可被她這麽一說,心裏不由想起近日漸漸不順,打女人越發頻繁了,可不僅沒見的好轉,反而越發地糟糕了。


    難不成,真是胡道士騙他?也許,胡道士真對他有仇,而他不曉得。


    可他也沒這麽容易信薛雲卉。都是道士,誰知誰真誰假?


    他搖頭,「休要騙人!」


    「嗬,」薛雲卉笑了,「定不是騙你,你想想,今日找差事可有順遂?便是找到了,你可歡喜?」她輕輕說著,見呂四臉色變了變,心中越發有數了。


    「運道散了的人,眼睛酸疼,腰背發寒,受不住正午日光。你且自己想想,可有?」


    呂四臉上露出了些許不可思議,眼睛盯著薛雲卉,手指不住抖了起來。


    薛雲卉看在眼裏,甚是滿意,上下打量了呂四一道,又緩緩吐了一句:「陰氣順著你的手往上爬呢,一眼不見,都攀上臂膀了。這麽暖的天兒,你胳膊可冷?」


    呂四聽了倒抽一口氣。


    她怎麽全說對了?!


    先頭那胡道士看他,他便覺得那道士眼神不對勁,說不定真同他有什麽他不知道的;而後此人說運道散了的人如何如何,他細細一琢磨,竟全能對上;現下又說什麽陰氣順著胳膊上爬,他可不正指尖發涼?


    他繃著嘴不願意承認,可渾身上下都繃著微微抖了起來。


    看著他顫抖,薛雲卉緩緩地搖了頭,道:「你身上氣運十中僅一二了,也不知為何散得這般厲害。再這樣下去,不消幾日,怕是……嘖嘖……」


    話音拉得極長,呂四聽了渾身猛地一顫,本就因醉酒而未有站穩的身子,一下子滑下了石階,腿一彎,磕在了地上。


    合該他運氣不好,頭一下撞上石舀,當場便見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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