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德曆980年冬,微雪。


    暮色中,一位青年男子,獨自走出那棟已經成為男爵宅邸的豪宅,腰配短劍,緩緩前行。


    這宅邸自從去年他擊敗希洛克後訪客絡繹不絕,即便是晚間落日熔金,暮雲四合也無法阻擋訪者。但更多來者的目的,是令他作嘔的聯姻。


    他的名號在阿拉德大陸上越傳越廣,在德洛斯帝國內,更是如日中天。


    他現在感到寂寞。


    這並不是很久沒有見到未婚妻艾米麗的緣故,而是有好事者將這位年輕的短劍達人評為“劍術第一人”,既是足以譽為天驕的劍術高手,又是帝國最年輕的男爵。他似乎隻能用功成名就,舉世無雙來形容。


    他知道這是那些貴族的捧殺,或許自己沒去悲鳴洞穴曆險,就信以為真了。


    但是他認識了那五人。他現在的五個朋友。


    不,準確的來說,他現在隻有四個朋友。


    現在他的朋友們呢?


    布萬加遠在班圖,而班圖又與帝國對立。西嵐飄無定所,無處可尋。阿甘左則徹底銷聲匿跡,至於盧克西,則戰死在悲鳴洞穴。


    不僅是他,整個阿拉德新生一代都為他感到寂寞。


    寂寞到今日落雪,卻找不到一個人陪他觀賞。


    年輕的帝國騎士短劍達人巴恩·巴休特,就在這一整個晚上,都行走在雪中,仿佛一夜白頭。


    是啊,他還記得那是在阿拉德曆980年的深秋,一切都變了。


    即使是在秋天,斯特魯山脈還是照常飄起鵝毛大雪,可這阻擋不了班圖族外出打獵的行動。


    世道難啊!布萬加年少時就憂思,為何我班圖族就要生活在這冰天雪地中呢?同是在阿拉德大陸上生活,為何與班圖相鄰的德洛斯帝國土地就肥沃富饒呢?


    為何會有奸商不顧人的死活,哄抬物價,難道他們不知道,在缺少糧食的情況下,與冰龍斯卡薩交戰,會死很多的班圖勇士麽?


    目光越過斯特魯山脈,一處避風的山洞中,有一隻剛倒下的寒冰虎的屍體。旁邊還有一堆篝火,兩個彪型大漢繞火而座。


    “布萬加,這雪山上的環境愈加惡劣,本就少的動植物異變傷人,冰龍斯卡薩也從冬眠中蘇醒,距戰爭僅僅過了12年,此時班圖族的情況不容樂觀啊。”


    奧爾卡喝下一大口馬奶酒,目光望向洞外的飛雪。


    布萬加也順著奧爾卡的目光望去,洞外白茫茫的一片,他抖落頭頂的雪花,呼出一口濁氣:“那些貴族老爺們剛來的時候覺得這裏極美,隻有我們活在這裏的人知道。”


    有四個字他沒說,但奧爾卡知道,是苦不堪言。


    “敏泰得到了兔神的指引,變異的源頭是在貝爾瑪爾公國的艾爾文防線境內。我打算去看看。”


    布萬加將目光收回,與奧爾卡對視。不知是喝了馬奶酒的緣故,還是別的,他的麵色有些發紅。但是目光是從所未有的堅定。


    不待他拒絕,“我是班圖族的族長,這是我該做的也是必須做的。我不在的日子裏,你要管理好班圖族。”


    奧爾卡出乎意料的沒有拒絕,而是欣慰的笑了。在外人看來布萬加性格莽撞,而奧爾卡性格為重,更適合管理班圖族。可隻有奧爾卡知道,他的兄長布萬加,有一顆赤子之心。


    “怎麽了?”奧爾卡發現布萬加一直盯著他。


    布萬加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以為你會拒絕的,我都做好偷跑出去的準備了。”


    “你敢!”奧爾卡惡狠狠地說。


    “哈哈哈!”倆人對視良久,最後仰天長笑。


    洞外大雪依舊,但是冰凍不住布萬加心底那抹暖意。


    ……


    不等土罐介紹完那句經典語錄,西嵐已經站起身,雙手負後,腳步看似虛浮毫無章法地轉身離去。


    而土罐手裏,還拿著西嵐送給他的美酒。


    好吧,其實是一個空瓶。但瓶上特殊的紋理,怕是出自素喃工坊那些巧奪天工的工匠。


    等到西嵐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土罐的視線範圍,他才用低不可聞地聲音呢喃:“虛祖來人麽?”


