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睿顫抖著雙手從元業手中接過日誌,翻開第一頁,一片花瓣映入眼簾。輕輕拿掉花瓣,對著日誌默念道:“景明二年,五月初八,入宮。帝麵慈心善,待餘甚佳,自此心中始安。餘之夫君雖外禦文武萬姓,然餘之喜慍,時時在心,實亦餘之幸也。”


    再一次翻到花瓣已是在全書的中間。“正始元年,七月十三,帝北巡涇州。”


    “八月廿五,帝攜美人胡氏歸。其父涇州刺史胡琰,性廉明,所在有聲績。胡氏亦蕙質蘭心,與人相得。惟隨侍之宮人何姑,不苟言笑,麵覆刀疤,令人望之生畏。”


    “十月初三,始覺有妊。”


    “十月十一,胡夫人亦得龍種,帝大喜。”


    “十月十九,後善妒,以巫蠱咒餘與胡夫人,事泄,帝廢而幽之。”


    “正始二年,二月初一,煩悶,與小灼漫步河堤,見楊柳依依、芳草萋萋,心中不快一掃而空。返青溪宮途中遇何姑,言胡夫人贈餘雞湯,滋補養胎。然小灼疑其外來之物,歸即傾之。”


    “三月十八,帝宴後宮諸妃,餘返宮突覺不適,隨之腹痛難耐。微太醫妙手,餘與腹中胎兒幾不得保。帝怒甚,斬殺侍宴之宦者宮女九十七人。”


    “六月十九,胡夫人誕下皇子,大赦。”


    “七月初一,逾期旬餘終產一子。上喜,賜名睿。”


    “八月十三,怪哉,餘自微時體強身壯,幾無病痛。然近年以來,湯藥不離,日甚一日。今日行不兩步,竟至暈厥。恐來日無多,豈餘之福薄使不得見睿兒之長成耶?”


    “十月廿八,臥床月餘,今日喜見小妹宛汐,固疾似有好轉,可握筆而書,特此誌之。”


    元睿還欲再翻,卻發現後麵已全是空白,想是之後已再無精力書寫了。元睿收拾心情,拭幹淚痕:“這上麵記載之事也並不能說明什麽啊?”


    元業:“光憑這份日誌自然不能說明什麽問題,但若是再加上當事之人的證詞呢?”


    元睿興致索然:“我母親已過世多年,太後又剛剛駕崩,哪來的當事之人?”


    元業提醒元睿:“殿下難道忘了何姑?若姨母之死果真另有隱情,那動手之人必是這夜狼盟的殺手。”


    元睿心中一顫:“何姑也與你一起?”


    元業淡淡一笑:“殿下說笑了,自我翻閱了姨母日誌之後,心中總是覺得當年姨母之死必有蹊蹺,又剛巧宮中傳出何姑是夜狼盟殺手的傳言,正欲找殿下,何姑卻又消失了。於是我便派人多方查探,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被我查到了何姑的蹤跡。”


    元睿迫不及待地追問:“她在何處?”


    元業:“上黨以東,壺關以北,有一名為伏牛山的去處。那裏群山連綿,雲霧迷蒙,與世隔絕。何姑就一個人在那結廬而居,殿下若是有意,我倒是可以帶路。”


    見元睿低頭沉思,元業繼續道:“若我們所料不差,這皇位本來極有可能是殿下你的。若殿下有心奪回當年失去的東西,我元業願效犬馬之勞!”


    話說到這裏,元睿終於恍然大悟,難怪這元業不去找元曜而單單見他元睿,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可若實情真是如此,那太後就是自己的殺母仇人,自己又是否應該繼續效忠於她的兒子元曜呢?突然之間,元睿思緒煩亂,其實當時何姑一事爆發之時,他也曾這麽懷疑過,隻是這個想法太過大膽,又無從印證,也便強迫自己不往這方麵想了。


    元業再次遊說道:“殿下不必立刻便下決斷,不如我們先會一會那何姑如何?我相信從她嘴裏得到的真相一定會比姨母的日誌清晰明了許多。”


    二人說走就走,不過攝於夜狼盟的名聲,元睿還特意叫上上官乾隨行。看著算上自己在內孤零零的三人,元業不無擔心道:“對方可是夜狼盟,咱們人手是否略顯單薄了些?”


    元睿:“既是高手,那一般的護衛又有何用?放心,萬一有什麽事,上官前輩也定會護你我周全的。”


    上官乾清清嗓子對二人道:“二位殿下不必太過擔心,以前在下行走江湖的時候,也曾與夜狼盟的人交過手。據說那人在夜狼盟被滅之前位居護法,是個叫魯笙的道士,也沒傳言中的那麽恐怖啦,想那何姑再怎麽厲害也不會強過護法吧!”


    元業至此心中稍安,有這麽一位高手陪同還怕什麽。一路上元睿內心激蕩,對重見何姑那一刻是既期盼又惶恐,盼的是見到她就有機會還原當年真相,恐的是萬一母親真是為人所害,會使自己與元曜兄弟反目,甚至刀兵相見。


    而元業此刻心中卻隻有憧憬,對未來執掌大魏權柄的無限憧憬。自他懂事時起,便一直想不明白,天下明明是我們元家的,可身邊的人為何隻看胡氏諸人的臉色行事?更可惡的是那些胡氏黨人竟借口一次日食,說此可怖天象乃是因留京藩王太多而引起的,硬生生將自己遣回封地。從此遠離權力中心,被困在濮陽這個彈丸之地。看著周圍元氏親王一個個因為一點小錯被削地奪爵,更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如今胡氏一門的頂梁柱胡太後駕崩,正是一舉推翻他們的絕好時機。元睿最近聲名鵲起,隻要自己助他登上帝位,憑自己與他的關係再加上從龍之功,到時胡深這個位置還不是他元業的嗎。想至興奮處,不由地猛抽馬鞭,疾馳而去。


    三人一路狂奔,終於在第三日趕至伏牛山腳。山路崎嶇,三人棄馬步行。走了約摸個把時辰,一間茅屋赫然出現在元睿他們眼前,屋前是一片銀杏林,今冬不算太冷,這些銀杏此時才剛落葉,枝椏上層層疊疊的枯葉與飄落在地的落葉一起裝點出一片金碧輝煌的天地。看著眼前這震撼的美景,耳畔又不斷響起各種鳥鳴獸啼,元睿不禁有種在此終老也不錯的想法。


    “殿下小心了,何姑就在裏麵。”元業提醒道。


    元睿卻大搖大擺地邁步朝茅屋走去,元業大驚:“殿下!”


    元睿頭也不回:“我們此行不是來找她問話的嗎?若避而不見還怎麽問?”


    元業想想也是,隻得硬著頭皮隨元睿二人一起前行。


    行至半途,何姑突然從屋內出來,與元睿等人打了個照麵,雙方均是一怔。元業突然看見何姑容貌,嚇得連著後退好幾步才緩過神來。


    何姑深吸一口氣:“長樂王殿下,你終究還是找來了,u看書 .ukanshu 進屋坐吧!”


    元睿三人進屋之後,但見裏麵陳設極為簡陋,除了生活必需之物外幾乎沒有其它東西,世人都說家徒四壁,可這茅屋,嚴格來說連“四壁”都不算有,因它大部分牆都是以石塊、木材堆砌而成,實在很難和“壁”聯想在一起。何姑在宮中雖是下人,但也是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想不到居然能甘於安居在這破茅屋中。


    “長樂王殿下,上月老奴下山采辦米麵諸物,也曾聽說過你的一些傳聞,好像胡修德一案已塵埃落定,難道朝臣們還在逼著太後找老奴嗎?”元睿四處打量之際,何姑率先問道。


    元睿聞言頗有些意外,太後之死這麽大的事她居然還不知道,隨即釋然,在這深山之中她又如何與外界互通消息?於是告訴她道:“太後已於十日之前駕崩了。”


    這個消息對何姑而言便宛如晴天霹靂一般,讓她整個人瞬間定住,好一會才顫著聲音問道:“駕崩了?是如何駕崩的?”


    元睿:“據宮中彭太醫說,應是勞累過度又受到什麽刺激,才……”


    何姑平複了會心情,慢慢轉身倒了碗水:“殿下聽到老奴的傳聞,想必也不會喝老奴這裏的水了,老奴就失禮一人獨飲了。”


    元睿抱拳道:“何姑,本王今日前來並非受朝廷委派,而是有些私事想請教何姑,是關於本王母親宋夫人的。”


    何姑毫不諱言:“殿下終究還是察覺了,不錯,宋夫人之死的確是老奴一手造成的,為的是替太後上位鋪平道路。隻是此事全是老奴一人所為,太後對此毫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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