    誰都不知道以商人自居在艾爾文防線的土罐現在想著什麽。


    西嵐離開土罐,走在艾爾文防線的街道上,離土罐越遠,天地就愈發寂靜。


    然後他看到了那兩個身影。


    他明知道他們會出現,卻又不希望他們出現。那是一對情侶,女方是帶著沉重鎖鏈患上卡讚瘟疫的暗精靈盧克西,男方則是沉默寡言像個悶葫蘆的巨劍達人阿甘左。


    是的,在西海岸的一個村落裏,他們見過。


    那時正巧盧克西卡讚瘟疫發作,瘋狂的她想對無辜的村民大開殺戒,而阿甘左一人根本不能阻止。路過打算討口酒喝的西嵐自然不能坐視不理。


    那時西嵐從穿過虛祖山脈,一路上不知經曆多少險阻,才來到貝爾瑪爾公國。貝爾瑪爾公國繁榮啊,比虛祖強的不是一丁半點,現在大陸形勢劍拔弩張,虛祖真的能全身而退不受半點損傷麽?


    囊中的羞澀打破了他悲天憫人的想法,出來曆練也要錢啊,西嵐發誓再也不去月光酒館喝精靈香檳了,從酒館出來的他欲哭無淚,沒錢了啊!


    路過村莊,就在入口處碰到了這檔子事。緊接著他與阿甘左製止了暴走的盧克西,去酒館美美地喝了一頓,就此分別。


    當初說好了有緣再見,後來他想,這可能就是宿命。


    ……


    三人結伴而行,但由於有兩個悶葫蘆,讓話癆的西嵐根本無法盡歡而談,但也沒不歡而散。


    悲鳴洞穴門口,恰巧遇到正在打鬥的布萬加和巴恩,還有一旁觀戰的凱恩與琳恩。這幾人,各懷心思,各有目的,但總算是結伴而行,在多方勢力的注目之下,毅然決然地踏進了悲鳴洞穴。


    悲鳴洞窟自古以來就是努格爾蟲的巢穴。生活在地下的努格爾蟲通過拱開泥土而前進,那時發出的聲音仿佛人類的悲鳴,悲鳴洞窟正是因此得名。


    前路頗難。


    不待夜幕降臨,洞**就漆黑一片,狂風大作。或是說洞**根本沒有光與溫暖,u看書 .uukanshu.cm 陰冷是這裏永恒不變的話題。


    盧克西是戰鬥的主力,這個患有卡讚瘟疫的暗精靈劍士多次在危難之際挺身而出,隨著眾人的探索,凱恩與琳恩的不幸身亡,則是給這探索徒增幾分悲情色彩。


    得知這裏有個魔界使徒的存在,所有人都看到了解決問題的曙光。


    盧克西這麽想過,許多年後,自己的卡讚瘟疫因這次的悲鳴洞穴事件徹底解決,阿甘左躺在床上,在油盡燈枯之際,回想著一生的曆程。


    自己身為壽命悠久的暗精靈,自然無恙,但阿甘左是真的大限已到。那個垂垂老矣的人,握著自己的手,輕輕地搖了搖。雖已聽不清他說的是什麽,但她知道,是不要哭。


    自幼患卡讚瘟疫獨自一人闖蕩三百多年的戰士,又怎會落淚呢?於是她擦幹眼淚,柔聲道:“放心,我會好好的。”


    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溫柔。阿甘左滿意的閉上雙眼,就像以往入夜沉睡那般。可這次,這位有著傳奇一生的巨劍達人阿甘左再也不能醒來了。


    再也不會有人對自己說,“盧克西,我來吧。”


    熱淚盈眶,不,是大雨磅礴,自己答應了阿甘左,是不會哭的。


    她說,“當初走投無路,無奈搶劫謀生,遇見你,我不後悔。”


    是的,遇見你,我不後悔。


    所以說啊,阿甘左,你一定要好好活活下去。我已經活得太久了,見過陰晴圓缺,悲歡離合,我會為你阻擋一切風雨的。


    哪怕洪水滔天。


    使徒。


    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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